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都是我的错,上次为了儿……下那么重手他……”齐昀懊恼地道,“那哥哥算……怎么处理晞儿的事?”
齐晗想了想道:“胡思乱想、自作主张、欺上瞒下,这些错不能姑息……吴公公,把三少爷带进来。”
吴全应是出去了。
“哥哥要罚晞儿?”齐昀有些紧张地问道,“您刚才……还心疼他的?”
齐晗下了决心似的道:“心疼就能纵容晞儿了?这一次不把他怕了,他年纪越长,心思越深,以后若还有类似的举动,到时
候如何收场?!”
恰在此时一身黑衣的君易晞被两个侍卫架着进了玉宸宫的书房,两日前刚刚因为训练未曾达标被罚了五十鞭子;今日又在外间
跪了不短的时间,面对两个兄长的十七岁的少年跪落在地的身影,显得单薄而无助。
拜入君门,是哥哥最大的心愿,也是他自己的心愿。三年来,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稳,虽然二师兄曾经对他有过芥蒂
,但是他也能感受到,那个固执地护着哥哥和弟弟的二师兄也在慢慢地把自己也收拢在羽翼之下!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偿还这
份恩德,无论如何,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给予。
所以,当他知道新帝登基,影卫营需要充入新鲜雪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利用无欺楼的资源,给自己编了一份无懈可击的身世,
然后改名换姓地通过了层层筛选。
可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云楚,纵然有了影十七的代号,他也不能太长时间地消失在家人的视线里,更不能全然放下刚刚接手
的无欺楼的事。所以,他这个在初初筛选之时成绩良好的后备影卫,会“偷懒”躲避训练,会在训练时神思倦怠,也会在秦风统领
巡视之前各种理由避开……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报在抽在皮肉上的凌厉鞭声之中!
直到今天,三个月训练期满,他以堪堪低空飞过的惨不忍睹的成绩通过了初步训练,即将在右手臂上烙上影卫专属的梅花印的时
候,终于还是没能逃脱秦风的一双眼睛。
三个月的辛苦,瞬间付诸东流……
齐晗早已从秦风送来的‘影十七’的训练日志中推测出了这段日子以来君易晞的种种所为,隔三差五的‘罚鞭背五十’‘罚鞭臀六十’的
字样,刺痛了他的心的同时,也让他浑身上下充斥了怒意。
“三少爷当真好能耐,朕的影卫营也能来去自如。怎样?入营三月,感觉如何?”为帝两年,齐晗在所有人心目中是睿智宽仁的,
何尝有过这样讲话的时候?
君易晞浑身上下被绳子勒得生疼,听到这样的问话,哪里敢答,只怯怯地抬了抬眼,又垂下头去。
齐昀看着不忍,转头想要求情,却看到齐晗肃然的目光忽的投向他,语音严厉道:“你不用再,他身在王府却出了这样的事,
照顾不周管教不严的过错你要担起来!”
齐昀怔忪了一个呼吸,之后立刻站起、撩袍、跪倒、应是,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不管是做给亦晞看,还是兄长真心问责,
这项错确实该由他担。
君亦晞惊惶抬头,急声道:“大师兄!都是亦晞的错,是亦晞欺瞒了二师兄……您要罚要亦晞都认,求您……别怪二师兄……”
“你以为你逃得掉!”齐晗本就生气,看到少年抬起的脸颊瘦得棱角分明,悉数的心疼都化作教训他的决心,“吴公公,命人抬一方
春凳,拿一捆绳子;还有,肃清玉宸宫所有侍卫!”
吴公公答应了一声,神色间也是诧异,不过终究身份有别,弯腰垂首地出去办事了。
君亦晞自知难逃责,只咬着唇垂首跪着,单薄的身形似有些摇摇的羸弱,却倔强地挺立着,不肯收回固执。
随着侍卫们把齐晗吩咐的东西抬进书房又告退而去,连吴公公都很有眼力地没有留下。书房里,安静地针落可闻。
“哥……”齐昀在齐晗尚未量刑之前,最后求恳道,“是昀儿督教不严,这次的教训该由我受……您念在晞儿有伤未愈……宽责一二
……昀儿带他回府禁足,功课翻倍,绝不会有下一次!”
君易晞眼眶红红地侧目看着齐昀,他虽知道二师兄平日里虽不像对儿一般亲近自己,可见他替自己担责,才明白到底是自己心
思过于繁复。
“禁足翻倍少不了他的,但都是后话。”齐晗丝毫不为所动,“先生过,有些事不经历些痛楚,就记不到心里。把他绑到刑凳上去
,堵了嘴,褪去下衣,五十下板子着实受着!”
当年君亦晞挨他哥哥易舒云一顿板子、后来又挨了君默宁一顿藤条,都是绑了手脚堵着嘴的,虽然难熬,但好歹还有宣泄的口
子。以致后来齐昀他的那一次,没有绑也没有堵嘴,但他为了守规矩,生生把自己憋岔了气!
自那以后,但凡君亦晞受罚,绳子布巾就成了标配!
齐昀见兄长决心坚定,无奈不得不从。先将君亦晞松绑之后,又扶着他趴在刑凳上绑好了。掀起衣服下摆,替他解了腰带褪下裤
子,顿时,后臀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赫然入目!
