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4章 腰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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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的雾气被拂面而过的秋风吹散,日光带着一丝凉意拨开云层,浩浩荡荡地莅临人间。

    于是,苍茫且庞大的人间四境,架不住光辉盛烈,褪去巍巍然的外相,转以恭敬的臣服姿态去迎接这一轮旭日。

    诚然,人间四境,草木生灵,面对强敌高权时,大多是会下意识地服软顺从。

    但人不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在进化演变的过程中渐渐生出了硬骨头,便也常做出挣扎于反抗来,即使收效甚微,或者最终仍以失败告终,战斗过便是胜利过。

    唯有那些不怕苦痛,独自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血路的,才能有资格一路直挺着腰杆,昂首阔步并从不惧怕前路坎坷。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许多劳心劳力的事情,在身体无法负荷的情况下,几次三番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答案简单又复杂,不怕死,是为了活下去。

    看似寥寥数字的解释,秦雯这样家庭健全,身心单纯的姑娘,又怎么能明白其中赋予的悲怆意义呢?

    苏辛有些怅然地低下头,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油亮的面粉沾着点点白糖,那白糖被日光一照,隐隐有化开的趋势。

    她想到很多年前,自己被遗弃在黑黢黢的大马路上,晚间挑担的摊贩见她独自立在街边,好心地给她炸了根油条。

    苏辛记得很清楚,那油条上面没有白糖,连油都很少,就干巴巴一团面粉,味道还是带着一点儿咸的。

    她不知道自己一边吃一边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吃进了眼泪,才会尝出奇怪的咸味来。

    再后来,那摊贩便再也没见过了。

    “哪有这么多问题,你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吗?”苏辛从遥远的回忆里抬起头来,不答反问。

    话的女生,此时的神色无可挑剔,三分娇俏三分明媚三分不羁揉作十分坦荡清明,看得秦雯一时忘了怎么回答,等要反驳的时候,已然失了原有的气势。

    “你就忽悠吧,尽管忽悠,哪天你横尸街头,我才不给你收尸!”秦雯沉着脸着气话。

    “别啊,我可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就在咱们后边的山上,你回头看我死了,就多想想办法凑点钱给我在那里买块儿地,建个漂亮的墓穴,挑个好日子把我送到我的‘大宅子’里。听极乐世界里,也是有房才是爹。”

    秦雯噗嗤笑了:“你这奇奇怪怪的歪门邪理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瞎掰的,嘻嘻……你看,笑一笑多好,别有事没事拉着脸,刚才我都被你吓坏了。”苏辛抱着秦雯的腰撒娇,仰着头,明眸璨亮,颈间的金色夺目的刺青提醒着秦雯,她曾死过一回,如今又这般生龙活虎,靠的可能不仅仅是运气而已。

    秦雯喉间一滞,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苏辛。

    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有如此泯灭不去的伤痕,又是怎样的回忆,必须用如此艳丽漂亮的方式去粉饰?

    “算了,不和你争了,没意思。走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秦雯还是不放心苏辛身上的伤,想拦辆车去医院挂号。

    “哎,别,我这伤残人士呢,你温柔点!”

    “我够温柔了,你倒是配合啊!你不走,等着白马王子抱你走啊?”

    “噢,我的王子好像来了。”一辆低调的凯迪拉克在对面街旁停下,苏辛眼神好,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推门下车,步履从容地朝她们走来。

    携风而来,如云似梦。

    她蓦地心动了一下,唇边不觉染了柔软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隔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和来回行驶的车辆,她跟他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缩短。

    曾几何时,天涯相隔,她咬紧牙关在黑暗的道路上踽踽前行;曾几何时,梦中千回,她每每触摸到美好的边缘,又猝然惊醒,对着孤灯长夜哭笑不得。

    十六岁以前,她是勇猛的兽,在保护母亲的路上毫无畏惧地冲撞滚;十六以后,她心里住了一个少年,此后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以后追求他、拥有他做着准备。

    她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亲人,要有足够厚的脸皮不怕拒绝,要有足够机警的心思去接近他而不被轻易撵开,还有足够长久的耐心,去等待他的回应。

    而这些,似乎不经意间就这样实现了。

    六年未见,她爱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这般清贵沉稳的模样,让她有过一时片刻的惊疑和惶恐,但她仍然厚着脸皮去接近他,缠着他,直至成功同他有了微妙的关系,一切看顺理成章,细细思量,总觉得有些地方被疏漏了。

    苏辛望着他逐渐清晰的面孔,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的唐知眠和她依然隔着万里之遥,即使亲密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也好似从未真正靠近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苏辛茫然地摇摇头,大约是今天的太阳比寻常日子里更亮堂热烈些,她坐得久了,有些晃神了。

    “那不是你梦中情人吗?厉害了,昨晚见面,今早见面,我的苏辛啊,你这是要坐上唐氏少奶奶的节奏啊!”秦雯也看见唐知眠了,暧昧兮兮地冲苏辛挤眉弄眼。

    “那你还不快走?”苏辛理所当然地开始清场。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给你买了早饭,我还准备放弃休息的时间带你去医院……哎哎,行行行,我走!不当你们的电灯泡行了吧!”秦雯一边咕哝一边好笑地撤离,既然唐知眠来了,她当然也是放心的。

    苏辛依然坐在长椅上没有动,眸光看向前方,她的心上人即将走到她身边。

    红灯限行,她看见唐知眠在斑马线上停下,面容清冷,气质出众,笔直修长的双腿被线条流畅的长款风衣衬托得更加完美。

    他也往她的方向看来,黑眸深而沉,眉间寂静,像久远的征战、封冻的冰河也不曾撼动的坚韧山峦。

    苏辛怔怔地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即使看不真切,她也能猜度出那沉沉的眸光里,是无论如何也探不进去的幽深古井,哪怕她六年前曾在那里头看见过娇弱无依的自己。

    “发什么呆?”唐知眠已经走到近前,看苏辛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便蹲下身和她平视,轻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练得如何?上台能保证不摔倒么?”

    “我又不是去走钢丝。”苏辛翻了翻白眼,忽然“呀”了一声,难受地闭上眼睛。

    公园外种植了许多时令花卉,几瓣花片儿从头顶的树上落下,其中一点零星垂在在苏辛的睫毛上,她朝上一看,那细碎的花沫儿便落入眼睛里,她立刻用手揉了揉眼睛。

    “别揉。”唐知眠无奈地按住她乱动的手,“都多大了的人了,还一点常识也没有。”

    “放轻松,睁大眼……”他按着她往后靠去,想帮她取出眼里薄薄的一点花瓣。

    苏辛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别别别,疼……”

    男人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好看的眉间轻蹙:“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