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最后一课:得之惜之
君默宁发了话,齐晗哪里还敢耽搁,当日在宫里陪齐慕霖韩皇后用过午饭,下午就匆匆出了宫。看着先生离开时的意思,他甚至
连归期都没有定下,心里却是暗暗了然:今天定然是回不来的!
要不知师莫若徒,齐晗一口气回到相府无音阁,就遇到正在外头练剑的君易晞和君亦。二人几日不见师兄,扔下剑就扑了上
来,君亦更是几乎要挂在齐晗身上。
三人正在嬉闹,君默宁突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齐晗心中一震,连忙放下君亦,站直了问安;两只的也规规矩矩地问过安之
后,吐吐舌头继续练剑去了。
“去书房请了规矩,跪省。”君默宁也不赘言,直接发落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法。”
“是,先生!”齐晗不敢抬头,只躬身应是。
待君默宁走远了,心不在焉地练着剑的两只又围了上来,君亦眨着圆眼睛抬头问道:“大哥哥,先生为什么要罚你啊?”
齐晗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苦笑道:“大哥哥做错事了,你们俩要乖,练完剑马上去洗澡,别受凉知道吗?”
齐晗领了命不敢耽搁,安慰了两个的几句,就径自去了书房。
“三哥哥,我们去求师公救命吧……”已经彻底掌握丞相府食物链的君亦一句话命中要害道。
君易晞颇为意动地思考了半晌,最后还是泄气地:“算了儿,先生要收拾我们,师公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两次。而且……大
师兄如果真的做错事,他也不会逃避责罚的……”
君亦一听也明白了,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们,然后牵着君易晞的手去了后院练剑做功课,心里却盘算着自己房里还
有哥哥昨天带回来的一盘桂花糕,晚上送给大哥哥吃。他知道,他的大哥哥跟他一样,喜欢吃甜的。
书房里,齐晗双手奉举着藤条直直跪着。自监国之后,他虽不能昏定省随侍在侧,但经过那次被收拾得连续六天坐在没上过药
的肿痕上办公之后,他是深刻地把教训记在心里。所以,忙归忙,他还是很合理地掌握着自己的作息,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
是能回无音阁!
膝下已经被硌得生疼,手也酸胀地发抖。每次回到无音阁,师娘都会前前后后检查自己是不是瘦了,也总是想法设法做自己喜欢
吃的;先生对自己也和蔼得紧,不多问朝事,只问问有什么难处,再稍稍提点几句,他也许懂也许不懂,先生也不多解释。
这样的相处,让他沉溺得无法自拔。
先生让他跪省,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先生言传身教这些年,他清楚地明白,今日这关好过不了。
正思量间,书房的门被开又关上,熟悉的脚步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气场,齐晗稳了稳双手双膝,摆正了跪省的姿势。
君默宁走上前,顺手取下藤条,随口问道:“很忙?”
好不容易解放了酸胀的双手,虚虚地垂在身侧,齐晗的心却跳得更厉害了。先生问他忙不忙?怎么能不忙?浩如烟海的朝政,他
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几个脑袋!可是他依然有时间来无音阁不是吗?不忙……那无疑是给自己挖了个深得爬都爬不出来的坑!
“回……回先生,事情很多,但晗儿可以……安排好……”齐晗想了想,还是如实道。
君默宁没有坐下,而是靠在书桌上,右手里的藤条轻轻地敲着左手手心,养护得极好的百年老藤,质地坚韧稠密,一藤下去,
足以皮开肉绽。
“还记得你初初拜师的时候,我问你你想要什么,你怎么答的?”
这样的问题谁能忘记?所过去了八九年,可是如今想来依然还能感受到当日的无助和绝望!
“回先生,晗儿……想要一个像关心弟弟一样关心我的父亲……一个不会我……会对我笑的母亲……”齐晗着,红了眼眶。
“不许哭!”君默宁突然厉声道,“今日你要敢掉一滴眼泪,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齐晗浑身一颤,急急眨了几下眼睛,心中却是越发害怕。先生向来纵容着他情绪的宣泄,每每受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无妨
,这一次禁着他流泪,是这件事他没有哭的资格!
“裤子褪了跪到脚踏上去,”君默宁失了耐心似的站直道,“师评虽给了你,但这最后一课为师还是要教给你。今天没有数量,我
算才算!”
熟悉但遥远的严厉重现眼前,齐晗一句话不敢多,叩首应是之后膝行到罗汉床前的脚踏边,跪了上去。脚踏上雕刻着繁复的花
纹,精致美观却凹凸不平,他早早肿起来的膝盖甫一着力,痛楚便蔓延开来。齐晗咬着牙,红着脸把衣袍别在腰间,褪了裤子露
出臀腿,再用手肘撑住了木质的床板,摆好了受责的姿势。
“你父亲的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君默宁站在齐晗身侧,一句话就让齐晗侧过脸惊异地看着他,君默宁继续道,“不我治得好
治不好的后果,身为人子,你是忘了他一国之君的身份?还是对他的生死康健不够放在心上?我表现得如此明显,你凭什么盲目
乐观!”
