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编号:1
杨花雪落,明月如霜,马背上的朝阳公主身披大红斗篷。郑照牵起女孩的,躬身行礼道:“见过公主。”
很有礼,很规矩,很陌生,朝阳公主看着他,笑着移开眼神,对左右吩咐道:“派几个人护送郑公子回府,这乱糟糟的,仔细跟好了,别出什么事。”完她握紧缰绳,夹起马腹,头也不回的疾驰向皇宫。
这些年她学会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耐心,成败在今晚。
至于战果,可以来日再收取。
郑照有些无奈,为什么总是护送,而不是直接坦白的押送。两个兵丁在前面提灯引路,郑照牵着公主一路走出寓所。寓所门口唐阳正团团打转,看见郑照回来高兴得眉飞色舞,跑着过来道:“少爷,我去城门口找你了,怎么没见”
他瞧见了郑照身后的兵丁,硬生生的吞下了后半句。
郑照推开大门,两个兵丁就如同门神一样守在石狮子前。屋子里暖烘烘的,他伸开,唐阳帮他解下了外面的氅衣。郑照问道:“你等在门口多久了?”
“没多久。”唐阳道,“当时我去引开那队兵马,本来有两个人见了我想拦,但为首那个穿铁铠的制住了他们,叫他们不要浪费时间,好像急着去哪里,反正他们没怎么理会理会我。我一见这样,就匆匆跑到城门口,却发现少爷你不在,就顺着原路返回,也找不到您,便想起少爷您的,要是走散了就会回来等着,我也就回来了。”
郑照点留下头,拿起个炉走到公主身边塞给她捧着,看着脸上流出来的鼻涕,吩咐道:“先去烧水吧。”
唐阳好奇的看一眼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却什么都没问,转头就去烧水了。
公主沐浴后简直变了一个人,虽然瘦骨伶仃,但皮肤白净,眼睛很大,相貌颇为清秀。只是穿了干净衣服后,她眼里的痴傻越发的明显了。公主头发还没干就跑着到郑照面前,抓着他的袖子道:“乖乖洗澡完了,要吃龙须糖。”
这一路也费了些时间,龙须糖这件事居然没忘,郑照只得对唐阳道:“你去管门口那两个人要龙须糖。”
唐阳眨了下眼睛,转身跑了出去,龙须糖听起来很好吃。
他们等了快半个时辰,门口传来动静,兵丁押着一个厨子走了进来。厨子双腿颤抖,站都站不稳,兵丁一松他摔倒在地。
“这个是御膳房做龙须糖的,公主糖现在没有,只能先给公子送人来。”
郑照闻言看向唐阳,他不太了解家中杂事。
唐阳咽了下口水,道:“厨房里的东西都全,昨儿我还采买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少爷闲在家里就爱折腾厨房上的人,每天都要换个花样的吃。
是夜,公主和唐阳都吃到了龙须糖,安眠一觉失百忧。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暖光撒了一地,好似碎金铺就。郑照醒来口中有些干渴,但昏昏沉沉的不愿意动,看着残香冷灰,坐了半晌才起身。他这一动便有婢女纷纷进来,捧着器具衣物,面生得很。
婢女们低垂着头跪在地上,郑照只好展开双臂任凭她们洗漱打理,身上穿的是白色锦缎,最外面罩着一层麻。这是一套很合身的孝服,看来昨晚宫变确实让天下缟素了,那现在还剩下的就是
他披上白狐狸里的斗篷,迈出门槛去厢房找公主,婢女们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脚步落地无声。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得干净,连房檐下的冰溜子都被敲掉了。唐阳见了他出来,在他身边低声起了打听到的事情。愉夫人与吴太监秽乱宫廷,皇帝不心瞧见了,吓得惊悸而死。他们两个不仅没自尽谢罪,还想着皇帝在深宫无人认识,打算另找个儿立做傀儡。朝阳公主得知后进宫平乱,诛杀首恶,加封镇国两字。
最重要的是,今日早朝群臣廷议请立汾阳王。
“舅舅!”女孩朝他扑来,自从知道他是自己的舅舅,她就开朗了许多,郑蔷当初也许对她提过吧。
“外面风大。”郑照抱起女孩走进房里,却见桌子上放着一道明黄圣旨,他把女孩放下,打开了圣旨,洋洋洒洒几百字,有用的就这一句。特封元顺公主,赐居妄园。
“舅舅吃糖。”元顺公主天真无邪,并不明白圣旨的意思,此时她见到舅舅看着那个破玩意,忽略了自己,立即气得直咬人。
郑照拿过龙须糖吃了,把圣旨放到了一边,坐在榻上元顺玩。他拿起笔画了蝴蝶,元顺抓向蝴蝶,满都是墨,然后又蘸墨在蝴蝶旁边乱画。郑照见她自得其乐,便走出了厢房,站在廊下看墙外边。
朝阳公主来的时候这好看见这一幕,廊下避风雪,衣带飘动,白裳逶迤,身姿越发显清癯。整夜未合眼带来的困倦身上退去,她先是自得的笑起来,却又慢慢变成了自嘲,最后有些神伤。
朝阳公主嗤笑了一声,迈步就走到郑照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她看着眼前人,把怀里的炉塞进他里,只觉指尖凉意沁人心脾,轻笑着道:“乱萤,今日早起是要和元顺一起搬去妄园吗?”
