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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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微盯着她充满了希冀的澄澈眼神看了许久, 轻轻的摇了摇头。

    “改天吧。”他。

    月的神色微微一僵。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被浓重的羞耻感猝不及防的包围。

    她是昏了头了吗?这么自作多情的……就出口了。

    傅微被推了一下, 两个人拉开了距离,月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OK,那我回去了。”

    傅微:“喂白——”

    他尚来不及挽留, 少女已经掉头跑开了。

    月跑的飞快, 一口气穿过了好几条街,将夜市的喧嚣甩的远远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给傅微捉住自己的机会,太丢脸了

    慢慢的停下来,她喘了口气, 贴墙而立。

    傅真的没追过来吗?

    她侧首看了看,这是一条陌生的巷子,她跑得太远了, 不管追没追都看不见了。

    心情好像更糟糕了。

    半个时后,月摸到了傅微家的公寓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

    还是想跟傅认真的道个别,不定傅就回心转意, 邀请她一起共度良宵——

    哦傅微回来了!

    月激动的呲出去, 两秒后惊慌失措的辙了回来,贴着墙大喘气。

    傅微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

    两人并肩走着, 那姑娘一面笑着一面停在了傅微的公寓门口。

    月屏住呼吸窥出去,她看见傅微掏出钥匙开了公寓的大门,那姑娘犹豫了一下,笑着歪了歪头,迈腿进去了。

    “哐啷”防盗门闭合。

    她凭什么觉得她和人类之间的距离会比人类和人类之间更短?

    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感觉有一只手掐断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点火花。

    历史课是月最讨厌的课,没有之一。

    偏偏出院返校后的第一节课就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这会儿正用朗诵的语调讲述着灭世之战的那段历史。

    “是烈士们用鲜血为我们铺就了如今宽阔而平坦的人生道路。”历史老师:“下面大家翻一页,我们看一下在灭世之战中有着卓越功勋的几位将领。”

    月昏昏欲睡的把书翻了一页过去,目光落在了几个人物介绍上。

    “元帅葛秋(白银时代-43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郑海(白银时代-35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韩峰(白银时代-37年~白银时代9年)……”

    历史书将灭世之战前后称为白银时代,枯骨遍地,所以称为白银,以负纪年的模式记载大事件。

    这些将领无一不是在灭世之战中奋不顾身的守在最前线,最终为国捐躯,有老有少。

    徐雅声感慨了一句:“唉,你看最年轻的这个,才25岁就牺牲了,好可惜。”

    月默然望着末位的那个名字,

    上尉卫拂(白银时代-15年~白银时代10年)。

    “你灭世之战那会儿是不是没有照相功能啊?偏偏要用这种灵魂画像,大鼻子大嘴,六十岁跟二十几岁长得都一样啊。”陆坚:“不过这个卫拂上尉,一看就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是了,月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笔,慢慢的勾勒着卫拂上尉的画像。

    时间太久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历史书上的这种灵魂画像,已经完全忘记卫拂的长相了。

    虽然她知道卫拂一定不长这样。

    卫拂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光,温柔而缱绻的闯入了她的世界。

    她转眸看向窗外,神思飘远。

    “白丞月。”历史老师敲了敲黑板:“白丞月!”

    “啊有。”月倏地回过神来。

    “站起来。”历史老师:“上课走神,我讲的重点你都听进去了吗!”

    月垂眸,一旁陆坚正拿了自己的历史书一个劲儿的戳戳戳,声道:“讲到这里了。”

    “听进去了。”月。

    “我看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历史老师:“那我问你,象征着灭世之战拉开序幕的是什么事件?”

    “滨水地雷田事件。”月:“血族抓了若干人类,吸完了血做成诱饵扔进了人类军队布置好的地雷田里,一来为了引爆地雷,二来为了挑衅宣战。”

    “那什么象征着灭世之战的结束?”

    “铁腭堡拔旗。”月:“卫拂上尉率领军队踏平血族根据地铁腭堡,拔下了旗子,贴上了人类政府自己的徽章。”

    “厉害啊。”陆坚在一旁“刷刷刷”翻书:“这还没讲到呢,你预习了啊白。”

    历史老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后她微微皱眉道:“你很能啊白丞月,这就是你上课走神的理由?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只要看书就不用听我讲课了?”

    月没话,略有恍惚的望着书本。

    她没有亲眼看见卫拂拔旗,这只是卫拂向她承诺的,事后又听骆曌转述了一遍。

    卫拂就死在了这场战役里,他一去未回。

    好的战争平息就告老还乡,带着她回家种红薯,每天学很多很多的新菜谱把她喂的饱饱的,让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一样长大。

    都是假的,都破碎了。

    月深呼吸。

    “你很不服气?”历史老师:“那我再问你,滨水地雷田里埋了多少个地雷?”

