177、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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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里,齐晗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刘江川突然沙哑着声音问道:“一日不练功都要挨藤条,那你今日所为……会承受什么?”

    齐晗顿了顿,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日救我们出来,回去会承受什么?”

    “想过,但觉得……应该值得……”刘江川的气息有些弱,“你就为了那天的事……救我?”

    齐晗从包袱里取出一颗药,喂他服下,手掌抵在他心口,缓缓地用自己的真气疏通滞涩的筋脉,一边道:“不是,自从你被抓

    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抓了你,对中州有什么好处……因为我需要很多……不救你的理由……”

    刘江川笑了笑,他知道齐晗的意思。

    “后来,我想来想去,觉得抓了你……中州一点好处都没有,”齐晗的气息稳定下来,因为他的心绪已经不再起伏,“你已经是个过

    世十年的人,如果中州以你的名义逼迫令兄放弃野心,最终的结果只能让他出面否认你的身份;到时候你成了一文不值的路人甲

    ,还惹怒了北莽王庭,给中州按上一个居心不良、胆怕事的罪名,岂不是一分好处都没有?”

    刘江川看着齐晗的眼睛,笑道:“你得很对,北莽……确实好战者居多,这也是我哥这些年来受他们尊敬的原因,他们喜欢…

    …雄才大略的君主……”

    齐晗语音虽轻,语意却也轻松地道:“即便你兄长在意你,想着办法维持了两国和平,那……两年之后呢?他驾崩了……不还

    是要重燃战火?到时候中州军备足了,不怕了,然后呢?不过就是得更惨烈罢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放你回去,如果

    你能阻止令兄,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阻止不了……刘兄,句不好听的,两年时间,我等着令兄不治而亡,等着你掌握北莽政

    权!”

    刘江川感受着身体里久别的暖意,渐渐恢复精神的双眼盯着这个尚未足二十的中州继承人,笑着问道:“你就这么信我?”

    齐晗带着骄傲地道:“你可听过我家先生的事?我是君三少一手教养出来的人,他十五岁就一把火烧了落霞山;我今年十九了

    ,拿天下赌一把,算是青出于蓝!”

    刘江川嘶声而笑,伸出一只手道:“齐晗,若有朝一日我为北莽国君,定来找你签订和平盟约!”

    齐晗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与他相握,道:“我不知道经过这一次,我还能不能入主中州,不过我弟弟昀儿是个好孩子,到时

    候你找他也一样!”

    “哈哈……好,齐晗,君子一诺……”

    “生死不渝!”

    齐晗离开山洞之后,转了个方向一路往东北而去,直接走到了去往北莽的方向,这才转身不急不慢地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

    果然遇上了前来追踪的莫鑫,和二十来个北疆士兵。

    忠诚的侍卫一脸复杂地看着外形有些狼狈,精神却极好的齐晗,一时竟不知什么才好。

    倒是齐晗先开口道:“抱歉,莫鑫哥,亦晗也是黔驴技穷了……”

    莫鑫摇头道:“我知道少爷是为了不牵累我们……可是您……怎么跟主子和皇子交代?”

    齐晗笑而不语,看到莫鑫挂在马背上的东西,问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莫鑫看了看,点头道:“霍爷气狠了,令我们每一组人都带着;他还给主子和楚爷都去了信,依属下看,主子那里暂时不,

    楚爷……可能最迟明天晚上,就能跟我们汇合了……”

    齐晗自觉地伸出双手让莫鑫那镣铐锁了,随后跟着莫鑫和士兵们往驿站走去。一路上,那些强行被他压在心底的猜测设想终于如

    同被摁在水底的木球似的,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

    师父会责怪自己这次的行为吗?经过上次在纵天教被抽了一顿竹条之后,齐晗也不敢肯定师父是不是会对自己动手了。可能……

    应该……不会,师父始终是疼爱自己的,或许他会留着自己这身皮肉,去承受先生的教训……齐晗边走边觉得身后的背腰臀腿都

    泛着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的痛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先让师父抽一顿……只是先生会因为他已经挨了一顿就少判几下吗

    ?

    刚刚拿自家的天下赌了一把的大赌客齐大皇子殿下,想到先生手里的藤条,越想越怂,适才的豪气干云也不知飞到了哪个旮旯儿

    角落。他不后悔堵这一次是一回事,从骨子里怕先生的藤条是另一回事啊!