郑照垂下眼脸,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元顺年纪,请公主准许。”没见到可以装作不知道,见到了又怎么能假装不知道。
“乱萤难得开口求人,我自然是答应的。”朝阳公笑了片刻,也没再上前,只是眼中意犹未尽的,便对左右道:“听见了没?还不快去给乱萤公子收拾东西。”
郑照目光落到风雪中的高墙,他啊,总会重蹈覆辙。
看来泰山之行要许多年后了。
如果论倒霉,汾阳王一定更有苦诉。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到京城,又花了一个月时间等着登基,然而才当了十七天的皇帝就又被废了,摄政的朝阳公主便在仕林生员们的支持下,竟然占尽大义名分,次月就登基称帝了。
蓬莱宫,朝阳躺在男宠怀里,在腰臀之际作孽,案上的公文摇摇欲坠。宫人传报了几次,朝阳都没理会。卫昀恒直接从外面闯进来,看见满殿旖旎,皱着眉扭过头去。朝阳不换不忙的从男宠的怀里爬起来,即不整理衣裳,又不清理面容,只是把腰背挺直,周围气息就随之一清。
“卫大人,你是有何急事,居然闯进内宫来。”朝阳口气不太好。
卫昀恒立在下首,反问道:“陛下可看了臣的折子?”
朝阳冷笑一声,道:“我以为卫大人知道留中不发是什么意思。”
卫昀恒道:“微臣知道,但”
“卫大人,丁银与田赋归地方州府是祖制。”朝阳没等他完就打断了,她从案上抽出一本折子,丢到了他身上,“太祖立过碑文,祖制不可违。”
卫昀恒弯腰捡起自己的折子,“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陛下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吗?”
朝阳拉上了自己的衣裳,道:“丁银田赋,这是地方乡绅的根基,你动这个,是想天下大乱。”
卫昀恒上前把折子又放到案上,又问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国朝现在的景象,与汉唐之末世有区别吗?”
“卫大人,出这种话,你就是在找死。”朝阳提醒道。
变法成功是死,变法失败是死,可人生自古谁无死,卫昀恒道:“陛下,剜疮痈是为了治大病。此事若只是臣一厢情愿,陛下早赶我走了。所谓留中不发,您的意思不就是等臣进宫,出这番效死之言吗?”
朝阳笑了,坐回到男宠身边,玩着他的指,“卫大人,你够聪明也够蠢。”
卫昀恒看着那个相貌几分似故人的男宠,道:“臣可以效死,只是恳请陛下把往妄园跑的心思挪出来几分,仕林已经有流言了。”
朝阳闻言道:“这帮人不事生产,整日里妄议国事,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该抓几个以儆效尤。对了,还有那些写影射本朝的,父皇能容他们,我可容不了。”
风雨欲来,妄园里春暖花开。元顺也该是开蒙的年纪了,但估计满朝廷的人盼着她傻一辈子,再者女子无才便是德,谁也没有提过读书的事情。郑照想了想,便让唐阳白天教她武艺,只为了强身健体,晚上跟自己读书写字。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教,该读什么书,便坐在书房回想了一日,准备按照记忆中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有用处,元顺不再那么痴傻了。
“舅舅,”元顺笑着跑了过来,“舅舅你对了,果然我对婢女越好,婢女做事越不认真。我天天赏给婢女首饰,反而天天早上茶都是冷的。”
“人畏威不畏德,无论你做的是善行还是恶行都会招惹上憎恨。”郑照放下里的笔,游记写起来有些吃力,需要专心安静,口中复述着父亲的当初教导他的话,“善因能不能得到善果,全在于这个人的良心,行善的人无法控制人的良心,然而行恶事的人却能够单方控制局面,因为加害只须依赖对方的恐惧。任何人都有恐惧,但不是任何人都有良心。”
“损人利益的政令要一次全部施行,但恩惠却应该一点一点给予,这样他们会记得更牢靠,更加感恩戴德。”
元顺坐在一边直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作者有话要: 尼可罗马基亚维利君主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