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熙平二年春，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中州帝都的大街上，一派繁花似锦，人人脸上洋溢着春光笑意，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欣欣

    向荣的味道。

    新帝继位一年有余，“承祚新政”也开展得如火如荼，天子脚下的百姓当先得利，鼓励工商业发展的政策让街道两旁的铺面如雨后

    春笋一般开了一间又一间。连糖果都有了专门的店铺，周围围了一圈馋涎欲滴的孩子。

    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少年，穿着一身看着并无特别的浅huangse衣衫，若是有心人仔细看去，少年的衣服是非常名贵的府绸，虽然

    没有额外的佩饰，但是衣摆袖口的边沿，都绣着极为精致的云罗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少年一双圆圆的眼睛灵动地左顾右盼，好似对街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当他远远地看到名字叫“江福记”的糖果铺子时，

    眼睛里几乎迸现出如阳光一般明媚的笑意。

    同样迸现笑意的，还有糖果铺子周围的孩子们，大大不下十几个，一看到少年走近，一窝蜂地跑上前去，嘴里不停地叫着“

    四哥哥！四哥哥！……”

    被唤作‘四哥哥’的少年笑着拍拍这个的脑袋，捏捏那个的脸蛋，显得极为开心随和；随手抱起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少年来到糖

    果铺前，对里面一个笑意盈盈的中年男子道：“福叔，要十五块最新出炉的枣泥核桃糕！”

    中年福叔笑呵呵地道：“四少爷，您又给他们买糖果吃啊？数清楚了吗？二少爷可下了严令，不许您多吃！”

    少年换了一副愁眉，可怜巴巴地看着掌柜道：“您还好意思！上次我就多吃了一点点，您就跟哥哥告密，回去不但被罚了跪，

    还连着喝了三天的苦丁茶！”

    福叔一边呵呵呵笑，一边手脚利落地装了十五块枣泥核桃糕，道：“二少爷也是为您好，给，这是您他们的枣泥核桃糕。”福叔

    特别强调了‘他们的’三个字，看到少年一边接过精致的纸盒，一边哀怨的神情，掌柜的实在觉得看不下去了，偷偷从柜台里拿出

    一个盒子，塞给少年，悄声道：“四少爷……”

    少年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盒子，瞬间藏匿好‘罪证’，随后两眼眯成一条缝地道：“还是福叔最疼我，谢谢福叔

    ！”

    糖果铺的掌柜呵呵呵笑。

    少年拎着盒子，孩子王似的招呼了一群伙伴到了街对面的台阶上，他自己坐在一个台阶上，那些孩子则是很乖巧地围成一圈，

    或坐或蹲。

    “好了，一个一个，都做了什么好事，规矩都知道吧？”

    “知道……不能假话！”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来，豆儿你先！”

    “我昨天晚上帮我爹磨豆腐！”名唤豆儿的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家里经营着一个豆腐作坊，虽然能挣一些钱，但终究也只是黾勉

    为生。

    “很好，来，下一个！”

    接着，另一个男孩他帮着他娘照顾刚出生的弟弟；一个女孩她最近学会了纺线……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孩子一个一个着他

    们为家里为邻居做的好事，少年则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评鼓励一番。

    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好像人人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看着这个出手大方、又笑意盎然的少年，只是好奇他的来历。

    十四个孩子一圈下来，也用了不少时间，待最后一个孩子完，少年终于在十四双亮晶晶的眼睛的注视下，开糖果盒子，然

    后一块一块地将枣泥糕分发到他们手中。先拿到的孩子虽然馋得紧，却也拼命克制住了，待少年分发完十四块之后，才在欢笑声

    中一起吃了起来。

    却有一个名唤莲的女孩子拿出一条整洁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把糕点包了起来。

    “莲，你怎么不吃？”少年看到之后问。

    “四哥哥，我哥哥病了，要喝很苦很苦的药，我想把它带回去给哥哥吃。”名唤莲的女孩怯怯道。

    少年知道，莲家中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和一个十五岁的哥哥，作为家中的唯一的男丁，他哥哥替人做工，养活了母亲和妹妹，

    是邻里都夸赞的孝子。

    少年看了看盒子里最后一块本想留给自己的‘私货’，笑着递给莲道：“四哥哥给你的，你可以吃，四哥哥这块给你哥哥吃！”

    莲大大的眼睛里有渴望，可犹豫半晌还是摇摇头，道：“这是……四哥哥的……”

    少年略一思忖，收回盒子道：“好吧，这是四哥哥的。至于莲这块，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而没人知道的是，当天晚上，就有一个京城同仁堂最有名的大夫去了那个巷子，给莲的哥哥诊病；不但诊金未收，还带去了

    一盒莲馋了很久很久的松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