    其他几路人马都因为追踪无果而提前回到了驿站,等莫鑫带着齐晗到达的时候,午时都已经过了,当然,霍半夏和白天澜等人都

    因为生气或是担忧等等原因,而饿着肚子。

    一见到带着镣铐的齐晗,霍半夏几乎冲上前来问道:“刘江川呢!”

    齐晗定定了看着这个向来乐观爱笑的叔叔被气成了这样,歉意地垂下眼睑,摇了摇头。突然他的左肩处传来一下刺痛,片刻的酸

    麻之后,如江河决堤一般的剧痛蔓延开来!

    齐晗闷哼一声,右手捂着左肩软软地跪倒在地上,他半夏叔叔和先生本就同出一脉,这一手银针自然炉火纯青!不出一刻,他的

    左半边身子都已经被剧痛覆盖了。

    看他瞬间疼得脸色发白也死咬着不肯,白天澜上前阻止道:“半夏,这里不是刑部,他也不是普通囚犯,你生气归生气,再有

    私交,也要慎刑!”

    霍半夏抬手起出银针,吩咐道:“把他押进囚车,即刻启程。”

    白天澜临走看着还没从痛楚中缓过来的皇子殿下,真正担心连霍半夏都气得要动手刑讯,这个在刑部走过一遭的少年,这一次又

    将遇到什么……

    队伍依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前行,雨依然在下,众人披着蓑衣,而囚车上被遮了一层油布;齐晗盘膝坐在囚车里,安安定定地运行

    心诀,四十周天之后,昨夜过度的消耗还有适才被银针搅乱的气息都平复下来。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油布,自娱自乐地想自己的

    待遇还是要比刘江川好很多的。

    夜里,因为人数众多,白天澜决定就在镇甸外搭了帐篷稍事休息,第二天继续赶路;又走了整整一天之后,押送囚车的队伍终于

    到了西川边境的驿馆,而楚汉生一行早已等候多时。

    齐晗带着镣铐从囚车上下来的时候,低着头不敢触及师父的目光。倒是霍半夏走到楚汉生身边,轻声道:“楚爷,昨儿我气狠了

    ,动了针,你给亦晗看看……”

    楚汉生点头道:“无妨的,霍少爷,爷本就让我准备了药材调理他的筋络;做了这样的事……您是爷的兄弟,教训他也是应该…

    …这一路您和白大人受累了,今晚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吧。”

    霍半夏看了看垂首不语的齐晗,拉上白天澜,一起安排食宿去了。

    楚汉生这才拿正眼瞧着徒弟,一别数月,想着这孩子自从离了他家爷之后独自在外做的这些事情,楚汉生就觉得此时此刻,他竟

    然不知道该什么!

    “师父……”久久听不到声音,齐晗怯怯地抬起头,心翼翼地唤道。

    “跟我进来,你先生给你配的药,泡上。”楚汉生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吩咐下属准备热水。

    “师父,先生出关了?他好了吗?头发黑了吗?”齐晗颠颠儿地跟在楚汉生后头,一连串地问道。

    楚汉生不理他,待水准备好之后,往水里洒了一大包草药,不消一会儿,就传出了闻着都苦的味儿;楚大师父又沉默着解了齐晗

    的镣铐,扒了他里里外外的湿透的衣服,二话不地拎着他摁进了桶里。

    “师父,要熟啦!”齐晗一阵扑棱之后,才在药物刺激之后的痛楚中消停下来,额头上的冷汗却也密密地冒了出来。

    “你先生出关了,”楚汉生这才端了凳子在桶子旁坐了下来,看着不知怎么出去一趟变得有些看不懂的徒弟,回答道,“朱果对他很

    有效,他的功力恢复了七八成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发……还是那样……”

    听着这样的结果,齐晗咬着唇愣了一会儿。

    楚汉生安慰道:“总是好事,你先生也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夫人更是不同于世俗的眼光,看着那一头白发,眉开眼笑地帅得天

    怒人怨!”

    齐晗听了,也不禁笑起来。过了一阵之后,他突然问道:“师父,您……这一次我私纵囚犯,父皇会不会直接把我贬为庶民,

    那晗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做皇帝,就可以一直留在先生和师父身边?”

    楚汉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还有和自家爷如出一辙的、不管如何惊世骇俗,只为了一点私心所想的神态,心中掀

    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