    “七十九个。”月脱口而出。

    她记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就是那天,她被族人捆吧捆吧,入夜扔进了滨水地雷田。

    她又饿又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动了会被地雷炸死,不动到天亮被人类军队发现,抓回去做实验也是死。

    她绝望到无以复加,却不曾想就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卫拂。

    卫拂看见她的时候,虽然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但她还是亮出了獠牙,把自己最凶的一面展示了出来,试图把对方吓跑。

    然而那个穿着银白色军装的年轻男人却在她跟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尖牙。

    戳破了,血流出来,她像是疯了一样一口叼住了对方的手指。

    贪婪的吮吸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惊又慌的望着来人。

    对方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答应我,仅此一次,同意的话我就带你走。”

    她用力的点着头,眼眶先红了。

    对方用拇指在她眼角轻轻的擦了一下:“别怕。”

    那天晚上,卫拂背着她穿过了滨水地雷田,她趴在卫拂的背上,细细的数着他避开的每一个地雷坑。

    待到安全通过,卫拂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她破天荒的进入了人类的领地,看见了数不清的来来往往的人,陌生的疏离感那么强烈,她怕的在卫拂的肩上缩成一团。

    卫拂避开了那些人,告了半天的假,偷偷的将她带回了家。

    卫拂的家在营地不远处的一个平房里,他虽然是上尉,家里却是意外的简陋,仿佛他没日没夜的忙碌,政府也没有多给他一分钱的补贴。

    就这样,她变成了卫拂家里的一个秘密的寄生虫。

    卫拂也变成了她颠沛流离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在她无法在族人的群体中生存下来的几年,她依附卫拂而生是别无选择,可她自己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信任卫拂的,这个人与生俱来的就有着令人信赖的真挚的光芒。

    只要不吸血就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那她可以坚持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卫拂不了解她的饮食习惯,只是按时带部队里的伙食回来,出去后她一个人被锁在家里,一度饿到奄奄一息,把卫拂吓了一大跳。

    从那几次手忙脚乱中可以看出,卫拂从来没有带过孩子,也很少跟异性相处。

    渐渐地,摸清了她的饮食状况以后,卫拂的大部分津贴都用来给她买粮食了,而随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卫拂在家待的时间也渐渐变长,甚至开始学着开伙做饭。

    血族的生长速度比人类缓慢,她那时看起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有着足以把卫拂吃穷的胃口,为了填饱肚子,每一粒米她都不舍得浪费,她一直记得那个冬天,很冷,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即便紧闭门窗,室内的温度也很低。卫拂炒了几个菜给她,人就出去开会了,她把那几个菜从锅里端出来,还没吃几口就凉透了。

    凉透了的菜连油都凝固,然而她很饿,不得已将一盘儿糖醋白菜连着汤汁全部倒进碗里,混着饭稀里哗啦的吃了下去。

    然后,她就拉了平生的第一次肚子。

    血族的肠胃构造和人不一样,她甚至没有上过几次厕所,这会儿她坐在马桶上瑟瑟发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想一想卫拂还没回来,她更是悲从中来,蹲在马桶上呜呜大哭。

    身体修复的很快,腹泻的症状是一过性的,可情绪却没那么容易好转,冰天雪地,她一个人在四下漏风的屋子里,对着满桌冰冷的残羹剩菜,凄凉无助。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离开了卫拂会怎么样,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那种痛苦是撕心裂肺的,深深地刻在了骨血里。

    于是,她开始每天祈祷,祈祷卫拂每次出去都能平安的回来,祈祷战争尽快结束,祈祷她能和卫拂永远的待在一起。

    可战争结束了,卫拂却也战死了。

    铁腭堡拔旗的战役了足足六天,一支军队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活着冲到了铁腭堡的跟前。

    卫拂拔下旗子的时候力竭而死。

    他自己就是人类军队的徽章,牢牢地扎根在铁腭堡根据地上。

    后来,人类军队花了很久的功夫收殓尸体,通知家人认领。

    外面残阳如血,她缩在卫拂家中一隅,听着敲门声敲了很久,始终一声不吭,最终门外的人长叹了一声,离去了。

    卫拂没有家人,所以棺椁很快被抬走了。

    没有卫拂,她也就没有再待在这个屋子里的必要了。

    入夜后,她悄悄的出门,来到了那片墓地。大部分烈士的棺椁都还停放在家中供家人寄托哀思,此时墓地还很空,她很快就找到了卫拂的棺椁。

    土还没有填,崭新的棺椁在坑里平放着。

    她徒手撬开棺盖,又一次看到了卫拂,面目如生,白色的军装上却都是斑斑血迹,完全看不清晰哪里才是真正的致命的伤口,也许都是致命的伤口。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已经十余天没有看到卫拂了,那一瞬间,痛楚在胸腔里炸裂开来,她不清是什么感觉,是想念还是憎恨,是后悔还是无望。

    她跳进棺椁里,将盖子盖上,耳畔响起了卫拂临走前对她的话。

    “月,要好好活下去啊。”

    呵,多么蛮横的要求。

    她躺下,在黑暗中侧身抱住了卫拂的手臂。冰冷僵硬,却总算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她闭上眼,决定就此开始一段长眠,有卫拂在身边,兴许还会做一个好梦。

    这一眠就是足足二十年。

    棺椁是被一个叫骆曌的人开的,骆曌曾经是军械库的骨干力量,现任贝塔市的市长,曾经和卫拂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

    二十年的长眠,使得她的身体机能严重损坏,不再继续生长,停滞在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的模样。

    而她,白锦丞月,就以新的身份在贝塔市开启了她无限循环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