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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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鹤臣在河间府买了新宅子, 叫亭榭,明珠取的名儿。他们二人好像根本没有要回京的算,而也不知晓严鹤臣到底和神策军的建威将军了什么, 大军围绕在河间府四周, 再无动作。

    严鹤臣新买的宅子挂牌那日,请了几位亲近的友邻们温居,男人们推杯换盏,女人们自然也有自己的私房话要一。

    郑氏在来到亭榭的时候,心里头格外惴惴不安,这位莘乐郡主不是和好相与的角色,虽然平日里细声细气的模样,可能谁都知道, 能在太后面前混得好的人寥寥无几,若是当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早就在宫里无声无息地没了。

    今日来亭榭的人,依然还是原来那几位, 仆射营胡夫人穿得雅致,而柳氏看上去也不再像过去那么招摇了。明珠拿眼睛一扫,心里就知道她们对她已经有了些许的畏惧之心,她坐在首位上, 叫奴才们看了茶。

    “今日叫姐姐们过来, 也没有别的事儿, 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也不必拘束,只管吃茶就得了。”

    郑氏笑着搭腔:“这自然是最好的,这眼瞧着进了冬日,若是能喝点花雕或者梅子酒之类的,行行酒令也很是风雅。”

    明珠自然笑着允了,奴才们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上菜了,花厅的桌围坐着几个人,不过分热闹也不至于显得冷清,明珠不是多话的人,恰到好处的寒暄几句罢了。

    菜过五味,明珠把目光落在了郑氏身上,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十分明白,她拿出帕子来净了手:“郡守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做了有好几年了吧。”

    女人们聊天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珠宝首饰,摆件挂饰,再聊些男人和孩子发发时间,郑氏没有听出明珠话里的深意,点头道:“确实有几年了,再早些的时候在江衡那边做郡守,三年五载也有了,如今到河间也不过是平调,不升不降的,也就那样吧。”

    明珠嗯了声,叹了口气:“无功无过的,才是最容易被埋没的,长此以往啊,再用不了几年,御前就把咱们忘干净了。”

    每次提起这样的话题,都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情,郑氏眼中闪过几丝不甘,就连一旁一直没有话胡氏和柳氏,她们的表情也都算不上安逸。

    明珠把护甲戴好,倏而一笑,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好像一副天真烂漫没有半分杂质似的,嘴角的仰月纹若隐若现:“姐姐们不如和我一起升官发财吧。”

    明珠的声音不大,掷地有声。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有女人的算,明珠当然知道,太平年月里,是不会有人乐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和朝廷叫板的。

    可眼前这几位却不同了,他们并没有收到朝廷的重视,就哪如今的河间郡守陈东恒来吧,从江衡到河间,他已经做了十多年的郡守了,那又如何呢,还不是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他们若是图谋安逸也就算了,明珠从她们之前的言语中已经知道,她们对现状并不十分满意。

    “如今歌舞升平,可今上身边有奸臣妖妃祸国,我等为人臣子,理应清扫君侧,荡平宇内,待到功成那日,拜将封侯皆不再话下。再者,只要是对我大乾有利的事,我等皆懂何所为,何所不为,各位姐姐认为呢?”

    她的眼睛安静而温柔,好像的是一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就像是在劝她们用膳一样浑然天成,可大家都齐齐地在心里头了个冷战。

    莘乐郡主性子温柔,与世无争,这都是全大乾心照不宣的事,人人都觉得明珠性子温柔,可今时今日,大家才终于明白,明珠不是性子温柔,她的内里藏着和严鹤臣一样的野心,或者换句话,她认为严鹤臣做的是对的,她甘心追随。

    女人的幸福全靠男人,这话得不全对,但是明珠并不是不愿依靠他,她心里更愿意的是成全与赠与。

    你要战斗,我给予你甲胄,你要饮酒,我为你温酒,她的爱是信任和支持。

    大家都愣了好一会儿,郑氏才犹豫的问:“郡主的,可是我想的意思么?”

    明珠静静莞尔,可却一言未发。

    明珠开出的价码无疑是非常诱人的,不管对哪一家来,都有着不容觑的吸引,可富贵险中求,风险和富贵总是并存了,胡夫人是个快人快语,她犹豫着:“可……严大人是个宦官,就算日后得到了那个位置,又该如何呢?”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简直就是她们心底顾虑的根源,严鹤臣是个太监,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子孙万代,千百万的基业又该如何,到底是家天下,没有家,孤掌难鸣,形单影只罢了。

    看着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明珠好像没有半点不自在似的,她的目光落在茜纱窗外头的干枝头上,似笑非笑地反问:“谁他真的是宦官呢?”

