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南感觉最近两天有些不太对劲儿。

    那帮为了追债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债公司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了, 虽然这两天他为了逃债四处躲藏，可以往, 无论他藏在哪里，这群人总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他。

    可这都两天了, 没有任何动静。

    想破了头顾向南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这帮人会突然停止对自己的追债，顾向南有些好奇，难不成是江可凡报警管用了？

    可这理由顾向南自己都不相信, 早在半个月前这帮人找上门的当天江可凡就报警了, 后来挨又报警, 如果真的管用, 早就该管用了, 哪儿用得着等到现在。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头上还扣着一顶雷锋帽, 脸上的胡子已经好久没有剃过了, 短短的黑色胡茬让他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

    自从被追债以后, 顾向南压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的好觉，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要么是他因为还不起债被高利贷给剁了，要么就是为了还债，他把他的心血给卖掉了。

    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卖掉了前半辈子的心血。

    这款游戏对顾向南而言除了心血以外，更是几乎包含了他的整个青春, 从初中时期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一步步努力完善。

    能够得到今天这么一个完成度, 坦白来，顾向南其实是非常自豪的，这种自豪感即便在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之后，都未曾受到过影响。

    顾向南清楚的知道，自己手里这款游戏只要能够成功上市，目前所面临的所有困难都将不会再成为困难。

    他终究还是会获得成功的，只要有这款游戏。

    所以他开始借高利贷，借贷款，为此甚至不惜将公司给抵押出去，找以前的朋友借钱，就是为了游戏能够成功上市。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公司当时那个状况，东拼西凑所有的钱加起来也才借到了三百万。

    这钱对于普通游戏而言，够了。

    可是对于顾向南手里这款游戏，却是远远不够的，连上市都做不到，更别提做什么宣传和推广了，那差的远呢。

    可以，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背后有林思宁的资金撑着，这游戏连研发的资金都是个大问题，实在是太烧钱了。

    顾向南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叹了口气，如果他能够稳住林思宁，等到这款游戏成功上市后再分手就好了。

    忽而一阵寒风刮过，将顾向南重新拉回了现实，他脸上重新恢复了警惕，鬼鬼祟祟的朝着家的位置走去。

    是家，其实就是江可凡租的那个公寓而已。

    顾向南边走边警惕的量着周围的人，由于时间是早上六点钟，周围人很少，偶有几个大多也都是出来练的老头老太太们。

    他观察了半天，直到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家门口时，依旧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看上去可疑的人，更没有看到那几个最近一直逼债的追债人。

    又靠近了一些后，顾向南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家门了，门上用红油漆喷的咒骂，和门口已经干涸的狗血，都维持着两天前的样子。

    并没有增添新的痕迹，这让顾向南心中的疑虑更重了，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些人真的都被抓起来了不成？

    顾向南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门前，刚准备用钥匙开门，却忽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接着，在顾向南愣神的功夫，喷着暗红油漆的金属门从里面被开了。

    顾向南心中一紧，以为是追债的人准备瓮中捉鳖，藏在家里就等他回来呢，下意识把腿就要跑。

    可他刚刚转身，手臂就被人给拉住了，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南，你终于回来了？”

    顾向南有些惊愕的扭头，发现这人居然是江可凡，而且今天的江可凡看上去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他身上穿着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条纹衬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一扫之前的阴郁和沉重，反倒是让顾向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江可凡就是这样，整个人看上去阳光清爽，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只是远远看着便让人不自觉被他感染。

    顾向南自己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江可凡了，上次看到又是在什么时候？

    所以，此时猛地看到江可凡，不由的有些怔楞。

    在他怔楞的时候，江可凡眉眼弯弯，脸上闪过了一抹羞涩，鼓起勇气拉住了顾向南的手，满心欢喜的将他拉进了屋子里。

    顾向南也确实被他镇住了，居然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拒绝，而是非常顺从的跟着江可凡一起进了房间。

