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想得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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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 张易之手持令牌骑马出宫, 去了太平公主的宫外的府邸。

    驸马武攸暨时常不在府上,与太平公主的感情日益淡漠, 他也默许了公主“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迤逦幽香的房中,张易之从后面环抱住了公主,拿着红布遮上了她的眼,性感的薄唇附在公主耳边,柔声道:“今晚, 我就不走了。”

    “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太平公主嘴角微扬,她配合地闭上眼,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在张易之心里,公主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声音越发诱人温柔。

    这样的话,太平公主听得太多了,那些人就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当张易之出这样的话来时, 太平公主却是心神一荡,心中泛起浅浅的涟漪,或许对身后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动过几分真心把。

    “听你最近常常见韦莲儿。”太平公主的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在吃醋,“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韦妃温婉,不如公主多情。”张易之紧紧抱住了太平公主,深深呼吸闻着她发丝间的芬芳。

    这个时候的韦氏的确算得上一位贤妻良母,若不是韦氏的苦心周旋, 兴许就没有李显的时来运转。

    “阿韦是我嫂嫂……”太平公主缓缓道,这张易之凭着这张让人无法拒绝的容颜和柔情,得到了武皇的心,也得到了太平和韦氏的心。这样混乱的关系让太平公主心眼里无法接受,可却不得不接受。

    张易之轻轻捉住太平公主的手,放在唇边:“公主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不见韦妃。”罢,他抱起了她柔软的身体,走向那芙蓉玉帐。

    一番缠绵悱恻之后,太平公主搂住张易之的脖子,目光是满足而带着迷离:“你真的喜欢我吗?”

    太平公主像个撒娇的少女般,身上没有那些威仪的风度,只剩下了一脸娇羞。

    张易之望着这样美丽迷人的公主,心里蓦然一痛,嘴角笑意更浓:“公主的知己那么多,难道每一个都要问是否真爱?”

    “……”太平公主炙热的眼色黯然了下去,是啊,她与张易之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安慰的关系。是太平公主选中了他,把他推给了武皇,以此讨得母亲的欢心。而张易之得势之后,也让公主得到了更多的好处和权力,他们无论是在精神还是routi上都互利互助。

    太平公主忽然身体一抖,觉得有些冷了,世人知她是武皇最爱的女儿,享尽尊荣。而她呢,却只能在很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母亲处死伉俪情深的驸马薛绍,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地痛苦都没用。她是这般惧怕武皇,以至于看到心动的男人,会想尽办法送进宫里去“孝顺”母亲。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太平公主怨念地看着他。

    “在其位谋其责,既然公主送我入宫,我当然会为陛下、公主尽犬马之劳。”张易之淡淡而笑。他只是个男宠,那些朝臣们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心里却都鄙夷万分。一旦入宫,便身不由己,古来的妃子如此,像他这样的面首也一样。

    “我,我有点冷。”太平公主双臂绕着张易之更紧了,她享受着此刻的贪欢,又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张易之抱紧了公主,用被子包裹着他们两人的身体,对她轻声道:“公主的恩情我记得,我会报答你的……”他早就想过,自己今后的结局应该是可悲的。

    他在她耳边话的声音永远这般轻柔,太平公主眼角流下了泪水,湿了枕巾。奈何她一世尊荣骄傲,却始终无法与喜欢的人真正在一起。无论后世怎么骂她看不起她,她也不会放弃与他温存的时光。

    今日的朝会散去后,李显、李长宁带着大夫王到甘露殿面圣,此时不敢疏忽,杨慎交随行而至。有在武皇面前露脸表现的机会,任何人都不会放过,但杨慎交素来是不喜欢在官场多抛头露面的,他只想好好经手祖业生意。

    杨慎交此次以带王大夫入宫不是为了讨好武皇,而是为了见见李长宁,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眼里的李长宁是这个天底下最有魅力的女人……昨天晚上他闭着眼想着她入睡后,谁知又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梦见两人洞房花烛还有了宝宝,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你,你也来了啊。”自从昨天李长宁在武皇那儿假装心上人是杨慎交后,看到他就感觉莫名地膈应。

    李长宁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如今武皇以为她和杨慎交“情投意合”,万一今个儿看到杨慎交后又一高兴又关怀她,金口一开赐了婚怎么办?满脑子都是“观国公克妻”的那些道道,作为一个穿越女,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信天赐的命运。

    况且吧,李长宁心里对夫君是有条条框框的选择,其一是才华横溢,其二是气度不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今生视她为唯一。要是前两条杨慎交也勉强达到了标准,可是最重要的那条……在她的眼里,杨慎交总喜欢招花惹草,流连醉香楼那样的地方,这种男人滥情不知自爱最讨厌了!

