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谁的错
齐昀没事。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事。
易舒云的计划中,本就是要齐昀夺了长剑之后刺伤他,以图刺激君亦。谁知齐晗突然回来阻止了齐昀,易舒云才临时起意,转
而刺出了那一剑。剑上有一个机括,摁住之后,长剑就会受力收缩。所以君亦看到的景象,根本就是一个假象,连齐昀自己也
在那一刻,被自己胸前的剑柄吓呆了。
易舒云有事。本来可以没事,但种种巧合之后,就有事了。
他本就是拼着被刺一剑的风险实施了这次的计划,但是在他的考虑中,这并不是最好的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他去刺伤齐昀,
君亦看到哥哥受伤,奋起反抗之下,心结自然可解。他曾经听齐晗提起过君亦的情况,知道他被拔毒之后,功力也散失了不
少,加之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自己若有心防范,中他一掌也不会有事。
但是他不能刺伤齐昀,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拿自己做诱饵。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齐昀看到君亦叩拜的景象之后,失去了理智,夺剑变成杀招;齐晗突然回来,见到这一幕自然要制止;眼见得所有筹谋功亏一
篑,易舒云又怎么甘心放弃,索性顺水推舟实行最有效的那个办法。可他没有想到,君亦是死士出身,出招必死;他功力虽不
强,但是易舒云本就有心疾,加上君亦集毕生功力含怒出手,这一掌,真是令易舒云九死一生。
以上的一切,都是在君默宁在给易舒云施完针,又听了齐晗见到的景象和齐昀的“供词”之后,推论出来的。
丞相府,无音阁,书房。
齐晗和君亦晞在内室里照顾昏迷不醒的易舒云和挥出一掌之后也晕了过去的君亦,齐昀跪在院子里。
君默宁洗过手,转身看着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君宇道:“哥,从出发点上来,这件事还真怪不了舒云;儿的不幸是易天行
造成的,虽父债子偿不对,但若舒云想要融入君氏门下,儿的心结不解,就永远是个隐患。”
君宇看了弟弟一眼,冷冰冰地道:“若每件事都从出发点考虑,中州律法岂非形同虚设?晗儿放刘江川的出发点如何?他为何
还要以嫡长之尊苦熬廷杖?”
君默宁一时无语,他心中自然知道凭着兄长的性子,易舒云这一次怕是有好大一个坎要过;只是他对易舒云印象不错,从某种程
度上,二人行事作风实在有些不谋而合,因此,君默宁也想在易舒云醒来之前,为他多争取几分宽宥。
“哥您的都对。”君默宁无条件支持兄长,“但这件事不能全算在舒云一个人头上,最早是昀儿去找的麻烦,后来也是二人合计演
的这一出,甚至若非昀儿失了理智,舒云也不至于……”
“宁儿,”君宇看着弟弟断道,“每一次你我为了那些‘绝对没错’的出发点赔了自己进去的时候,爹夸奖我们了吗?每一次晗儿为
了你这个先生为了君氏满门受到伤害的时候,你轻饶过他吗?”
君默宁看着哥哥,无言以对。
知道易舒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君宇面上再生气,心中到底也是大石落地。眼见天色渐晚,他安排道:“宁儿,先让几个的把
饭吃了,我先去佛堂和爹娘交代一下今天的事。昀儿跪在外头也不像话,你自己的徒弟自己处理;今夜我留在这里照顾舒云,一
切……等他醒了再吧。”
“知道了,哥。”君默宁起身答应。
他转身先去内室再次查看了一下易舒云的伤势,随后揉了揉君亦晞有些凌乱的头发道:“别担心,你哥哥没事,过两天就醒了…
…”
君亦晞红着眼睛点头,突然转头看了看门口,低声问道:“先生,大师伯……还生哥哥的气吗?您……您还生二师兄的气吗?”
