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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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梨眼睛一刹睁大, “三、三年?”

    “不错, ”谢天枢波澜不惊地道:“另外,我要你应我一事。”

    周梨还在震惊当中, 谢天枢道:“这三年里,你不得再用六道神功。我会用这三年时间,尽量去找到一个两全之法来抵御六道神功的刚烈之气。但是这三年, 你须得听我的话, 若有违背,我便不再去救江重雪。”

    可是,三年。

    江重雪要在浮生阁三年, 而她三年内不得动用六道神功。

    后者她尚能做到,前者,未免太久了些。

    但是,如果谢天枢真的能把江重雪完全治愈, 三年……便三年罢。

    她一狠心,正要什么,谢天枢先她一步道:“还有一点, 这三年内,你不得搅扰江重雪, 从今日起,江重雪十步之内, 不得看见你的身影。”

    这让周梨难以接受,惊诧道:“为什么?”

    谢天枢的回答极其简单且忽悠:“你在,会影响到他。”

    这是什么鬼一般的回答, 她又不是孩子,会成天给他们捣乱。

    她攥紧了却邪剑,坚定摇头:“不行。”

    “是么,”好像料到了她会这么,谢天枢眉头都没动,“那么,江重雪我就不能救了,请你带他离开浮生阁。”

    “谢前辈……”

    “三年很久吗?”

    “当然。”

    谢天枢看她一会儿,“原来如此。”

    她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他究竟何意,要这么为难她。

    谢天枢不可能会这么无聊,他自有他的用意。

    可是当下,她也知道是无论如何无法从他嘴巴里撬出什么秘密来的。

    天底下也许只有谢天枢能救江重雪了。

    三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月,它很长,尚不及人生的十分之一,言它很短,却怎么也有千百个日夜。

    可是,她凭什么因为自己的舍不得,来剥夺他生的权力?

    那个雪中的红衣少年救过她一命,年纪的她曾立下誓言,此后与他生死与共。

    既然生死与共,三年忍不得吗?

    周梨沉重地抬起头,强作镇定地道:“好,我答应你。”

    谢天枢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去看看他吧,然后再下山。”

    “下山?”周梨一愣,侧首看他,“谁我要下山,我不离开浮生阁。”

    谢天枢没有话。

    她深吸一口气:“谢前辈的条件是,我三年内不得用六道神功,以及不得靠近江重雪十步之内。只要不违反这两条就行了,不是么。”

    这话是他亲口的,周梨狡猾地从中找到破绽,料定了谢天枢不会反口。

    谢天枢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眼神有力,周梨有点心虚:“随你吧。”

    她提了提剑,和谢天枢一起步出藏书阁。

    周梨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她觉得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信口开河是不对的,所以她答应了谢天枢,就不会反悔。

    当然,在这范围以外的,谢天枢就管不着她了。

    谢天枢不让她用六道神功,她想,好,反正在浮生阁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就算有人上门挑衅,这里这么多高手,还有个谢天枢坐镇,轮不到她。

    至于她不能踏进江重雪身边十步之内。

    好嘛,那她就站在第十一步的地方看他好了,差一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周梨每天开始就像鬼魂一样跟着江重雪。

    江重雪浸泡药池,她就猫在山洞口探头探脑。江重雪被挪进了室内,她就晃悠到窗户。,离得有些远看不大清,她就不停地蹦跶,弟子实在受不了地关上窗户,她就转移到屋顶。

    周梨算得极其精妙,从屋顶到江重雪躺的那张床,距离正好有十步,所以不算她犯规。

    她算术一向很差,目测能这么精准,简直是奇迹。

    于是她翻开瓦片,像偷看别人洗澡的猥琐汉子。

    起初弟子还没发觉,为她终于不在门外而松了口气,这姑娘再这么晃悠下去,他的心脏都要出毛病了。

    谁知一抬头,看到瓦片间一双漆黑的眼睛,以为是刺客,当即想也不想,内力迸发而去。

    周梨下意识要抵抗,想起自己的承诺,不能动用内力,只好束手就擒。

    于是硬生生地被掀下了屋顶,摔得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她在床上呜呼喊痛地躺了一天,第二天,以惊人的恢复能力,一瘸一拐地来看江重雪了。