    所以呢,只要一想到杨慎交的那花花肠子,他的优点顿时在李长宁眼中全都不见了,就算是李长宁对他几次相助而颇有好感,也无法忍受一个花天酒地的男人啊。

    人脑洞的想象总是无穷无尽的,李长宁自动脑补给杨慎交加戏太多,总之,是越想越不堪。

    “此时关系到武皇,我可不敢怠慢。”杨慎交微笑着看向李长宁,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她的脸色挺好应当是身子恢复了。

    杨慎交身后的大夫王向周王、郡主行礼,李显量了一番王,四十来岁看上去精神奕奕的一个人,身上背着大药箱。

    李显惴惴不安地叮嘱道:“王大夫,为武皇针灸不容一丝有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因为举荐了个宫外的大夫要来宫里为武皇的头痛症看看,韦氏昨晚上担心得一夜没睡好觉,不断叮嘱李显。

    “是,人明白了。”王点头,若是只言片语令武皇不开心了,那可是人头不保之罪,他自会谨言慎行。

    “周王放心,王大夫知道什么该该做。”杨慎交向李显递了个眼色。

    观国公是个识时务之人,有了他的这句保证,李显与李长宁内心稍安,想来入宫之前,杨慎交和王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们在甘露殿外候着,等武皇宣他们入殿,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通传的公公已经进去好久了。

    李显、李长宁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武皇是不是在忙别的,总之干巴巴地站在殿外等着,也不敢催促。

    又等了许久,那个进去通报的公公终于出来了,告诉他们:“陛下今日没有心情,就不见郎中了,周王与郡主的心意陛下已知,请回吧。”

    李长宁愣住,昨日分明得好好的,武皇答应得也很爽快,怎么今天不见就不见了,果然圣上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白忙活了一趟,众人也不敢有怨言,周王恭恭敬敬道:“既然陛下烦劳,我等也就不扰了。”

    李长宁多了个心眼,走近那公公,偷偷从衣袖里拿出一锭金子塞到那公公手里,公公又怕又喜,慌慌张张将金子藏在了衣袍中。

    “可否问一声,陛下今日为何没了兴致?”李长宁压低了嗓子问,“我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周王、郡主放心,陛下身体无恙,只是……”公公环顾左右,声道,“邺国公病了,陛下陪着邺国公,今个儿哪儿都不去,连下午与几位大臣的议事会都取消了。”

    张昌宗病了?李长宁收敛了眸子里的光芒,昨日见到他还生龙活虎,今天居然就病了,听上去还病得不轻,卧病在床还要圣上陪着!

    于是李显、李长宁算折返回夜华宫,李显邀请了杨慎交去宫里喝喝茶吃些点心。其实李显觉得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杨慎交欣然答应了去夜华宫坐坐,便让王先且出宫,李显指派了个太监带王出宫。

    回夜华宫的路上,李显与杨慎交聊着,杨慎交笑容满面,把李显当做“自家岳父”般亲热看待。杨慎交博览群书,对每个领域都颇有一点见底,所以和谁都总能找到共同有兴趣的话题。

    两人在前面聊得热火朝天,李长宁跟着后面一言不发,还寻思着怎么偏偏这么巧,张昌宗病就病了。而且昨天在甘露殿上,李长宁提到王大夫入宫诊疗,张昌宗也出言阻止过,所以李长宁断定张昌宗心眼里就不愿意外面的郎中入宫为武皇看病。

    即便是没什么效果,可张昌宗费尽心思地阻止,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者,是为了隐瞒什么?李长宁想得深了,细思极恐。

    “长宁,你怎么一直愣着神,也不句话?”李显回头看了眼女儿。

    “邺国公昨个儿好端端的,忽然在我们来甘露寺之前就病了,还缠着陛下陪着他……我只是觉得有点巧合。”李长宁道,即便是张昌宗病了,武皇也可以见他们啊,但武皇未曾宣他们入内,那一定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李显起初没有想太多,听李长宁这么,心猛然沉了下,明白长宁所指。张昌宗不喜欢李长宁,这是几个月前宫中宴会上就众所周知的事儿。

    “哎呀,陛下就是忽然没了心情嘛,这也很正常。”李显笑了笑,不想深究掺和麻烦,“我们的言行也全凭陛下喜好,陛下不想见,我们也就知趣便是了。”

