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先生带晗儿回家
被一枚的银针刺痛了双眼的朝臣们有些反应不过来,殿外无声无息,有些人私心里还以为是执刑侍卫有心放水,谁知道竟真
的晕过去了!侍卫来报,皇帝借机赦免停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谁又知道,这芝兰玉树的皇长子殿下,竟是对自己如此狠
得下心!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对这位嫡皇长子的印象又复杂了许多。
而听闻自己弟弟求见,君宇是真担心他看到殿外的情形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于是连忙出列道:“皇上,大皇子晕刑,
情况严重,请皇上……”
齐慕霖挥手道:“子轩不必了,朕去看看。”着,皇帝疾步走下台阶,径直往殿外走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之后,也安安静静都跟了出去,却依然依次在殿外的廊下站定。
乾清殿外,春日和暖,大方砖铺就的场地上,直放着一只红木刑凳,一人长宽;此刻,脱下了皇子袍服的皇长子齐晗正趴伏其上
,亵衣雪白,更衬得腰臀腿处的殷处血迹刺目异常!他的双臂双腿都被侍卫钳制着,丝毫动弹不得,而悬空的头部低低垂着,被
汗水湿的发丝在春风里拂动。
见了血的刑伤固然令所有人触目心惊,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离行刑之处五六步远的地方,那个青衫的男子,一头白发在春风里只
让人觉着满目萧然!
他们听到齐晗君默宁为了给他治伤,功力耗尽青丝成雪,可是如今真实看到近十年未见的少年此刻的样貌,依然无法和当年意
气奋发笑意张扬肆意的样子对应起来!想当日在悦来酒楼,文武状元金榜题名,君三少大登科得抱美人归的佳话还在京城生生
不息地传颂……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论对君默宁有着怎样成见的人,也无法否认心中的震撼。
君宇心痛又焦急地看着弟弟,君默宁却只是淡淡地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这一切来冗长,却也只不过实在众人看见君默宁时的心理冲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身为医者的太医院院正霍竹轩,他走到皇帝
身边轻声道:“皇上,大皇子……”
齐慕霖掩下心中对齐晗疼惜和见到君默宁时的震撼,道:“按他的做吧。”
霍竹轩答应一声,从侍卫手中接过银针,目光却落在自家女婿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他着实没有什么动向,才走到齐晗身边,稍稍
拉下少年颈间的衣服……
君默宁就站在正对着霍竹轩的位置,将他的动作和手中的银针看得一清二楚,却依然无动于衷。
银针终于落下,齐晗低垂的头猛然之间扬起,口中“唔……”一声痛呼,撕咬着下唇的齿间瞬间有鲜血流下。他双臂被钳制,适才
昏迷之时无力下垂的双手也再次握紧了双拳!
“晗儿!”齐慕霖禁不住轻呼,焦急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大皇子……”霍竹轩蹲下身子,关切道,“臣立刻启出银针!”
齐晗脸上的冷汗低落在地,他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道:“不……不用了,谢……霍院正……你们……继续吧……”
霍竹轩站起身,连同所有的侍卫一起都把目光投向齐慕霖,齐慕霖却看向了不远处的男子,二人目光交汇之后,皇帝挥了挥手,
示意继续。
红漆木杖高高扬起,沉沉落下,随着“三十七……”“三十八……”的缓慢唱数,杖下的皇子依然无声煎熬。只有臀腿处越来越深的
血痕和紧紧握着的双拳显露出受刑之人难以言喻的痛苦,当场无人提及君默宁,齐晗也不知道,他的先生此刻正在他身边,亲眼
看着这一切……
君宇、王源和齐昀几人,已然转过头去,不忍再见此情此景……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连唱数的侍卫都觉得这一场刑责太过漫长,足数的瞬间,立刻报道:“启禀皇上,六十廷杖,行刑完毕!”
