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破关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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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解?”他有些不解。

    江月心比比划划,解释道:“就是啊,本郎将呢,有个未婚夫君,叫做谢宁。但是谢公子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泼妇,还偏偏不肯退亲。我寻思着……请人去扮演我的情郎,让谢宁死了这条心,主动退亲。”

    “原来如此。”男子点点头。

    “公子可否帮个忙?”夜色寂静,江月心扯紧了缰绳,紧张等待着男子的回答。

    “此事……”他安静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事关江郎将名誉,在下不敢胡来。逢场做戏简单,还江郎将一个清白却难,请恕我不敢帮这个忙。”

    江月心有些失望,旋即又在心底感慨起来。

    ——看看!什么叫做正人君子!什么叫做风光霁月的好儿郎!

    “无妨。”江月心爽快一笑,道,“你不愿意,那也是正常的。快要宵禁了,你还要去见霍大将军吧?请恕我不能相送了。”继而,她有些讪讪地看了一眼地上闲庭信步的公鸡,道,“我还要将这些礼物退还给谢宁呢。”

    男子闻言,道:“既然如此,我便送江郎将到谢宅吧。”

    “你不是急着去见霍大将军么?”江月心愣了下。

    霍天正是不破关的守将,乃是个战功赫赫、跺一脚都能让天恭国震一震的人物。他为人严苛刻板,平生最恨便是那些偷懒耍滑之人。他麾下所有兵士,皆是守纪遵律的。

    这男人竟敢在霍天正面前迟到,这是不要命了吧?

    “霍将军?”男子眸光微动,笑容愈发温存,口中自在道,“让他候着便是。”

    江月心:……

    这京城来的谋士,派头就是不一样!张口就是让霍大将军等着!

    于是,江月心的身旁便多了个伴。

    男子并不多言,但男子的书童却是个七嘴八舌、能会道的。短短一路,这书童叽叽歪歪的,不心透了许多事儿出来——譬如他们家公子姓王,名延,书童叫做王六。这回来不破关城,是霍大将军千请百请、三顾茅庐,像是请诸葛亮出山似的请来的。

    江月心听着,在心底道一声“难怪”——难怪王延底气这么足,敢让霍大将军等着他。

    “江郎将,你也不要太害怕。这谢宁虽然有官职在身,却是个见不到陛下面的闲职。”王六的嘴如开了闸,一路话痨个没完,“要不然,他哪会千里迢迢跑来不破关舞文弄墨?还不是因为陛下喜欢诗词歌赋,在身旁养了五六个翰林供奉。谢宁想讨好陛下,这才跑来这儿,做做样子,写诗作辞的。”

    这么一,江月心觉得谢家似乎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王六的滔滔不绝,可王延却不怎么多话。江月心几回偷toukui伺跟在马车后头的轿子,都没见着什么动静。待到了谢家别苑,江月心一手倒提一只鸡,下了马车。公鸡的叫唤声在巷子里响起来,谢家别苑门前立时变得极为热闹。

    未多久,谢宁闻声而动,跨出门来。他披着松垮外衣,铁青面色,对江月心斥道:“姓江的,你又在闹什么?”

    “还你。”江月心一手一只鸡,就往谢家门槛后丢,“难为你了,明明一点儿都不喜欢我,还要在我爹面前将我夸得天花乱坠。你就不能光明磊落些,直接退了亲么?”

    谢宁的面色越发不好。

    退亲!

    江月心的简单,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听闻那文绉绉的新帝最厌恶的便是薄凉之人。要是自己没来由地退了姑娘家的亲事,那岂不是在讨嫌?

    眼看着两只大公鸡活蹦乱跳地往自己衣摆里钻,谢宁连忙跳开,仓促道:“你就不能学学其他女子的做派?我不嫌弃你,那是你的福气,你竟还上赶着让本公子退亲!”

    谢宁着,目光一扫,便看到江月心身后站着王延,登时愣住了。“你……你……”谢宁上上下下扫着王延,怒道,“好哇,姓江的,我算是明白了!你是不是找了个相好的?这弱不禁风的穷酸书生,就是你相好?你为了一个穷书生与我闹?”言语间,很是愤愤不平。

    “啊?”江月心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这位公子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这种话,谢宁是决计不信的。

    谢宁想,自己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夫婿,江家定然是不肯放手的。一定是江月心和这穷书生有了什么猫腻,这才闹着要退婚。

    “这臭白脸,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知道能挨几拳?”谢宁阴沉沉地瞪着王延,道,“识相点的,就赶紧滚出不破关城。你谢公子在京城有权有势,不是你招惹的起的。”

    谢宁这话的傲气十足,若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听了,定会被他的名头吓到。

    但,王延却不改声色。他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似是应了,又似是没应。旋即,他扬唇一笑,悠然道:“正所谓至仁至雅,皆为词章。谢公子的言行,似乎与‘未及凌云处,不敢怠慎默’有所不一。”

    这话文绉绉的,江月心不太听得明白,但谢宁的脸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谢宁出京游历前,托人向陛下案头递了一封书信自表才华,信中言“未及凌云处,不敢怠慎默”,以示谦逊好学。这封信统共未几人知道,除了陛下,便是自己身边人。

    这白脸穷书生又是从哪儿得知的?莫非……莫非他是陛下身旁的供奉翰林?