君默宁的药向来能去了疤痕,恢复如初,只是在影卫营里受的刑伤,哪里能有这样贵重的好药。所以,虽然伤势已经痊愈,这痕
迹却也深深地刻下了。
齐昀皱了皱眉,不出意外看到齐晗眼中复杂莫名的情绪。
“哥……”
“你到一边跪着去,好好反省自己的错。”齐晗挥手发落了齐昀,径自去了窗边架子上供着的家法板子,一尺多长,巴掌宽,沉香
木的材质,对执刑人来足够灵巧,对受刑人又不失厚重。
君亦晞趴在刑凳上,手脚腰腹都被束缚,嘴里也塞了布巾,只剩下一双眼睛,哀哀地看着二师兄跪省的身影。
齐晗手执家法蹲下身子,与君亦晞四目相对,道:“晞儿你听清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做影卫这件事,我不许!就当我这个
做师兄的强势霸道一回,你务必把我这句话借着这五十板子的疼记到心里去……”
君亦晞因为消瘦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兄,他的神色语气都不严厉,态度却毅然决然。
没等他有所反应,齐晗已经站起身,几步走到君亦晞身侧,扬起板子,朝着他布满鞭痕的赤裸后臀挥下!
“啪!”
“唔……”仅一板子,就让君亦晞实实在在体会了兄长的怒意和决心!他颤了颤身子,却一分都动弹不得。
齐晗平日里仁和宽厚,但到底是君默宁一手教出来的,君亦晞又是他在意的师弟;如今他定了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消他那
些自怨自艾自轻自贱的念头,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起初二十下,君亦晞还能忍得住,但随着数量的渐渐叠加,板子下的皮肉变红、加深、肿起,淋漓在皮下肉里的痛楚巨浪般铺天
盖地而来,他终于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不止是疼,也不敢委屈,只是迷茫,不知道身在君门这样一个人人都优秀到令人侧目
的地方,他君亦晞能做些什么放能不辜负这份得而不易的温暖!
齐晗听到哭声,扬起的板子迟迟不能再挥下,他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君亦晞的想法,他也心疼、不忍;可是看到他从腰间蔓延出来
的、后臀上的深深鞭痕,他更清楚他决不能让亦晞走那条路!从未有这样一刻,他体会到当初先生面对自己时的无奈和心痛:抽
在他身上的诫具,何尝不是抽在先生心上!
一念及此,齐晗狠了狠心,再一次扬起了板子!
齐昀也听到了哭声,听到了哭声里传来的不仅是痛楚难忍的宣泄,更有特属于亦晞的压抑和仓皇。兄长亦晞心中没有放下对大
师兄和师弟的愧疚,可是偏偏他们二人都如常地对待他,反而是自己,将这种愧疚用冷漠的方式反馈给了他!
这一刻,齐昀知道自己错了。
幸好幸好,兄长还是不忍心的。齐昀略松了松紧握的双拳,听到凌厉的板子声暂时停了。可就在下一刻,风声再起,沉闷的板子
着肉之声再一次干脆利落地响起,刚刚喘了一口气的亦晞被得高高扬起了脑袋,被绑在凳脚上的双手死死地攥了起来!
“哥!哥!您饶了晞儿吧!”齐昀膝行而上,几乎是迎着落下的板子扑在君亦晞身上,“我会看好他,他若再敢有下一次,不用哥哥
动手,昀儿加倍教训他!”
齐晗何尝愿意看到君亦晞疼成这样?捶挞的痛楚固然令人心生畏惧,但是有些心思并不能全然依靠训诫就能消。想当初先生为
了让他不敢再轻易涉险,可是生生剥夺了他的君姓!
齐晗不忍心用同样的方法让亦晞也感受那份钻心蚀骨的惶恐和无依,可是面对熬刑的亦晞和求恳的齐昀,他也不忍心再继续责
。
齐晗收了刑具,有些疲累地坐下,用行动明了一切。
“谢谢哥哥宽责!”齐昀道谢,忙不迭地替君亦晞松了绑,心地避开肿胀的后臀穿好裤子,扶他下地跪好,自己也重新跪落道,“
哥,昀儿挡了家法,请哥哥降责!”
君亦晞满脸的冷汗,背上臀上的痛楚连成一片,听了齐昀的请罚之后,虚虚叩首道:“晞儿……知道错了,不敢了……求大师兄
不要责怪二师兄,都是晞儿的错……”
“带他回去治伤。”齐晗看着两个弟弟,发落道,“昀儿,你看好了晞儿,禁足令撤下之前,不许他出王府半步!先生的功课足够重
,翻倍就不用了,但是此前他落下的那些,你监督他补起来。”
齐昀垂首应了。
齐晗又对君亦晞道:“晞儿,我和你二哥都放下了过去的事,你若还记着,就是不信我们……”
齐晗话音未完,君亦晞已经苍白着脸急急摇头,眼里都是惶惑。
齐晗继续道:“你既信我们,就该知道我们对你好是出于真心,若这次你真的入了影卫,别你二哥的难逃罪责,便是我这个
做大哥的,也难辞其咎,更不用如何向先生交代!你还,学好技艺就是你最该做的事,天下之大,总会有你的用武之地,何
必急着走那些令我们心碎神伤的路?”
“晞儿……知道错了……”君亦晞深深地叩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