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见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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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真的要自己做一张?”

    店长问他,她刚回来,血拼完了,整身鲜丽,本想着要让阮佲好好夸夸,自己也好继续接着膨胀,没想到在甩了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柜台后面的懒人沙发上后,就被旁边挺着尸咸鱼吓了一跳。

    阮佲有气无力地回答应了一声,店长啧啧摇头,他这是自寻烦恼,“我的天哪,你脑子怎么想的,那位关先生也不一定真的要你VIP折扣啊。”

    “可是我都答应他了,连微信都加了。”阮佲认真地,做事情吧,得有头有尾--既然答应了就必须有个交代,否则他们这店的信誉就没了。

    然而店长第一次听到自家的店还有信誉这回事。

    “你你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阮佲不服气,替她操着心,本人还已经是煮温的青蛙,一点也不嫌水烫。店长抠着指甲嗤之以鼻反问他那卡呢?阮佲就又趴回去了。店长毫无同情心的揉乱他脑袋的软毛,语重心长:“佲佲啊,你就随便做一张敷衍敷衍,你看大街上美容店发的那些,参考参考得了。”

    阮佲原想着店长回来后自己还能求助一番,然而店长当了甩手掌柜,嘴上安慰实际上等着看戏,阮佲心里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店长尴尬地笑笑,拎着大包包溜走了。

    到了晚上,关好店门后阮佲拖着步子回了家,他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做,只能进了门后瘫倒在沙发上,顺便贱兮兮的将睡着的丸丸从窝里扒拉出来,揉了几圈,将丸丸理好的毛彻底炸了起来。

    丸丸成了精似的不满,阮佲嘿嘿笑着,拿起梳子把它的毛给梳顺了,油光蹭亮的,阮佲忍住了把它的毛重新揉乱的冲动,把它放在桌上看它啃粮食。

    这样看了一会它三瓣嘴的吭哧动作,突然灵光一闪,跑到房间里找了些白纸出来,一脸严肃憋气,端正在桌前,对着丸丸:“丸丸啊,你就保持这样,不要动,给你画得美美的啊。”

    可惜丸丸毕竟是只兔子,听不懂,阮佲就拿着铅笔在纸上要画丸丸的样子,然而他不是学艺术的,充其量画个难得的简笔画,一时画废了几张,他内心一定要完成一张会员卡的冲动转化为了对丸丸的愧疚,想必丸丸绝对不愿意让自己饼脸的样子给人看的。

    阮佲叹了一口气,想着干脆就在微信上和关先生会员卡出了点问题,还需要点时间,可是当他把字进去后又迟疑了。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觉得不能这样,似乎觉得这样骗了人,顿时心就沉了下来,想自己为什么就嘴快了没影的事,店长也许得对那关先生或许对会员折扣这件事并不在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如果只是顺口,何必问会员呢,指不定他是有想在店里继续买的意愿。

    一想到这,阮佲瞬间又活了过来,这独一份,做好了会员卡不定关先生以后会经常来,这生意不就有固定的收入了吗!

    如此一来阮佲又把对话框内的话删了,重新起了气来,画得那丸丸已经绝倒过去四仰八叉的睡了。

    阮佲被吓得,赶紧帮它翻过来,丸丸睁眼后很不耐烦,怎么这人这么讨人嫌的。

    阮佲难得晚睡,一是会员卡,而是拿了丸丸的窝进去,生怕它挺尸,早起来后丸丸依旧坚强的使用仰倒的姿势,睡得比谁都香。

    闹了黑眼圈后挂在脸上尤为清晰,顶着这么个形象到了店里后,店长看了像是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你这是纵欲过度啊。”

    阮佲呲着白牙自己暂时没有欲可以纵。

    店长他太冷漠了。阮佲从包里拿出自己昨晚上画的,要给店长过目。店长哪里猜不到,就他事上认真,婆婆妈妈。看了一会后指着那上头肥肥的兔子,一言难尽:“你别告诉我你才养了它多久,就胖成这副模样了?”

    阮佲看了一眼,爸爸看闺女哪里都好看,“哪里胖了,不挺好的,只是毛多啦。”

    店长在众多肥肥的丸丸里面挑了那么一张不那么肥的出来,还算可爱,两颊鼓鼓的,就是能看得出画的人为了避免细节,能省的都省了。

    “你觉得这张不错?”阮佲问。

    店长摸着下巴:“嗯,这张我估计丸丸没揍你。”

    阮佲看着这张不胖的丸丸,觉得画的还不错,店长停顿了一下继续:“不过你确定这张关先生会要?”