    李长宁的眼皮微微抽动,她从李显这两句话中听出一丝意味,或许父亲并不是她一直想象中那么单纯懦弱,他只是希望这个样子能更博得武皇的好感。

    “怎么?郡主也想立功出风头不成?”杨慎交趣道,“太医院神医妙手,可比王大夫医术高超。”

    “那倒是。”李长宁应了一声,也不再多什么。她心里却是越想越害怕,也许现在她想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张昌宗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圣上把搭理宫内事务的权力都交给了张易之和张昌宗,他们想把持控局易如反掌,恐怕太医院、御膳房这些地方都是对二张唯命是从。

    杨慎交来夜华宫做客,李显与韦氏都对他非常热情,他们围绕着“李长宁”这个话题展开,杨慎交口中对李长宁是赞不绝口,不夸张地,连缺点都能变成一趴拉优点。

    李显夫妇看出杨慎交很喜欢李长宁(从得知送夜明珠时,便了然),心里寻思着杨慎交的身家背景很不错,虽国公无实权,但名望还在,更重要的是……他很有钱。有权与有钱似乎是胞胎兄弟,缺一不可,有钱便能做很多事,甚至是得到权力。

    李长宁未免尴尬,回来后就声称有些困乏,回到闺房里休息去了。

    当然夜华宫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欢迎杨慎交到来的,比如还躺在床榻上养伤的李裹儿,双腿仍旧痛得厉害,听李仙蕙起那杨慎交来了,就气不一处来。李裹儿总觉得她昨日受罚,皆因杨慎交而起,所以心里怨恨起来杨慎交。

    这份怨恨仅仅持续了一天,因为杨慎交实在是太会来事儿了,这次入宫还准备了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来到夜华宫后,周王一家子人人有份。

    李长宁此前就对杨慎交过,这次回宫要惩罚李裹儿,杨慎交担心未来的“姨子”记恨他,就派人送上宝贝。

    “哇,裹儿,观国公送你的这一对红宝珠簪好漂亮啊,你看着金簪的做工好得没话!”李仙蕙惊赞起来。

    李裹儿心里美滋滋的:“他送你的这珍珠手链也很美啊,这白珍珠颗颗光滑圆润,熠熠生辉。”

    两姐妹脸上乐开了花,观国公果然出手大方,不止这宝物,他还送来了些新衣裳,听都是最好布料丝绸所做,在母亲那儿,到时候也有他们的份儿。

    所以“见利忘仇”的李裹儿在安心欣喜收下杨慎交送来的礼物时,就决定不记仇了。若是观国公这能做她们的“姐夫”,以后这样的珠宝必定是琳琅满目!

    李长宁在听丁香起,观国公又送来许多礼物时,内心是添堵的,这杨慎交一次出手送的宝贝就比武延基几次加起来的价值还要高出许多。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长宁本来还烦劳地想着怎么把夜明珠还回去,这些可好了!贪恋财荣的家人竟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丁香,我要不要去跟杨慎交清楚,让他以后别再花这份心思。”李长宁犹豫着,面对那么一团炙热的火焰,她也真是不忍心泼冷水浇灭。杨慎交就如同光芒万丈的太阳,他这个人总是温暖而光明的,大家都喜欢他(或者喜欢他的钱)。

    “郡主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要有分寸的,要是话得太绝,那国公以后不来了,郡主怕是又要惦记。”丁香憋着脸上的笑。

    “……”李长宁怔住,随即眉头一凝,“你这丫头的什么胡话呢?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要作给大家看?”

    “国公这么好的人,郡主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丁香实在想不出来。

    “他,他克妻又花心呢!”

    “这些都是市井流言,不足为信啊。郡主若是对观国公有心,不妨查个明白心结自然就没有了。郡主比丁香聪明,这我都想得到的道理,郡主应当是明白的。”

    “……”李长宁无言以对,她脑子里忽然冷不丁防想起几个月前兴庆坊对诗会上,她冲杨慎交吼出来的那句:就算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李长宁也不会对你这种人感兴趣!

    那时候她可是无比反感厌恶杨慎交的啊,如果改变了心意那岂不是自我脸?李长宁摇了摇头,对,她不能自我脸,不能看上杨慎交!

    “我决定了,去跟杨慎交清楚,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李长宁咬了下牙,其实骨子里她也是傲娇的,绝不妥协。

    丁香叹了口气,这郡主想来做事沉稳,在她眼里是有大智慧的女子,可郡主一旦遇上了跟杨慎交有关的事儿,就不知不觉变成了个傻白,就使劲地作。难怪有句老话,女人只有在真正爱她的男人面前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作起来。

    李长宁去拿出了夜明珠,为了给杨慎交留个面子,算送他离开夜华宫时,悄悄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