齐慕霖连忙跨下台阶,却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君默宁几步走到齐晗身边,蹲下身子,撩开他尚自低着汗水的碎发。
齐晗疼得昏沉,却因为银针的缘故无法晕刑,金星黑影交替的闪烁中,他的眼前出现了刻骨铭心的那一抹银色!他奋力睁了睁眼
,竟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发了义愤之言,受了廷杖之刑的少年皇子绽开一缕极尽虚弱又极尽欢愉的笑容,道:“先……先生,您教晗儿的……第一课是
……是担当……晗儿谨记……慎为……先生……晗儿做得……好不好……”
君默宁柔和疼惜的笑容如同此刻洒满人间的阳光,十指修长的温暖手掌擦去齐晗额头的冷汗,他看着少年的眼睛,道:“先生
知道,所有的功课……晗儿都学得极好,做得也极好!过去了,都过去了……先生这就带晗儿回家,你安心睡吧……”
齐晗无比安心地缓缓眨了一下眼,肩上的银针被取下的瞬间,他又陷入了无边昏迷。
“皇上……”君默宁起身微一施礼,道,“大皇子伤重,默宁需马上带他去医治。”
齐慕霖与君默宁之间也有多次交集,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不可否决的神情,他自然也知道君默宁的医术,于是点头道:“那
就有劳你了。”
“无妨。”简单到让人听不出任何君臣问答的肃然和恭敬的对话在一来一回之后结束了,君默宁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齐晗身上,将
他翻过来横抱起,抬脚便往宫外走去。
所有人都似乎忘记了齐晗皇子的身份,此刻应该留在宫中医治方才合理,他们只是看着男子垂落这白发的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
齐晗整个下午都没醒,额上身上的冷汗没有停过;致仕在家的君子渊也陪着君默宁守了许久,听到儿子在东川重罚了他,又连
日赶路回京,熟悉朝廷的制度的退休丞相自然知道宗人府的规矩……加上今日的廷杖之刑……短短半月之间,这孩子身上的伤就
没有间断过。
看着三日前也自罚挨了板子的儿子眉间少有的愁容,君子渊安慰道:“偌大一件事,也总算过去了,晗儿的伤……慢慢养着总会
好起来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都是我不好……”君默宁擦去齐晗额头的冷汗,抬头看着父亲道,“明知道朝廷把刘江川看得那么重,就不该着急着他,若非
那一顿……他也不至于多吃这么多苦……”
“你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还知道反省,过去哪次不是连自己都吃了苦头还要死鸭子嘴硬的!”君丞相习惯性地埋汰儿子
,眼神里却是有欣慰的,“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才走到今天,总算拨云见日,晗儿不用背着那一年之期,自然有大把的时间恢复身
体静心求学;而你,别院江湖地走了八九年,也该好好留在家里陪陪我们两个老的……”
“嗯,宁儿……再也不走了……”其实,何尝愿意要走!
君子渊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转身离开了。
用过晚饭之后,休息了几天也好了很多的霍忍冬也到齐晗房里来探视,性格大气乐观的师娘一手揽着神情肃然的君亦晞,一手牵
着哭包君亦,心里也不好受。
最后还是君默宁赶走了两个的,又亲自送霍忍冬回去休息,又安慰了她许久之后,才再霍忍冬的劝之下,继续照顾齐晗。
夜里,各自忙了一天的君宇和楚汉生也相继而至。
“爷,晗儿他……”楚汉生刚一进门就忙不迭地问。
请兄长坐下之后,君默宁才道:“听秦风传出来的消息,在宗人府挨了板子之后就有些烧,牢里毕竟简陋,几天来反反复复的
不见好……今日又伤得深重……”
君宇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宁儿,你今日去宫里做什么?”
君默宁看着明知故问的兄长,老实答道:“中州律法我读过,自然知道晗儿今天必然不好过;哥不是我为师有责吗?我是想着
,是不是能替他分担一些……”
君宇无奈地白了弟弟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床上躺着的齐晗,道:“哪里需要你替他分担,你和汉生教出来的弟子,今日在朝上
不但撂了狠话,如果谁有实证证明他卖国,身份、自由他都不要了;接着又义正言辞地替我君氏、替你君三少很是立场分明地
表了一回态……”
接着,君宇几乎一字不漏地将齐晗今日在朝上所的话复述给了弟弟和楚汉生听。
完之后,房间里沉寂了许久,君默宁才哂笑道:“我想怎么没人提我教不严的罪名,他们从师之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臭
子又口口声声‘君三少’,自然没人知道他这德行,根本就是我教出来的!”
“晗儿确实聪慧,宁儿,他的好意,你要领!”君宇苦口婆心道。
“聪慧?”君默宁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徒弟喃喃自语道,“是聪慧,都知道借场东风个九九,这心思……可是青出于蓝了……”
坐在君默宁身边的楚汉生猛然想起了那一夜在驿站,齐晗玩笑似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