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凡站在门外, 房间里剧烈的喘息过后，他本想推门进去。

    可是紧接着却传来了一阵东西被砸在地上发出的剧烈声响, 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紧随其后响起的还有玻璃、家具、甚至是电脑被用力的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零件与碎片散落的满地都是。

    站在门口的江可凡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已经因为过于紧张被咬出了血, 手里熬夜总结的资料已经被无意识的捏皱了, 玻璃的碎片在他腿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 但不断有血从伤口涌出。

    剧烈的声响夹杂着男人时不时发出的怒吼, 持续了将近半个时才总算停歇下来。

    听着房间里的声响渐渐平息，江可凡紧绷的神经总算微微放松了少许, 脸上表情在紧绷过后只剩下疲倦, 他已经两天都没合眼了, 为了资金的事情基本已经将身边能够借的朋友全部及借了个遍。

    可相比起顾向南需要的数字，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白天需要到处奔波, 晚上回到家里却也不能休息，要面对焦躁不安的顾向南，安抚他的情绪，江可凡不累吗，当然不是, 他很累, 非常非常累。

    身上的担子压得他已经快要窒息了, 不止是工作上的，还有感情上的。

    几个月前顾向南和林思宁解除婚约后，江可凡本以为自己有机会了，他以为他和顾向南可以开始一段非常美好的爱情，顾向南也确实在和林思宁分手后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在一起以后呢。

    除了刚开始那几天的激情以外，江可凡很快就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顾向南不是，这段感情也不是。

    少了林思宁的帮忙，不少人对顾向南落井下石，公司的不少股东纷纷抛售手中的股份只求脱身，尚未谈拢的合作彻底宣告失败，已经谈好的公司则四好不讲情面的要撤资。

    很长一段时间江可凡和顾向南都在为了公司的挽留资金和挽留人才忙的一塌糊涂，别谈恋爱了，就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奢望。

    感情和温存本就需要在一个相对平稳安定的环境下才会发酵，当两人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时，就更加没时间去处理感情问题了。

    更何况，江可凡与顾向南之间还有一个短期内都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的名字叫林思宁。

    顾向南研究生时认识了林思宁，毕业后的创业、公司发展、运营一路上全部都有林思宁的保驾护航，不否认顾向南拥有一定的能力，可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能够得到足够资金和合理引导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从一开始创业，林思宁就给了顾向南很好的条件，出钱又出力，甚至将自己公司几个高管都借调过去帮他运营公司，将他捧到了一个非常高的起点上，一路上风平浪静，走的太过顺利。

    以至于顾向南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和大风大浪，现在突然碰上这样危机的情况，手足无措是肯定的。

    在手忙脚乱为公司事情秃头的同时，顾向南想要不想起林思宁是不可能的，林思宁的所有优点都会在顾向南陷入困境的时候一一浮现在脑海，过去的美好和如今的艰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任何东西都不能比较。

    但江可凡却处处被顾向南拿来与林思宁对比，饶是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很难忍受这样的对比。

    不是江可凡就一定处处不如林思宁，可是就目前公司和生活上的这些困境，毫无疑问林思宁能够给予顾向南的帮助远不是江可凡能够比的。

    争吵和冷战，服软道歉和好，再争吵，就这么不断重复。

    饶是再多的感情也要在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中淡化，消减，最终宣告彻底结束。

    江可凡真的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本以为游戏成功上市了一切便会有所好转，却没想到公司目前的情况，别上市了，就连内测恐怕都进行不起来。

    好累啊。

    这段感情，也好累啊。

    伸手擦了擦眼底蓄着的泪，江可凡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扬起一个笑容，深呼吸，抬脚走进了房间里。

    如同他预料的那样，房间里面一片狼藉。

    陶瓷的杯子、摆件、家电之类物品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占满了整间屋子，不大的房间一时间竟是连块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之前为了维持游戏研发，顾向南把所有房产和车子能卖的全都卖了，为了省钱搬到了江可凡的这间公寓里面，住进了江可凡的卧室，原本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间，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子。

    江可凡甚至在那一大堆被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里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很宝贝的相框。

    那是他妈妈生前的照片。

    江可凡每天早晚都要拿在手里看上很久的，可此时这照片却躺在地上，玻璃相框碎了，里面的照片也被划破了。

    好不容易挤出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江可凡手里的文件散落在了地上。

    顾向南发泄完了一通后，心情刚好一点，却看到江可凡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蹿了上来。

    “你干什么呢！”顾向南压着火，看着江可凡。

    江可凡却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照片，一动也不动，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见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顾向南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江可凡面前，扯了下他的肩膀：“文件都散了，捡一下啊。”

    话音刚落，江可凡真的弯下了腰。

    却不是去捡地上的文件，而是推开顾向南往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碎裂相框上的碎玻璃渣拨开，从中取出了那张已经被划破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的温婉，目光柔和。

    江可凡抖着手摩挲着照片，像是能够从照片里汲取到力量一般。

    看到他这幅样子，顾向南顿时更生气了，跟上去扯着江可凡的手臂就把他往上拽，想要让他从地上站起来，却不料他力气太大，江可凡又十分抗拒，最终导致不但没能将人拉起来，反倒是直接失重倒在了地上。

    地上是尚未来得及清扫的碎玻璃渣和其他碎片。

    江可凡的膝盖和手都被划出了口子，猩红的血从伤口处流出，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凄惨。

    顾向南也有点被惊到，可要他就这么跟江可凡低头，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什么道歉的话。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又一次伸手想去拉地上维持跌倒时姿势的江可凡。

    可谁料还没碰到他，手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给拍开了。

    顾向南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怒气顿时就爆发了，抓起江可凡的领子，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你居然跟我动手？！”

    江可凡被迫抬起头看着顾向南，现在的顾向南面色狰狞，看起来让他陌生极了，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吃人的野兽。

    从没有这么一刻，江可凡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居然会让他感觉到害怕。

    手里的照片被夺走，撕了个粉碎。

    看着被撕成碎片的照片，江可凡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顾向南看着江可凡失魂落魄的样子，冷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和林思宁分手，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嗯？”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可凡整个人都崩溃了。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他剧烈的挣扎，挣脱了顾向南的桎梏，跪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将照片的碎片捡起来捧在手上，碎玻璃将他的手划的血肉模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挑拣的动作。

    直至将地上所有的照片碎片全都捡起来后，江可凡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顾向南，什么话都没，可眼中的死寂却让顾向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阻止的话，江可凡不定真的会走，离开他，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眼看江可凡转身要离开，顾向南下意识的就伸手想去拦，可是手抬到一半却就被人挥开了，看着江可凡离开的背影，顾向南张了张嘴，却一挽留的话也不出来。

    这算什么，他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如果不是因为江可凡，他怎么可能会和林思宁分手？

    现在不过砸了点东西吵了他两句而已，江可凡居然就这么走了？

    江可凡从公寓离开的时候，除了那被撕的粉碎的照片以外，甚至连一件外套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自己的公寓。

    夜晚的B市温度很低，一阵阵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本就因为刚才被推到在玻璃上造成的伤口，此时被风一吹更加刺痛了。

    在黑夜里江可凡摇摇晃晃的走着，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偌大一个城市，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容身的地方。

    江可凡苦笑。

    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除了埋怨自己，还能怨的了谁呢。

    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思绪放空，回过神的时候忽然惊觉周围的环境陌生，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在尝试往回走和寻找路人求助都失败了以后，江可凡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当中，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可凡已经被冻得脑袋有些昏沉，恍惚间，忽然听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了自己的名字。

    “江可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