    “敢问这位是……”谢宁精神一震,立刻改了态度,心翼翼问道。

    “鄙姓王,自京城来。”王延道。

    谢宁心里立刻七上八下起来。

    听闻霍天正向陛下求了个谋士,千里迢迢请来不破关,该不会就是这臭子吧?要是当真如此,岂不是白白断了自己的前路?

    下一瞬,谢宁立刻满面堆笑,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对江姑娘一往情深,碰上自己未过门妻子的事儿,总是要急切一些。”

    “江姑娘不想要这些礼物,还请谢公子收好了。”王延笑得温柔。

    “是是是,收好收好收好。”谢宁亲自提起了大公鸡,道,“是我没考虑周到。江姑娘这样磊落洒脱的人,又怎么会白白收我的礼物?”罢,抚弄一下大公鸡的翅膀。只可惜公鸡不领情,挣扎着想要啄他。

    江月心:……

    谢宁不愧是个文人,一张嘴真是能会道,难怪把她爹哄得服服帖帖的。

    谢宁与王延做了别,约了下次以文会友,这才合了门。门扇一关,江月心便只能听到几声模糊的鸡叫声了。关城月色蒙蒙,江月心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地鼓了几下掌,道:“厉害。”

    王延道:“不敢当。”

    宵禁时候要到了,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呜呜鸟啼。江月心抬头望一眼夜中弯月,对王延道:“王公子,你还是快去霍将军那儿吧。霍大将军的脾气,真的不好惹。”

    她这是忠告,的很是诚恳。

    王延本想应话,抬眸瞥见她耳后肌肤上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的,像是一枚弯月形的胎记。他思忖了一下,问道:“江郎将名唤‘月心’,可是因为耳后这枚胎记?”

    江月心摸了摸耳朵根子,答道:“这倒不是,只是因为我娘喜欢赏风吟月罢了。”

    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待江月心走后,王六对王延道:“公子,走了吧?霍将军该等急了。”

    王延笑了笑,道轻声:“可惜了,胎记的模样有些不对,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王六纳闷道:“公子的谁呀?”

    王延:“朕的谢宁。”

    王六:……

    骗鬼呢!?

    ***

    江月心回了家,便见得宅邸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饭菜还摆在桌上没动,竟然是一家上下都在等她回来吃饭。江父揣着袖口,坐在桌前长吁短叹,一副黯然销魂模样。

    江父为人和气宽厚,待家中长仆如待父老乡亲,平常都是“周大哥”、“周嫂子”地喊。在江家做工的周氏一家,平常也跟着江家父女一块儿吃饭。

    见江月心回来了,抱着孩子的周嫂子高声招呼道:“心心,你可回来了!江老爷已念叨你一个晚上了,你大了不听话!还要把你褚蓉姨姨叫回来。”

    江父抹了把眼角辛酸泪,道:“可不是不听话么?谢公子这么好的人,她非要把礼物退回去,掌人家的巴掌。要是这门婚事没了,上哪儿去找谢家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

    话间,门外又进来一道妖妖娆娆的影子。她穿着一身惹眼绯红,耳下悬一对灿灿的金坠子,眉目很是冶艳,与天恭国人大有不同。她走路时带着一股子风流烟媚,远远见到了江月心,便朝她身上扑去,口中喊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生的高挑,扑来的力道可不。江月心被撞了一下,踉跄后退一步,道:“褚姨姨……”

    “什么姨姨?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姐姐。”褚蓉笑得花枝乱颤,拿手勾一下江月心的鼻子。继而,她的手指落到了江月心的耳后,描摹着那个红色的弯月,“你这个月亮也要褪色了,我刚寻思着挑一天给你重新盖一下胎记,你爹便来寻我了,好巧。”

    褚蓉一边,一边在心里补道:喊什么“姐姐”?心心,我希望你以后喊我嫂子。

    作者有话要:  谢宁:这男的是不是你的白脸【指陛下

    江月心:【冷笑】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的上我?

    谢宁:这话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陛下:【淡定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