    等着几位夫人都走了,严鹤臣才从院子外面迈进来,明珠已经让人把菜都撤了,只留下几道喜欢的甜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

    严鹤臣难得看见她这样恍惚,竟然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发觉,直到严鹤臣已经走到近前了,明珠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您怎么来了呢。”

    男人们之间的应酬难免是要饮酒的,严鹤臣身上带了酒气,又不愿离明珠太近,沾染她一身,拉了一个杌子坐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笑着:“前头已经散了,我过来瞧瞧你。”

    严鹤臣虽然离得明珠还有几步远,可明珠却自己主动依偎了过去,她其实原本并不是热络的性子,只是觉得心里头有几分不安,凑在严鹤臣身边更为安心罢了。

    严鹤臣的怀抱干爽而温柔,哪怕外头已经是凛冽的冬日了,依然让人觉得十分熨帖,明珠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身子窝进去,她抬起脸,倏而发现严鹤臣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泛青的胡茬,她用手指去摸。

    “这……真的没事么?”

    严鹤臣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没事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早晚要面对的,只是如今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里,若是传进去了你也不必怕,你父亲那边我会让人看住的。”

    明珠轻轻点了点头:“几位夫人那边,我觉得不用太担心,看她们的意思都是要回去和男人商量一下的,到底是这么件大事,可我觉得差不离。”

    严鹤臣吻了吻明珠的额头:“本也不想让你劳心费力,带着身子的人,就该好好歇着,倒是难为你,为了我还要花费这么多心思了。”

    明珠用嘴唇堵住了他的唇,四目相对间明珠轻轻弯了弯眼睛:“若是傻话,我就要罚你,就像现在这样,罚你不许话。”她嗔怪的目光风情万种,一瞬间就让严鹤臣心猿意马起来,他的手指摸索着明珠的脊背:“若不是怕伤着你和孩子,我……”

    后头的话都消失在唇齿相接之中。严鹤臣在心里头是感激明珠的,明珠不喜欢虚与委蛇,更不喜欢察言观色,她更像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可不代表她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可让严鹤臣没料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几位将军全都向他投了诚意。

    如果,他们对明珠过的话还有几分犹豫的话,可听着严鹤臣低沉的嗓音和下巴上的胡须,他们也终于愿意相信,严鹤臣的身份比他们原本想象的更为复杂。

    明珠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其余的再不关心了,她只知道严鹤臣比往日里更忙了,他忙着招兵买马,忙着配植自己的势力,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明珠心疼却别无他法,有时候严鹤臣回来,她已经熟睡了,严鹤臣走了,她还没醒,除了身边的枕头和被子带着余温之外,明珠甚至不知道他的踪迹。

    这日,严鹤臣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子夜了,明珠怀着身孕比别人更加容易觉得疲惫,平日里她向来会留一盏等,有时候手里还握着书卷的功夫,就睡着了。严鹤臣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就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脱,他的靴子踏在地毯上,直到走到明珠身边,没料到她平躺着,睫毛轻轻一颤,就睁开了眼睛。

    灿金的灯光照在她光滑如雪的皮肤上,明珠看见他盈盈地一笑,好像看见了天下最美好的事物似的,明珠的嗓音中还带着初醒的鼻音,她的嗓子软软的:“孟承,你回来啦。”

    就这般似睡非睡,眼睛迷离的样子,看得严鹤臣十分心疼,他忙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去摸明珠的手,见还是温热的才稍稍放心:“你怎么还没睡啊。”

    明珠笑着撑着身子坐起来,严鹤臣连忙给她披上一件外衣,明珠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平安符,放在严鹤臣手上,她浅浅一笑:“孟承啊,今日是你的诞辰,我无论如何也要等着的。”

    严鹤臣是冬日里生的,都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气是最好的,严鹤臣不是和好脾气的人,可时日久了,明珠知道严鹤臣不是真的性子冷,而是从心底里的不屑与藐视罢了,明珠轻声:“前几日绣的,不是很费功夫,放心吧。你知道我的,一无所有,全部东西都是你赠与的,只能回馈你真心一颗了。”

    严鹤臣把平安符紧紧攥在手里,轻轻去吻了吻明珠的鼻子,明珠身上带着热气儿,让严鹤臣觉得心都暖了:“原来今日是诞辰,时日久了,我自己都忘了。”

    这可能就是人需要陪伴的根源了,原来有个人时时刻刻关注你的一切,对你的了解超过你自己,这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呢。

    又过了三个月的功夫,明珠已经能看出些许腰身的时候,从京城里传来消息,郑容诞下了一个皇子,赐名宇文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