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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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德哥尔摩大酒店, 凌四点。

    张蔓聊着从前的事, 越越兴奋, 后来彻底睡不着了。

    反正颁奖典礼结束了,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老公,正好这次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你学校里也暂时没工作,我们明天在酒店住一天, 后天去意大利玩好不好?可以沿着地中海附近绕一圈, 西班牙、法国、克罗地亚……”

    她一边, 一边轻轻晃着男人的胳膊,凑到他面前, 眼睛亮亮的:“好不好嘛?出生之后,我们都很少有两人世界了。”

    他平时工作不算清闲,她也是,在普林斯顿地区开了家精神科诊所, 平时两人下了班还得陪。

    仔细想想,上一次两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也是三年前了,在古巴。

    “嗯, 你想去哪儿, 我都陪你去。”

    男人的音色比起读书那会儿更低沉了些,有种岁月沉淀的魅力, 唯一没变的,是他话语间透露出的隐隐温柔。

    他着, 开床头灯,转过身来看她。

    看她一眼,忽然愣神了好久。

    张蔓被他看得心慌,直遮着脸:“你干嘛,什么眼神……是不是看到我的鱼尾纹了?我今年都三十五了,就只有一条,就一条!还是上半年刚长的……算保养得很好了!你不许看,哼,大半夜的,我都没化妆。”

    她着,气呼呼地转过去:“是啊,你在你们学校人气这么高,好多年轻貌美、二十来岁的女学生们走在路上看到你都不叫你教授,叫你男神,你是不是现在看不上我了?”

    话是这么,但嘴角却微微翘起。

    她心里当然有答案了,只不过就想听他一遍又一遍。

    “蔓蔓……”,男人倾身过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以后你还会有第二根、第三根鱼尾纹,我也会长老年斑……我们都会老的,谢谢你能和我一起变老。”

    他摸了摸她眼角那条鱼尾纹,眸光渐深。

    ——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那时候我爱你,已经到了爱的极致。但现在我才知道,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一些。

    张蔓听他这话,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什么叫还会有第二根、第三根鱼尾纹?

    但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的,鼻头突然发酸。

    是啊,以后他们都会老,头发会变白,皱纹会变多,皮肤也会松弛,还会长好多好多老年斑。

    但是,和他一起变老,是她这么多年啊,这么多年努力着的唯一夙愿。

    她感动完,还是没忘记刚刚他的愣神:“那你刚刚干嘛那样看着我?”

    李惟把人搂过来,难得笑意温柔:“我是看你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给你戴上戒指,你站在酒店台上,那么多亲戚朋友在,你就那么傻乎乎、亮晶晶地看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就哭了,都忘了给我戴上戒指。”

    那个场景,一辈子也忘不了。

    张蔓推了推他:“哼,你才不懂呢。”

    在他的意识里,两人是从高一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但她活了两世。

    只有她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过,她记得,她可不仅仅是在婚礼上哭了呢,婚礼之前在北京的那天,在客厅里,她好像哭得更厉害些。

    ……

    那年,李惟回国见到程子默的那天夜里,是他们的第一次。

    那天在床上,张蔓明明听到他跟她求婚的,但之后的半个月,他却一直都没提这件事。

    她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次,他都避而不谈,这让她非常沮丧,但实验和论文又得做收尾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没心思追究到底。

    这天晚上八点多,张蔓总算在实验室里改完论文的最终版本发给老板。

    她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情绪有点低落,最终还是抱着一堆东西回了宿舍。

    宿舍里,刘穆沐破天荒没在游戏,而是在写一门课的报告,看到她回来,有点吃惊。

    “蔓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最近都回你们俩的‘爱巢’嘛?”

    张蔓把那堆参考教材、实验手册还有厚厚的参考论文扔在桌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瘫坐在椅子上。

    “现在先别跟我提他……”

    她总算是彻底忙完了,自然就想起了之前的遗留问题。

    他……果然是在美国待了一年之后学坏了吧。

    哪有这样的,那次在床上明明得好好的,怎么之后就再也不提了?不会就是为了跟她上床才的吧?

    其实她心底当然是相信他的,想着他或许就是忘了,但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求婚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一件大事吗?怎么能完就忘呢?

    真是的,怎么别的他就没忘呢?自从那次他们第一次之后,他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跟她那啥……一次比一次生猛。

    刘穆沐听她这么,八卦地凑过来:“怎么,吵架了?”

    张蔓实在是心里没底,也就透露了一点:“你……如果男生突然求婚了,但是之后他又没再提,是什么情况?”

    这种事,她真的两辈子都没经验,当时徐叔叔和张慧芳求婚的时候,不是很干脆的吗?哪有提了又忘了的……

    然而刘穆沐的关注点完全不是这个:“卧槽,不是吧?大佬跟你求婚了?你们才这么年轻欸,哇……怎么求的?”