    事情传到谢天枢耳朵里,诸名弟子集体发声抱怨,周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情绪,最糟糕的是,他们想以当初对付求醉城的方法来对付周梨,让她找不着方向,乖乖待在房里别出来。

    可周梨哪是你不让她出来她就不乱跑的人,尤其是她想通了这是浮生阁弟子的损招之后,开始堂而皇之地随处乱逛。

    这就很不好了,浮生阁皆是男弟子,无一女子,周梨总是逛着逛着就逛到澡堂子来,逛着逛着又正好进了弟子们的卧房,每次周梨都是一脸惊惶地尖叫逃走,剩下一屋子尖叫声大于她十倍的弟子们。

    谢天枢听完之后,仍是那句:“随她去。”

    弟子们个个愁眉苦脸。

    终于,某一天,药池内的弟子苦口婆心地对十一步之外的周梨道:“周姑娘,你要看就近前来看,别藏着了,你藏得我难受……”

    周梨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

    她答应了谢天枢的,怎么可以反悔。

    “……”弟子道:“你一直这样,对江公子也没什么好处啊,你看看,我都守了这药池三天了。”

    这药池一共分三名弟子看守,每隔一天都会换人,周梨忽然想起,的确是已经看到这张苦瓜脸三天了,一直没换过人,奇道:“为什么?”

    她一问,弟子正好大吐苦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啊!明辉师弟前一日深夜看到你大半夜趴在屋顶上,愣是给吓出病来了。清莲师兄因为你躲在洞外,想让你出去,结果脚底一滑,摔进了池子里,头给磕破了好大一块啊!”

    他着声音越来越大,周梨给他吓得倒退两步,“现在你看,我都守三天了,想请师兄弟们帮我看守一天,可是因为你在,都没人肯啊……”

    周梨也知道浮生阁的弟子们涵养好,不会和她急赤白脸地争辩,但是没想到对方战斗力如此之差,已经到了伤的伤病的病的地步,她顿感于心不安。

    过了一会儿,她抓抓头道:“我知道了。”

    周梨当天就点了包袱,下山去了。

    弟子们看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个个感动得鼻涕横流,几乎要放鞭炮庆祝。

    然而,仅仅三个时辰之后,一名出门采购蔬果的弟子喘着气道:“她,她,她没走……”

    “什么,”一人大惊:“你是她又回来了?”

    “不是啊,”那人道:“她一直没走,就在山脚下。”

    “她在山脚干什么?”

    那人比划了一下,歪着脑袋:“在搭棚子。”

    几名弟子好奇心作祟,想去山脚观望。另外几名避她唯恐不及,连忙拒绝。

    周梨的确是在搭棚子,既然浮生阁不让待,住客栈太耗钱,而且来回也不方便,她便定了主意,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于是就在山脚搭起个凉棚,准备住进去。

    她考虑这棚子可能要住三年之久,所以绝不能马虎,请来了工匠,十天之内为她造出了一座朴实结实的棚子。

    周梨在里头住了两天之后,不得不把那工匠再次请来,告诉他:“太通风了,冷。”

    那工匠点点头,于是把凉棚改成了茅屋。

    几天之后,周梨第三次去请他:“下雨漏水。”

    工匠二话不,帮她把屋顶的茅草改成瓦片。

    折腾一番后,周梨量这座巧质朴的木屋,终于满意了,而浮生阁的弟子们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做完这些。

    她为了尽量不扰到浮生阁,所以每天只上山两次去看江重雪,午时一次,戌时一次,那些弟子掌握了她的时辰,也不至于再被她吓到。

    浮生阁所在的此山并不像其他名门世家,是圈禁起来不允许普通百姓上山的,谢天枢从未如此规定过,所以山下的猎户以及药农时常去山中猎采药,几次之后,倒与周梨熟悉起来,周梨还经常给这些老百姓跑跑腿。

    众人看着她做这些事,实在不知这姑娘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到某一天,谢天枢下山访友,半月后归来,周梨从她的木屋里出来,向他问候:“谢前辈回来了?”

