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皇长子临朝
三月十五,中州例行大朝。
不知为何,今日的朝臣们显得有些莫名的压抑,可是身在其中又极度敏锐的君宇王源等人,却察觉出了这份压抑之下的蠢蠢欲动
。平时大朝,总要用上一两个时辰才能磨叽完的大大琐琐碎碎的事情,今日半个时辰就全部解决,效率高得有些令人猝不及
防,似乎所有的人都变得异常开明大度。
君宇站在朝堂前列,和最前面的包括齐西山在内的几个宗亲王爷以及四皇子齐昀,俱都安安静静地站着看他们表演。
事情完了,皇帝齐慕霖也一一做了裁定,分派专门的官员负责办理;再问了几次是否还有事启奏而最终无人出列的时候,皇帝
的目光终于投向了看着快要睡着的礼亲王齐西山。
齐西山是唯一一个坐着听朝的臣子,平时的大朝他基本也不出现,不过今天却是有些特殊。听着朝堂上安静下来,老祖宗睁了睁
眯缝的眼,站起身躬身施礼,道:
“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着拿出一份奏章递交给早已候着的黄公公,自己则继续道,“三日前,大皇子齐晗私纵人犯的案子
提交到了宗人府,如今老臣已经查明原委,录下口供,并判大皇子齐晗杖责三十,罚俸半年,请皇上裁夺。”
君宇王源交流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继续站桩。朝臣们也纷纷将眼神投给毫无攻击力、但防御能力与年纪呈正比例递增的齐氏
老祖宗,慨叹您老人家的脸皮真是……刀枪不入。
齐慕霖自然察觉到下面的眼神暗涌,他手里拿着奏章,眼神扫过老祖宗装得并不像的糊涂脸,不得不接口道:“皇伯父关爱辈
之心朕深有体会,但是刘江川毕竟身份特殊,齐晗身为中州皇子,如此不顾大局,不重罚怕是无以立规。这样吧,改判齐晗杖责
六十,罚俸一年,众卿可有异议?”
君宇留意到,朝中很多人在听到这个裁决之后,收敛了目光。他知道,六十廷杖着实不轻,但相对于齐晗的罪名来,却是一个
可加不可减的底线数字。礼亲王倚老卖老判了个荒唐的裁决,皇帝接盘翻了一番,可依然是最轻的处罚,却生生堵死了朝臣的嘴
——皇帝都给翻了倍了,你还想怎样?!
皇帝的明知故问自然得不到回应,于是齐慕霖顺水推舟地道:“传大皇子。”
殿外恭候的太监扯直了嗓子道:“皇上有旨,传大皇子觐见——”
一道命令层层传递了出去,而朝堂之上又暂时恢复了宁静。嫡皇长子齐晗,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和与之相应的离奇身
世;去年除夕之后,听闻他在刑部伤得极重,命悬一线,幸好有君三少妙手神针救了下来。谁料皇帝还没有正式将他带入朝堂,
又发生了悦来酒楼的刺杀事件,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皇子最后的生死,他就又匆匆消失在所有人的耳目之中。
直到这一次,终于要得见真容。
在很多人调动所有的记忆和信息搜索有关这位传奇的皇子的事迹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侍卫的禀报,大皇子殿外候见。齐慕霖
一眼扫过朝堂,继而道:
“传!”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降殿门口,不一会儿,传言中的大皇子齐晗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一拢紫衣,玄纹云袖隐于这一种高贵沉稳的颜色里,同底色的腰带上,镶着几颗颜色明亮的玉石,勾勒出少年挺拔的风姿。中州
少年二十弱冠,因着尚未真正成年,满头青丝只束了上半部分,发髻收进玉冠之中,以一根羊脂白玉簪正正插入固定。
乾清宫殿坐北朝南,东边的太阳光亮斜照着大步而来的中州大皇子,星眸璀璨,神情淡淡,仿佛全然不在意今日入朝的因由,更
不在意将要受到的惩处。这份气度仪态,在初初入目的时候,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和赞叹。
其所谓紫气东来,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早,齐晗带着令所有人侧目的风华第一次踏入了中州的朝堂,无惧无忧无悲无喜,仿若十
九年身世坎坷命运波折都不曾镌刻下任何痕迹,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变作应当应分理所当然。
君宇看着尊荣的少年龙行虎步而来,不由地想起七年前的那个除夕之夜,那个怯然含羞的孩子;继而便是自家弟弟几次三番辗转
在家法刑责之下,时至今日白发萧然。
君宇自然也留意到,许多朝臣眼中都有赞叹之色,但也有一些人,把目光投向了位列班首御阶之下的四皇子齐昀。
齐晗走到大殿中央,施礼叩首,“儿臣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子冠冕早就备好了,但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齐晗始终未曾穿过,今日如此亮相,竟是连齐慕霖都有些惊异。
“朕问你,”齐慕霖掩下心中的情绪,道,“在宗人府堂上的供词你可还有话要?”