    店长看他画的丸丸圆润润的,可爱是可爱了,也适合用在制作卡片上,然而一想到下次来到店里后关先生儒雅的脸配上这样肥肥的丸丸就有点好笑,她这么一阮佲也想到了,具现化的场景瞬间浮现在眼前,关先生依旧穿着整洁的西装,开黑色的钱包,然后递给他一张映着白色肥丸丸的会员卡,便也忍不住笑了,阮佲像是做了坏事一般,一想到人家拿出这么一张与之不合卡片,甚至和钱包也是一差千里,不仅没有愧疚,相反笑不可支。

    笑完后阮佲摆手:“我想关先生应该不会这样的,毕竟会员卡么,正好显示得出我们店的可爱,要是可以还能用在店铺招牌上。”

    店长哦了一声,指着外头的木牌,“你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家肥丸丸么?心它化成人形找你麻烦哦。”

    “他怎么会找我麻烦呢,你想多了。”阮佲,然后就抱着图纸继续想卡片上还要加什么了。

    店长心里骂着兔崽子,他不省事。

    后来的几天里关先生没有再来过,阮佲虽然做好了卡片,但是一直没能告诉关先生,通常都是开来输了一句问好的话,然后又删掉,后来想着人家一定是要有事就,就了一句告诉关先生会员卡的事,然而他又放弃发出去了。

    阮佲抱着丸丸滚了几圈,随后丸丸蹬着后腿,从手里溜了出去,拿屁股对着阮佲,阮佲跟屁虫似的又跑过去招它,把丸丸惹得烦了,得到了一枚兔爪印。

    阮佲一下子心情好了,抱着手机了几句话,结果还是先前删掉的,闭上眼睛发出去后又找了个好光源,拍了几张做好的会员卡照片,挑挑拣拣选了张最好的发了出去,随后就盯着对话框,不知等着什么。

    他在想关先生看到这个会什么,大约这是亲手做的,所以想得到对方的夸奖,阮佲也不知道这个毛病哪里来的,有人夸他他就高兴,不管对方是不是熟人,他总有一点飘飘然的,晃悠悠一个气球充足了气往上飞,越深越高,然而在看到半饷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那越升越高的气球啪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了。

    阮佲失落下来,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有好多事可以拿来发时间,在盯着丸丸许久后,他突然想要将丸丸画得更好一点,不能再画出一个蓬蓬的肥丸丸出来。

    店长第二天就又看到阮佲废寝忘食后的恹不啦唧的样子,“你晚上游魂去了?”

    阮佲飘飘地看了店长一眼,拿出更多的纸,硬是要让她看画得丸丸怎么样。

    店长端详了半天,觉得这些丸丸瘦了一些,是个健康体重的兔子。

    阮佲听到这话就笑了,“我和你了吧,我家的丸丸怎么可能会是超重公主。”

    “那是你画技烂吧?”店长讽刺。

    阮佲自动将声音停留在店长夸他的那一秒,哼着歌开始脱外套换上店里的围裙。

    阮佲开店铺,依旧销量为零,撇撇嘴关了,店长依旧和自己的眼睫毛架,似乎恨不得自己眼睫毛天生又翘又弯,拿了个夸张浓密版的假睫毛要贴上去。

    “你今天不去约会吗?”

    “约啊!”

    “那你怎么画了个大浓妆?”

    店长贴好假睫毛,眼睛显得大了,很是满意。

    “他连我浓妆的样子都接受不了做男朋友干啥?”

    “他已经是你男朋友了?”阮佲吃惊。

    “怎么不是?”