    谢天枢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周梨直觉他有话要,安静等候。

    他淡淡地开口了:“你算一直这样吗?”

    周梨定定地站着,不语。

    谢天枢道:“你算把三年的时间就花在这里吗?”

    周梨道:“江重雪在这里,所以我也要在这里。”

    谢天枢回头看她:“原来你活着,只是为一个人而活的吗?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也不用活了?”

    他停了片刻,才道:“当然,人人皆有选择,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好。”

    周梨一怔,似乎明白了他要什么。但谢天枢没有多言,上山去了。

    周梨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去想谢天枢的话。

    周梨悟了,不知为什么,在悟人话语这方面,她好像总有些无师自通。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为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而活,当他们失去了为之而活的目标,便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就好像现在的她一样。

    世人将其叱责为软弱,其实,一个人怎么活怎么死,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旁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所以谢天枢这是“没什么不好”。

    在遇到江重雪之前,她只为活着而活着,遇到江重雪之后,就开始追随他。

    谢天枢看透了这点,希望将她点拨,告诉她,也许她不止有这几种选择,她该去试一试其他的。

    当然,这不是要她放下江重雪。江重雪就在这里,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这点,无论她在做什么,在何处,都不会改变的。

    谢天枢想要告诉她的,便是这些。

    这一日,艳阳高照,上午周梨帮药农把一篓筐的草药搬回药庐,为了答谢她,周梨收到了一篮子马蹄。

    她起初不知马蹄为何物,揭开笼布一看,才知马蹄是这乌黑果子的名称,用匕首削下一圈皮,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

    午时她提着这篮子削好的马蹄上了山,到了江重雪房门前,才想起江重雪根本还不能吃这等硬物,于是把它分食给了诸位弟子。

    那名因为滑进药池磕破了头的弟子今天戴了顶毡帽,遮掉头上的乌青。

    虽然周梨很内疚,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向他致歉之后,那人竟还红了红脸,摆摆手,以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梨把一个滚圆的马蹄塞进他嘴巴里。

    之后她去镇上采集了一些干粮和两个水囊,清算了自己荷包里的银钱,发现还很够用,镇定地拍拍荷包。

    她把这些都挂在了马背上,已是落霞时分,快要戌时。

    看守江重雪的弟子看到她踏着霞光而来时,并未惊讶,早已习惯了她的出现,所以只在门口唤她一声周梨姑娘。

    周梨微微一笑,伸着脖子想看看江重雪。那弟子也像往常一样,:“进来吧,反正阁主不知道。”

    周梨思前想后,还是摇头,就此下山。

    这天,她好几次转身顿足,那名弟子颇觉奇怪,问她:“周姑娘,你没事吧。”

    “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多谢了。”周梨微微躬身,那名弟子微愣。

    下山之后,周梨解开了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那座木屋沐浴在橘红的落日里,出奇宁静,她原想拆了它或者烧了它,但思及可以给上山的人做一处歇脚的地方,便让它继续存在着了。

    她徘徊良久,骏马低头发出好几声厚实的鼻息,她拍拍它的脖子,问道:“我们去哪里呢?”

    江湖之大,天下之大,难道还怕无处容身么。

    况且,无论走得多远,至少她知道,有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她。

    周梨心里忽然有了无比的勇气和信心,她弯起嘴角微笑,驱马前行。

    回头最后看一眼,浮生阁氤氲在霞光与雾霭山岚中,别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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