    张蔓被她火热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也没怎么求婚,他就是突然他年龄满22周岁了,问我要不要跟他结婚……”

    刘穆沐继续星星眼:“在哪儿?高级饭店?烛光晚餐?有没有鲜花和戒指?我的天,大佬这么有钱,是不是给你买了超大颗的钻戒啊?”

    张蔓张了张嘴,噎了半天才出声:“没……就是在家里的。”

    “在家里?什么时候的啊?”

    “就……就是在……”,张蔓脸皮这么薄,怎么可能是在床上的,“嗯,就吃饭的时候的。”

    “呃,这样的嘛,那他会不会就是随口一提啊,甜言蜜语嘛,男人不是都很会的吗?就嘛,你俩本来就比正常入学早一年,现在才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这么早结婚?”

    她完,又安慰了张蔓一句:“蔓蔓,你也别着急,他这么了,就表明他有这个想结婚的美好愿望嘛,挺好的。”

    张蔓叹了口气。

    也是,或许是她自己太当回事了。

    这时,另一个室友柴宵回来了:“张蔓,你们家那位在楼下等你呢,你没接到他电话吗?”

    张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她刚刚在实验室调了静音,没注意。

    她虽然心里还有点气,手上还是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奔下楼。

    沉沉夜色里,少年头戴一顶棒球帽,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楼下,安安静静地等她。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眼里亮起的光比身后的路灯还要灿烂。

    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刚刚做完实验的研究生们,他明明穿着和黑夜一样的黑色衣服,却那么显眼。

    张蔓的嘴角缓缓勾起。

    算了,就当那天只是甜言蜜语吧,不跟他计较。

    结婚这件事,来日方长。

    她走过去,挽住少年胳膊:“男朋友,我总算忙完啦,之后可以休息好久好久!”

    少年摸了摸她脑袋:“嗯,我也忙完了。”

    张蔓闻言撅了撅嘴角,他每天都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忙得连过的话都忘记了。

    少年这时低下头,想亲亲她,奈何戴着鸭舌帽,帽檐一下磕到她额头。

    两人都是一愣,然后都笑了。

    到家后,张蔓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开始和少年喋喋不休地述最近论文收尾那堆破事儿。

    “……实验室的暖气坏了,我都是拿着热水袋在坚持工作,手都快长冻疮了。还有,你知道吗?我们老板让我改了整整五版,天呐,他是不是人啊……之前有一部分实验结果还出了问题,差点就弄不完了。还好还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热了杯温牛奶端过来,根本不用她用手,心地喂她喝水,喂完还贴心地拿纸巾给她擦擦嘴。

    “辛苦了,蔓蔓。”

    张蔓坐起来,借此向他索要了一个吻,眼角余光突然撇到茶几上厚厚的一叠东西。

    “这是什么?”

    她顺手拿了一张,暗红色的,材制硬硬的,像是一张对折的卡纸,但四边角又包了细腻柔软的绸缎,非常精致。

    刚刚进门的时候没开客厅里的灯,她借着玄关的灯光,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到那卡纸外面的字。

    暗红色典雅的镂空雕花封面上,写着他们俩人的名字,排在一起,有种端庄肃穆的感觉。

    张蔓的心脏突然开始怦怦直跳。

    她站起身,开客厅里的水晶灯,灯光在那一瞬间有些刺眼。

    她适应了许久,抖着手开卡纸。

    ——里面是他清俊有力的钢笔字。

    “送呈:陈峻先生台启。谨定于公历四月一日(周六),为张蔓女士、李惟先生举行婚礼敬备薄酒,恭请光临。李惟,敬邀。”

    接下来,她哆嗦着,开了一张又一张。

    他一贯细心又规矩,这么多请柬,全部是他手写的,不仅有他们的高中同学们,还有老师,还有徐叔叔那边的亲戚。

    她心跳飞快,抬起头,看着客厅一角,堆着整整齐齐的礼盒,大概是他挑选的伴手礼。

    原来这些天,他在忙这个啊。

    少年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尾音微颤。

    他有点紧张。

    “蔓蔓,我四月六号回美国,留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担心会影响你写论文的进度,所以就一直没。我定好了N城的酒店,也和叔叔阿姨商量了。”

    他见她没话,又抱了抱她,声音低低的:“主婚人一般是男方的父母或者长辈,我请了本科时候的导师,物理学院的院长李教授做我们的主婚人。他待我一向亲厚,听这件事,答应了会空出时间。”

    “蔓蔓,时间仓促,或许准备得不那么妥当。我也知道现在我们都还太,但……”

    ——但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

    他干巴巴到现在,一直没听到她的回应,低着头,声音有些紧绷:“你上次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安静的客厅里,璀璨的水晶灯下,身材颀长的少年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然后,郑重地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蔓蔓。”

    张蔓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听完他那句话,一边死命地点头,一边哭。

    哭得比正式婚礼上,还要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