齐晗直直跪着,道:“回父皇,儿臣没有话,刘江川是儿臣晕了白大人和霍大人之后放走的,儿臣愿受律法惩处。”
朝臣之中传来一些窃窃私语,齐慕霖扫过所有人,目光在君宇身上略停了一瞬之后,道:“众卿有何疑问?”
站出来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年老官员,他抱拳施礼道:“启禀皇上,臣并无疑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臣身为北疆军需负责之人
,深知北疆战事对我朝国力的巨大损耗,若是能借北莽国君的弟弟缓解一二,实乃我朝万民之幸。”
“臣启皇上,”与皇帝早有默契的君宇出列道,“潘大人所言固然有理,但是北莽上下人尽皆知,他们的三皇子阿提莫秋泓早于十
年前已经病故。试问我朝如何拿一个死人去和北莽换取和平?”
姓潘的户部军需无言以对,向户部尚书投了一个眼神之后,默默退下。
六部之中,户部掌管着天下赋税钱粮,其地位显得尤为重要,如今的户部尚书是齐风云时留下的一个老头,姓沈,一手算筹也曾
横行中州。只可惜长江后浪推前浪,身为前浪的沈尚书自从王源进了户部之后,就有了日薄西山的苍凉之感。平日里这一老一少
就不对盘,奈何他虽位高,王源却事事周详,丝毫不给他抓住把柄的机会。
收到潘大人眼神之后,沈尚书刚要出列,却有一人比他率先跨出一步道:“启禀皇上,虽阿提莫秋泓已死,但是据西川民乱的
特派钦差君三公子当初的回奏,民乱和后期官员被杀之事恐怕都与这个化名刘江川的北莽皇子有关。我们虽不能用其掣肘北疆军
事,但是若能从此人口中得到切实口供,以此问责阿提莫夏川之野心,也不失为一大好处……”
话的是当今刑部尚书,也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当初曹谦落马,齐慕霖本就着借他给白天澜过桥的目的将他提携上来。只是
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的人精,哪里看不出这些伎俩,心中不服之下,也与新生的君宇一派常有分歧。
其实户部和刑部的情况在中州朝堂颇为多见,齐慕霖为政温和,但有见地和远见,喜欢重用新人;可是他又对先帝留下的老臣颇
为礼敬,导致这些老臣和新秀们常有摩擦。从某种程度上,这并非坏事,年轻人难免思虑浅薄,做事激进;而年纪大的又会固
步自封,没有创新,因此,二者结合,才会相辅相成。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齐慕霖和已经退出朝堂的君子渊暗中立下的这个新老结合的政策,还是属于一种良性竞争的。
此话来虽有些烦琐,但却是目前中州朝堂的常态。刑部尚书一番话,引起了王源的一声嗤笑,他站出来问道:“请问钱老大人
,刚才您也,我三哥的回奏中并无切实证据证明西川之事与刘江川有关,下官请问,连我三哥都查不清楚的事情,刑部有多少
把握能得到‘切实口供’?”
王源之语对于刑部来实在有诛心挖肺之痛!想当年,即便曹谦手段狠辣,也依然有破不了的案子,因着曹墨的关系,君默宁总
是喜欢在刑部横插一脚,当然,这也和三少爷经常被请去刑部喝茶不无关系。去得多了,君默宁也喜欢偶尔客串一下他口中的‘
侦探卷福’,那些年月里,三少带着他的伙伴,着实替刑部理清了不少无头案件。
如今身为刑部尚书的钱老头自然也了解过去种种,一口气憋得老脸都有些红。站在后排的刑部侍郎白天澜暗戳戳向王源比划了一
个大拇指。
老头被气得有些狠,脱口而出道:“君三身为西川事宜特派钦差,又为何会放任西川官员被杀?放任刘江川逃至北疆?若非忠亲
王将其擒获,岂非纵虎归山?!老臣认为,就应该先问责君默宁的失职之罪!”
朝中不少老老少少的官员都用一种看着棒槌的眼神看着这个失了理智的老头,而自朝臣们开始嘴仗之后,齐晗就一直默默跪在
一边,直至此刻,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刑部尚书道:
“钱大人,您认为本殿下一条命……和阿提莫秋泓那个死人比起来,谁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