    “那万一他接受不了呢?”阮佲提出假设。

    店长亲切地翻了个白眼:“那他就是过去式了。”

    “太残忍了,前几天还是自己的菜。”

    店长哼了一声,自己才不会为他不喜欢浓妆就改变,她当然是适应我啊!得不要脸,阮佲假意鼓鼓掌。

    店长姑奶奶又开始和口红作斗争。

    日子又过了一段,下过一段时间秋雨后,天气开始冷了,每天早起来都结了霜,焉了的草上面撒了白色的糖霜,薄薄一层,还能见着底下青黄的草屑,怪可怜见的。

    店长那日画了个大浓妆,对方也没什么,她第二天就犹如擦了蜜,滋润的不行,一瞧就知道她男朋友顶住了考验。

    阮佲撇嘴,她幼稚,天真,不成熟。店长哼了一声,爱情的滋润使她心地宽容。

    天冷了后,店长就要开空调,她极度怕冷,觉得除了一年四季四个季节都在耍流氓,到了春天喊过敏,到了夏天喊热化了,到了秋天觉得极度缺水,到了冬天,也许可以在被窝里找到她。

    阮佲本来对一年四季没任何想法,只是架不住同化,两个人像是秃了毛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店长好冷啊,阮佲也一句好冷啊。

    店长诅咒了一句秋天赶紧滚蛋,阮佲苦着脸觉得嘴唇干的要死,要赶紧下班买个润唇膏,秋天滚蛋了冬天就要来了。

    店长怒道怎么就没有四季长春的存在,恒温多好,不是有那种高科技吗,为什么没研发出来。

    阮佲端着杯子,不想动了,翻了翻店铺首页,又多了两个订单,拿了手机叫了快递员后缩了回去。

    快递哥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那高温的空调给赶出去,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两个冷瘫的人,快速填好单子,还被店长懒洋洋地指使自己去书架那里拿,颇为不要脸,阮佲最终爬起来把书找了出来。

    爬回去后到了晚饭时间,店长终于了电话,让隔壁送两碗粥过来,吃完了粥店长像是壮士断腕,唰的站起来,短裙连裤袜,蹬着靴子,扮的好然而瑟瑟发抖的腿遮盖不住她怕冷的本质。

    阮佲问她要这样去约会,你不冷吗?

    店长拍着四两肉,约会的时候自己就不冷了,随后就又留下阮佲一个人看店。

    剩下阮佲一个人后,阮佲掏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他不喜欢发东西,却喜欢没事窥屏,窥完了后也不点赞,就是喜欢消掉那上面的红点点。

    他看了一会朋友圈,终于刷出关先生发了一条机场的照片,阮佲点进去放大了半天也辨认不出这机场是在哪里,因此放弃,再刷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想着可以收拾收拾,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一响,走进来的人是关先生,阮佲刚出一半的“要烊了”就断在了“烊”上面,话头一转,阮佲赶紧叫了一声关先生好。

    关闻鸠站在门口,还穿着外套,依旧是西装的扮,这次倒是戴了眼镜,阮佲看到他身边还有一把黑伞,柄部似乎刻了什么动物的头。

    这让阮佲有点移不开眼,还有点格格不入,真是有些糟心,关闻鸠微笑一下,“抱歉,我见灯还亮着,你是要下班了吗?”

    阮佲赶紧摇头,自己还没到时间。

    关闻鸠才自己先前出差,没注意到消息,才看到发过来的会员卡的图片,阮佲点头,关闻鸠已经走到了柜台前,阮佲低下头找出了做好的会员卡,因为都是自己做的,真拿出来给人的时候十分羞涩,希望关先生不要看出来。

    关闻鸠接过那张卡片,不露声色,实际上这真是他见过最简单的会员卡,他看得出来这做得很简陋,唯有那画的兔子肥的可爱,圆鼓鼓的,阮佲瞄了一眼关闻鸠的动作,只见他开钱包将卡片插了进去,阮佲松了一口气,像是爬了一座大山。

    随后他拿出殷勤招待的气势问关先生还需要什么,关闻鸠:“不用了,我来就是拿这个的,真是抱歉,这么久没回复你。”

    阮佲赶紧没关系,关闻鸠点点头,了再见。

    阮佲看着关闻鸠消失在外头灯光中,混在人群里,但直到很远看不到的地方,阮佲还是能认得出来那挺拔的背影。

    商店街的门店实际上这时间才真正热闹起来,尤其是卖吃的店面,开始排队叫号,只有阮佲这家店,雷不动八点前开始收拾关门,一排店铺中,排排灯火通明,暖光冷光,唯独到了这突然熄下去,生生破坏了十里灯火。

    阮佲目不斜视关了店门,走过红石砖铺的路,一股萧瑟冷风吹来,他闻着干巴巴的,越来越不喜欢秋天,抱紧了双臂想有个任意门,直接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