“嗖……啪!”“晗儿知……错!嗯哼!”齐晗亲眼看着君默宁手中的藤条夹着风声挥落,他一句认错未完,臀上已经炸裂开刀割一
般痛!
是太久没挨这样的训责,还是先生定了主意要他牢记这最后一课,齐晗只觉得这次的藤条落得特别重特别急,他调动了所有的
意志力,双拳紧握、手肘死死抵着坚硬的床板也抵御不了短时间内倾泻而下的捶楚!
十五下!从尾椎骨一下到臀峰以上全部被照顾到,两片臀面上火辣辣的痛楚直钻入心底,让齐晗浑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抽走一般地
流逝着。
看着深红发紫的臀面,君默宁自然知道没有留手的罚会造成什么样的痛苦,他停了手看着穿着粗气的齐晗,换了另一个话题。
“朝政繁忙,你怎么安排你的时间我不管,但是你有空出宫到无音阁,却一连十几日没去见令堂一面、没去请过一个安,这件事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着,冰冷的藤条再次搭在发烫的臀上,随时都会制造出难耐的痛楚。
齐晗颤颤地愣了愣,最后只是微微摇摇头道:“都是……晗儿的错,晗儿不孝,无话……可辩……啊!唔……呜呜……”
“啪啪啪!”三下藤条凌厉地破空而下,狠狠地抽在臀峰同一处伤痕之上,鲜艳的血珠子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顺着白皙的大腿
滚落下去。
“无话可辩?”君默宁冷冷道,“你明知你父母对你的用心,却视而不见、受而不理,日常请个安聊几句很为难你吗?把眼泪憋回
去!”
“啪啪啪……”随着言语上的训责反问,君默宁手里也没停下,依然是三下一条伤痕,条条见血!
齐晗疼得浑身都在抖,却依然强撑着守规矩;可是意志力再强也敌不过生理上的反应,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手肘也再撑不住身子
,整个上半身趴伏在罗汉床上,却也因此,使得身后受罚的地方更加突出翘起!
君默宁看着赤红流血的受罚之地和明显已经支撑不住的身体,继续道:“为师不是愚忠愚孝之人,若是你父母没有舐犊慈爱之
心,我不会逼你尽孝。但是疼你的父亲和爱你的母亲,是你一直以来压在心底最深的渴求,如今你得而不惜,是何道理!”
君默宁口中质问,手上也没有停歇,虽不是如刚才一般藤藤见血,力道却也不轻,直得齐晗哀哀哭泣,连声道着“错了,不敢”
之语。
本就不是定了数目的责罚,也无所谓重来翻倍的规矩,君默宁看着行过冠礼的徒弟身后体无完肤的惨状,高高扬起的家法再也抽
不下去。
“跪起来,衣袍放下,把眼泪擦干!”君默宁‘啪’一声把藤条拍在罗汉床上,自己踏上脚踏,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齐晗疼得浑身绵软无力,身后仿若被揭了一层皮肉;可是染血的家法就在眼前,他一刻不敢耽搁。颤颤地支撑起身子,胡乱抹了
眼泪,又攥下腰间的外袍盖住身后支离的伤情;齐晗艰难地挪动早已麻木的双膝,侧身跪直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齐晗抖了一下,终究不敢躲避,只是闭上了眼睛!先生哭了就不给他留脸面,他做好了被掌嘴的心理准备。
看到他的样子,君默宁哪里还掌掴他,只是替他擦去泪痕而已。感觉到脸上的轻柔力道,齐晗睁开眼睛,眼里还残留着痛苦和惊
惧。
“父母亲情,是我今生的执念,也是你追寻的初心,”君默宁侧首看着已是监国太子的孩子,语意中没有了怒意,只有将心比心的
诚恳和循循善诱的为师垂范之良苦用心,“于公,为君为子,孝义当先,我桀骜一生,自是不惧流言;可你是初初执政,当得起
事亲不孝的罪名吗?”
齐晗摇头,知道先生事事都是为他考量。
“于私……晗儿,这一双父母你得来何其不易!”君默宁抬起齐晗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道,“他们愧对于你,宠你、爱你、顺你
,即便你心中一时无法与之如与我一般亲近依赖,可你忍心无视他们对你之心?人心之弱,经不起年深日久的冷漠;人心之贵,
也容不下轻描淡写的辜负。连易舒云都能被你无言刺伤,晗儿,冷了父母之心,最后伤的……是谁?”
“晗儿知错了……”齐晗简单的话语里,悔意昭然,他没有再哭,负了真心,他没资格流泪了……
君默宁把抬着齐晗下巴的手移到他苍白的脸颊之上,感受着流过泪水之后的冰凉道:“这些年,先生教了你很多,你都学得很
好。晗儿,你从八年前的一无所有自弃于世走到今天,步步艰难几度生死,所得所获莫不沾血带泪。今日,算是为师教你的最后
一课:既得之……便惜之……”
“晗儿谨记,谢先生教诲!”齐晗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