    江可凡将他拉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让他坐下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紧张，开口道：“阿南，有件事情我想跟你。”

    见顾向南没有生气后，江可凡重新扬起了笑容，先从好事开始起：“一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用再东躲西藏了，债务都已经还清了。”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见顾向南又一次愣住了。

    片刻后，顾向南眉头微皱，但很快就又松开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绷着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

    声音中不无激动和喜意的问道：“是不是林思宁帮我还了？”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江可凡，他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点什么，明明之前准备了很久，可现在却一句话也不出来了。

    嘴里有些发苦，苦涩像是快要溢出来了一般，很难受很难受，即便之前一直被追债追的狼狈不堪时，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可顾向南此时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可凡的样子，自顾自的又道：“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的，我的没错吧？”

    “他那个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追了我那么多年，那么爱我，怎么可能放任我不管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终究还是向我低头了。”

    “……”

    一字字一句句的话宛如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一把把扎进江可凡的心上，所有的喜悦，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坚持和执迷不悟，全部碎裂开来。

    了很久，顾向南这才像是忽然发现江可凡一直不话，他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了？”

    看着这样的顾向南，江可凡努力挤出了一个苦笑，他忽然很想问问顾向南，既然这么放不下林思宁，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为什么？

    他江可凡在顾向南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他贱，他倒贴顾向南，他有错，沦落到今天这样一步，全部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顾向南就没有错了吗？

    江可凡敢摸着自己的良心，从两人在一起后，他没有任何对不起顾向南的地方，对顾向南，他江可凡问心无愧。

    如果一定要愧疚，江可凡唯一感到抱歉的，只有林思宁。

    他错了，他对不起林思宁，余生只要林思宁一句话，当牛做马他都愿意去还，愿意去偿。

    可口口声声往他身上倒脏水，字字句句自己勾引他才使得他和林思宁分手，沦落到今天这么一个地步的顾向南，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

    他凭什么。

    看着面前久久不话的江可凡，顾向南皱了皱眉，伸手拉了他的衣服一下，再次重复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江可凡惨笑，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声音极轻的问：“向南，他帮你还了钱，如果，他让我们分手的话……”

    他的话没完，便被顾向南给断了。

    “可凡，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吗？”顾向南的眉头紧蹙，虽然是反问，但声音里却带着不出的坚定与坚决。

    得到这个答案，江可凡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希望也彻底宣告了破灭。

    一直以来承担着种种骂名，步履艰难的向前走着，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也得不到。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林思宁用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捂热顾向南的心脏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捂热呢？

    错了，全部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离谱，输得凄惨。

    喜欢一个人是无理由的，喜欢的时候能够对他掏心掏肺，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

    可一旦醒过来了，也就真的清醒了，有些该放下的东西，也差不多到了改松手的时候了。

    江可凡伸手擦了下蓄满眼眶的泪，可那眼泪却像是无休止一般，往外冒的更凶了。

    眼看擦不干净，江可凡索性放下了手，不擦了。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声音轻柔的开口，像是情人之间的暧昧的低语一般：“向南……”

    “他没有帮你还钱。”

    “是我，把你的心血卖掉了。”

    这话的时候，江可凡的神色温柔，甚至还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顾向南满是胡茬的脸。

    可出来的话却宛如恶魔的低语，将顾向南直接从天堂推入了地狱，整个人都懵了。

    而江可凡的手，在快要触及顾向南的脸时，忽然微微上扬，在顾向南失神的时候重重的落下了。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声在客厅分外清晰。

    顾向南的脸被这一记耳光的偏了过去。

    “人渣。”

    江可凡没再看呆愣的顾向南一眼，转身拎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装满无数回忆的家，也……

    离开顾向南这个人渣。

    看着江可凡的身影，不知为什么，顾向南脑子里居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阻拦，可偏偏身体却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脑子里炸开，顾向南无力的从沙发上跌了下去，接着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