君默宁笑道:“你大师伯了,自己的徒弟自己管,你哥的事,便是先生也不好插手,但是你要信你大师伯,即便施以惩戒,也
会有分寸。至于你二师兄……晞儿,这件事……你不怪他吗?我知道,因着之前的事,你二师兄不像疼儿那般疼你……”
一边的齐晗也转过了头。
君亦晞摇头道:“先生教过,要学会放下。先生和大师兄都放下了晞儿做错的事,教我、疼我……晞儿知道,儿过去被那样对
待……二师兄生气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主意是哥哥出的,有什么后果……哥哥定然也已经想到了……”少年着,终于还是没
忍住泪水,低落在前襟之上。
君默宁感慨于君亦晞的成长,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今晚你和大师伯留在这里照顾你哥哥
;晗儿,你带儿回房,今夜你照看着。”
齐晗和君亦晞一同道:“是,先生。”
齐晗本还想为弟弟齐昀些什么,细细一想之后,便也不再开口。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他记得早先看到的景象,失
去理智的少年是该得到些教训。
且不君宇和齐晗各自照顾着两个昏迷的人,只君默宁终于带着从事发之后就一直跪在院子里的齐昀回到房间,少年没什么
话,只是自觉地又跪了。
君默宁自问有些亏欠齐昀,无论当初怀着怎样的目的收他入门,即便是在自己门下,他也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齐晗身上。当
初齐晗的没错,齐昀乐观、开朗,没什么挫折的成长经历让他更加率性。
一直以来,齐昀都极护着齐晗,有时兄弟俩的身份更像是倒了过来,为他那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哥哥也背了不少锅;后来他又护
着儿,极霸道的不许他受到一丝伤害;亦晞回来之后,他曾经失过手,一顿藤条晕了师弟,却醒了他自己;以后的相处里
,虽不明显,但也能看到他别扭地照顾着亦晞。
对于一个受到百般宠爱长大的孩子来,难免会有些骄纵,而齐昀把所有的任性都发挥在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身上。即使自己受
到些委屈,却从不放在心上。当年齐晗身世未明就对他心生欢喜,如今的先生君默宁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进门之后,君默宁就一直不话,齐晗双手握了握拳,抬头道:“先生,害得易舒云身受重伤……您我吧……”
君默宁敛了思绪,微微摇头道:“我记得当初在离京的路上,好像就与你过,家法训责并不是为了减轻犯错之人心中的愧疚。
易舒云受伤了,我你一顿,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的错处了吗?下次遇上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做?”
“昀儿知错的!”齐昀抬着头,眼中确实深有悔意,“刚才跪在外头,我就在想,若不是我去找易舒云,他未必就会兵行险招,拿自
己做饵;若不是我失了理智,咄咄逼人,他也未必就会刺出那一剑,把后心空门全然放在儿掌下……
儿的不幸不是易舒云造成的,是昀儿迁怒于他;明知他的计划会伤了自己,我却只作不见,依然依计而行;事到临了,我被
儿的举动激起怒火失去理智……是昀儿从未将他生死安危放在心上!先生!昀儿真的知错的,昀儿不是心地险恶的人,日后也定
不敢再感情用事,请先生重责!”
看着身前匍匐请罪的少年,君默宁把所有的情绪隐在心底,只淡淡道:“你既知错了,为师也不再什么,藤条四十,去请规
矩。”
齐昀按规矩奉了家法,坦坦荡荡褪了下衣跪撑在地上,先生的家法从来不好挨,但是他知错认错,再重的责罚也是理所应当!
“嗖……啪!”第一下藤条抽下,齐昀猛然垂下头,一口咬住冲出喉咙的闷哼,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好歹是守住了规矩。
君默宁自然看到了他的反应,虽自己下手留了分寸,但是几次训诫齐昀,他都发现在这种时候,齐昀要比齐晗坚强。这大概就
是忍冬所的,齐晗每次受罚,都害怕自己不要他,甚至超过错误本身吧。
“啪啪啪啪啪……”不间断的抽之下,齐昀的后臀上密密地排布着一条一条肿起的檩子,少年呼吸凌乱,冷汗如雨,却倔强地守
着‘无声无避无自伤’的规矩。
四十下,很快也很漫长,齐昀只觉得身后的疼蔓延到全身,冲击地他神思昏沉,似乎下一刻就要全然崩溃。他用残存的清醒和理
智不断地提醒自己,他该受!
随着痛楚的不断加深,齐昀全部的意志都只用来扛着最后一丝清明,以致根本数不清数量,也不知道捶楚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