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雪夜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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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夜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淅淅沥沥”的细碎之声充斥着天地之间。丞相府的夜宴散去了,各房都回了自己的居

    所,君寒送宋丹青回了比邻馆,也没耽搁就回了家。仆役们扫完厅堂,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落雪有声。

    楚汉生所住的院就在无音阁旁边,廊下的灯笼在雪夜里散发着昏黄晕眼的光芒。楚汉生披着氅衣坐在台阶上,身旁,放着两坛

    酒,一件氅衣。

    子时已过,楚汉生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果然,丑时未半,院门被推开,君默宁颀长的身影伴着落雪缓步而来;楚汉生拿了氅衣起身,替他披上,二人拿起酒坛,就坐在

    廊下的台阶上,相对豪饮。

    直到一坛酒去了大半,楚汉生随手拿衣袖擦了擦嘴,道:“去年在东川没等到他,前年……虽然就在身边,可他也就比死人多

    口气……今年明明一切都好了,可是……”

    “揭开他身世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君默宁又灌了一口酒,“第三年等不到,第六年、第九年一样等不到,你还

    是像我一样,赶紧娶妻生子,往后也就不用等他了。”

    “爷有了夫人,有了灵儿,不是一样过来等?”楚汉生转头看着白发男子,目光里是少有的执拗。

    君默宁看了看他,不话,只是喝酒。

    许久之后,君默宁才转移话题道:“北莽怎么样?屯了兵却不动手,刘江川在做什么?”

    楚汉生回答道:“没有刘江川的消息,自从晗儿放了他之后,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于北莽屯兵未战,是因为阿提莫夏川

    去年突然大病了一场;看来确如晗儿所,朱果对于提升功力是有好处,治病却效果不佳。”

    “阿提莫夏川若是病死了,那真是皆大欢喜。”君默宁半开玩笑似的道。

    楚汉生也笑,道:“北莽也是有能人的,最新传来的消息,经过半年调养,阿提莫夏川的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我估摸着,明

    年开春之后,怕是会有一战。”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君默宁接口道,“如今好歹等到南海国平定,至少不用两线用兵,剩下的,就看朝廷的了。你我之力终是有

    限,强求不得……”

    话题尽,二人又相对沉默。

    楚汉生喝尽最后一口酒,道:“爷,寅时都过了,您还是回去陪着夫人和灵儿吧。晗儿……我在这里等他……”

    君默宁带着酒意看着两世的同伴,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自欺欺人,宫禁重重,他还能飞出来不成……”

    话音未落,未曾关上的院门口突然卷进一阵风雪,一个人影运着轻功、喘着粗气、怀里还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什么东西,如飞

    一般冲了进来。

    不是应该在宫禁重重的皇宫里的齐晗,又是谁!

    “先生!师父!”顶着满头雪花的齐晗看到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惊喜地唤道,两只眼睛在黑夜白雪中,熠熠闪光。

    “晗儿!?”楚汉生半疑惑半吃惊地站起身,走近了才看到此刻的齐晗几乎是一身的狼狈,白色的衣服上一团一团积雪融化之后的

    潮湿,还黏着摩擦过后的尘土污泥;脸上更是夸张,鼻尖脸颊上一条一条的黑色,让他清清秀秀的脸庞显得有些呆萌。

    “手脸不洁、衣衫不整!大半夜的你做贼去了?”君默宁坐在台阶上没有站起,却习惯性地皱眉教训道,“还有,你怎么出来的?”

    “先生……晗儿……”

    “到里面吧,外面冷。晗儿,你先进去,里面有火炉子,把衣服烘干。”楚汉生哪里猜不到自家爷的情绪,无非那口别扭劲儿上

    来,借着教训孩子掩饰自己的担心。

    齐晗偷眼看过喝过酒之后脸色有些红的先生,在楚汉生的半推半搡之下,宝贝似的捂着怀里的东西进了屋。

    “爷,进屋吧,”楚爷又搀扶起君默宁,低声道,“刚才还盼着他回来,大过年的,少教训他几句吧……”

    二人进屋,明亮的灯光下,只见齐晗跪坐着,地上铺了块蓝色的步,上面正放着几只烘烤过的红薯;只是不知为何,长条形的红

    薯都有些断裂,也有因为他捂在怀里被压扁压烂的。

    楚汉生看到他的样子,暗中抚了抚额,抢在君默宁前面问道:“你弄成这样怎么回事!昀儿呢?”

