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二天早朝过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聊着朝里朝外的事情。新帝登基之后,整个朝堂气象更新,如同三月间这暖融融的
阳光似的,充满了生机。
白天澜与京兆尹走在一起,顺口问起了前两日京城命案的事。远远的,皇帝身边的近侍吴公公正在招呼年轻丞相君宇,想来又是
新帝要单独召见。白天澜有些艳羡,但终究知道新帝和君氏两姓之间的渊源,并不是谁都能承担这份荣宠。
正思量间,忽见君宇朝他招手,白天澜一愣,向京兆尹微一告罪之后迎上前去;随后京兆尹便看到二人并肩随着吴公公向御书房
走去。
御书房里,齐晗坐在上首,吴公公给早先就在的齐昀、后来到的君宇和白天澜沏茶之后,就恭敬地侍立在一边。白天澜不多出现
在这样的场合,不过他进入朝堂也非一日,经过初初的适应之后便也略略放开了些。
齐晗意态闲适,他会在下朝之后空余的时间召见不同的朝臣,无论职位高低,喝喝茶聊聊天,公事也好私事也罢。这种场合下的
齐晗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有些不甚要紧的请求,也多半会成全。
当然,除了君宇和君三少时玩在一起的伙伴之外,其他人要轮到这样的机会,也是极为难得的。
君臣四人在此情此景之下随口聊着,不经意间,白天澜就提及了最近京城发生的命案。
齐晗有些奇怪道:“京城的命案?可查到些什么?”
白天澜看了看君宇,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道:“回皇上,此事京兆尹正在察,只是臣听刘大人据仵作验尸之后,是…
…怀疑是死士杀手所为……”
听到此种猜测的齐晗尚未开口,一边的齐昀皱眉道:“怎么就如此肯定?”
齐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弟弟,又将目光转向白天澜,后者也不甚畏惧,坦言道:“回王爷,京兆尹的仵作是个极有经验的老手
,在公门从事多年;据京兆尹刘大人的转述,死者孙世通是在夜间被杀,当时他正在一间青楼,旁边还躺着一个女子。但是直到
第二天清女子醒来,才看到身边的孙世通已经被割了喉,他颈间的伤口极细极薄……以此种种推断,杀人者应该是极有经验的
……死士或是杀手……”
一旁的君宇问道:“那现在可有线索?”
白天澜答道:“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发生命案的影响着实不。刘大人因此很是上心,遍察资料之后,目前怀疑是一个名
叫‘无欺楼’的杀手组织所为……”
“无稽之谈!”齐昀按捺不住地断道,“既是遍察资料,就该知道无欺楼从来不在京城犯案;再者,京兆尹除了追查凶手之外,
有没有查过孙世通为什么会被杀?此人为非作歹,死有……”
“昀儿!”齐晗低喝一声,训道,“查案的事自有京兆尹和刑部,你身为朝廷重臣,怎可信口开河!”
齐昀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行礼道:“臣弟知错……”
白天澜见状,连忙道:“皇上息怒,王爷所正是臣等的疏漏。臣回头就命人将此案移交刑部,请皇上、王爷放心,臣定当考虑
周详,查清此案。”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揽事上身的白天澜,而其中,尤以君宇眼中的怀疑最是清晰。
刑部档案馆,内室。君宇坐着,白天澜站着。
“不过是一件杀人命案,既然京兆尹已经有了头绪,为什么还要将他移交到刑部?”君宇一身丞相官服,不怒自威。
于公,白天澜仅是刑部侍郎,官阶差了好几等;于私,他们同科进考,白天澜向来尊君宇为兄。而君宇也极为看中这个师弟,如
同今日一般的提携也让白天澜铭记于心。
他一时没有答话,只是转身从一个暗格之中取出一份资料,呈给君宇。
君宇细细看着,双眉越皱越紧,不待看完就冷声问道:“你何时去查的亦晞、亦的身世?为什么要查?他们和今日的案子有何
关联?”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白天澜的心跳得有些快,但他心中已有主张,于是也并不讳言道:“回师兄,天澜并非有意查探三少门下
的弟子。四年前,有一阵子江湖上动静很大,钱大人命我查探,才知晓是江南望江楼和西川纵天教之间的恩怨;钱大人得知之后
,便不欲多查……天澜无意间得知,那次的江湖动荡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奇之下便……多查了一些……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孩子
都拜入了令弟三少门下,我就将这些资料都封存起来了……”
“然后呢?他们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君宇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白天澜继续道:“本来天澜也没想到他们,只是今日看到荣亲王如此紧张……我想着把此案移交刑部之后,查不查,怎么查都好
控制些……”
“控制?”君宇问了两个字。
君宇的神态令白天澜更加紧张,他站得更加恭敬道:“孙世通的确死有余辜,而且这样的案子多是查不清楚的无头悬案,放在京
兆尹府衙和刑部都是一样的,皇上不会因此追究责任。天澜就想着……不管和三少的弟子有没有关系,为确保万无一失,索性就
放到自己手里,时过境迁之后,便可不了了之了……
君宇并不知道望江楼和纵天教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知道亦晞、亦会不会和无欺楼有关系,但是久在官场,他知道有些事情并
不是真相大白就是最好的选择——便如当年自己和弟弟犯下的私藏钦犯的罪责。
御书房里。
齐晗盯着低眉垂首的弟弟,问道:“你是怎么回事?之前做事已沉稳了许多,今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昀儿知错……”此刻的齐昀只想着如何转移这个话题。
“再有下次,别怪为兄请了家法给你正正规矩。”齐晗并无多少责怪的意思,倒是思绪尚且停留在京城的案子上,“先生的规矩定得
严,无欺楼断不可能在京城闹事。那会是谁呢?皇宫影卫不会杀人,京城也不至有人敢豢养死士杀手,难道是京城外的人?”
越想越迷糊,齐晗暂时断了思路,随口问道:“儿和晞儿呢?”
此刻的齐昀猛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后悔莫及的错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送两个的离开京城的!
见他震惊地抬头,眼中莫名复杂的情绪,齐晗心中也是一凛,提高了嗓音追问道:“问你话,晞儿和儿呢?”
齐昀自知瞒不过,只好颤颤地老实交代道:“江望楼早前来信,希望儿回江南一趟……昀儿想,晞儿也很久没见到易舒云了,
就……就让他也回西川了……”
齐晗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砰”一声巨响,齐昀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守在书房门口的吴公公都有些惊异,连忙很有眼色地掩上
了门。
“是回乡探亲还是畏罪潜逃?!”齐晗怒意升腾道,“你到底知道多少?还不从实招来!”
齐昀抬着头,仰视着极少发怒的皇兄,无奈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
事已至此,齐晗哪里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亦还是亦晞做的,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就是了!刚
才白天澜又将案子移交到了刑部,白天澜是大师伯君宇的亲信,他可以心存侥幸地相信京兆尹和刑部都查不出来,那么大师伯呢
?
没有人比君宇更清楚两个的来历,他若想查,还有什么查不清楚的?教不严师之惰,按着大师伯的脾性,若真要追究起来,怕
是连先生都要受连累!
齐晗越想越担心,片刻之后,终于发话道:“从明天开始,你每日到御书房跪省两个时辰!吴公公!”
外间的吴全应声进门。
齐晗吩咐道:“传朕旨意,京城的命案牵连甚广,朕要亲自查探,让白天澜把所有卷宗移交御书房。”
吴全领旨出门,齐昀叩首领了罚,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难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