    齐晗见二人脸色不虞,也知道这一夜行为孟浪,但是拼着被教训,他也不后悔的。

    “回先生、师父,”齐晗跪直了身子,道,“晗儿太庙守岁之后,就陪母亲回宫……昀儿也陪着容母妃回去了。这两天,我问过宫

    里御膳房,他们没有红薯,我特地让风哥哥帮我从宫外买了些,在坤宁宫烤给母亲吃……后来,母亲累了,晗儿就……就拿着这

    些出来了……”

    “拿?怎么拿?出来,又怎么出来?”君先生没什么好口气地问,转而又对楚汉生道,“看看他胸口。”

    楚汉生这才意识到什么,忙解了齐晗的衣服一看,胸口果然红了一片,严重的地方还有几个看得见的水泡!虽有蓝布包着,刚从

    炉子上拿下来的红薯,到底还是把他烫伤了。

    “你是不是傻!”楚汉生忙不迭地起身拿药,心疼道,“相府里没红薯吗?用得着你从宫里偷出来?!”

    “晗儿听同叔,府里的红薯放在厨房里,都发了芽不能吃了……”

    “顶嘴!”君默宁冷森森地了两个字。

    “晗儿不敢!晗儿知错,请先生责罚!”齐晗本能地叩首认错请罚。

    君默宁苦恼着撑着脑袋,头疼!

    楚汉生看着这一对师徒无语,在君默宁的挥手赦令之下,让齐晗坐在椅子上,给他胸口的烫伤上药,一边又让他把经过完。

    据齐晗所,大半夜的不能随意出宫,他就抱着那些红薯在宫里飞檐走壁起来;起初都还顺利,越过最外面一层宫墙的时候,因

    为雪滑摔了一跤,所以那些红薯都掉在地上摔断了。至于弟弟齐昀……他知道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不至于挨廷杖,但一顿板子

    铁定逃不掉,所以就没叫他……

    君默宁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自己教出来的傻徒弟,自顾自拿了火炉子,把几只还算完整的红薯回炉加热。

    楚汉生上过药,又拉着齐晗进房里换了衣服洗了脸,出来的时候君默宁的红薯也热得差不多了。

    师徒三人哈着热气吃红薯,君默宁一边吃一边看似不在意地道:“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先生知道你孝顺……但有些事,该放下

    ……还是要放下……”

    齐晗愣了愣,鲜少有的沉默着,不回话。

    “如今你我都在京城,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又何必冒着闯宫受罚的风险?”君默宁继续吃着,道,“烫出几个水泡、摔一跤、即

    便回去挨几十下板子,也许都伤不了你,可是不疼吗?你身上疼,我们心里就疼……你我师徒,哪里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吃一只

    红薯……”

    落雪有声的夜里,相处八年的先生终于不再掩盖心里的疼惜,齐晗听了很是熨帖和感动;可是……又有隐隐的不安——有些事,

    不透、不面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各自自欺欺人罢了……

    君默宁没有再更多,他潜意识里也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大智若妖无所不能,但终究有很多事他改变不

    了:比如君氏与齐氏的牵扯;再比如……齐晗的未来……

    那一夜,齐晗没有留多久,吃过红薯之后,便被君默宁催促着回去。齐晗也不坚持,只是端端正正地叩首三拜,给先生和师父拜

    了早年。

    君默宁不放心,亲自将齐晗送到宫墙边上,看着他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回到宫里。许久都没有听见里面传出动静,好不容易按

    捺住也翻进去看看的心思的君默宁,这才背着双手施施然地离开。

    白雪飘飞的夜色之下,年轻的先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路,白衣白发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

    后,一个轻盈的身影再次跃上墙头,蹲着、看着,久久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