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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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抱了好久,在楼道里最暗的地方一方角落,楼上开门,随后是来福的声音,咕隆隆一串声音,后来又关上了门。

    阮佲推了推关闻鸠:“我要回家了。”

    关闻鸠看着他的拐杖问:“你自己能行吗?”

    “我能行的。”阮佲撇嘴,又加了一句:“你别上来,快回去休息。”

    “哦。”关闻鸠着好,阮佲见他看着自己就问:“你怎么不走啊?”

    “我看你上去了再走。”

    “看什么啊……走路的样子又不好看。”阮佲努努嘴,抬着下巴:“关先生你走不走?”

    “那好吧。”关闻鸠无奈。

    阮佲还:“我看着你。等你走了我再上去。”

    “你这样看着会让我有点紧张。”

    “不紧张。”阮佲,又挥了挥手,关闻鸠才转身离去。

    实际上这距离不远,车就停在楼下,只是谁也没,仿佛是送人到远方去,关闻鸠回了次头,阮佲站在门口看他,见他瞧过来先是笑笑,又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挥挥手,像灯下的萤火虫。

    关闻鸠深呼吸一口气,才发动了车。

    阮佲慢吞吞地爬上了楼,也有些难,开了门后就想扑倒在地板上,大牙先是摇着尾巴跑过来,但又停在前面,踱了几步,不认识这站起来的生物是谁了。

    阮佲翻了记白眼,眼疾手快抓到了狗爪子,头往肚皮上一靠,死狗肚皮朝上,迷茫地看着灯上的灰尘。

    过会累了,挣扎着爬起来,前爪往阮佲脸上拍拍,阮佲不堪其扰,才爬回了沙发上。

    沙发上有剩下一半的针线,挂在缝的布上面,其中勉强看出了一朵梅花的圆形,的不圆的一朵,到挺像台风中被肆虐的花骨朵。

    最近他就缝缝这个,然后停下来想事情想得出神,针往他肉上扎,扎得生疼,整个人被扎醒了,那时候他就回过神看着两个的,看着看着又出了神,越过撅屁股的大牙,企图从沙发底下捞出自己的球,越过垂在房顶上的丸丸,不知道怎么爬上去,从墙位置,他的视线穿过了水泥,钢筋,石灰,穿过了空气,灰尘,悦耳的鸟声,呼吸的风声,视线再次穿过了巷缝隙,墙边的流浪猫的尾巴,女孩的高跟鞋,爬上了电梯,有个洁白的门,穿进去,停在了泥瓦花盆的中间,蹲下来悄悄看着白色的,宽伟的背影。

    他放下手,丸丸停在了他的手心里,光靠单只手的话已经完全不能包住丸丸了,时光就像它悄悄长大,晒着太阳的功夫就已经不是时候了。

    阮佲自言自语:“我记得他把你给我的时候你还那么,现在两只手都托不住你啦,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有那么长吗?”

    就像他问店长,店长:“春天啦,从冬天到春天难道不长吗?”

    ——我可以减了肥,我可以吃光所有的草莓,我还能天天睡懒觉,每天发红包,起来和他早安,亲亲一下,我有那么长时间来我爱你,白天一次,晚上一次,中午么么哒,难道时间不长吗?

    店长自己的头头是道的,恋爱就是放长了的时间线,像一层层叠的奶油,她尝的鲜美,有芝士,酒上的白酒,辣辣的,喝醉了就哭,就笑,还会爬上椅子,抱着电线杆叫,也会倒头就睡,还有一根苦瓜,边吃边哭。

    店长喋喋碎碎的,了好多,从东到西,阮佲好像很久没有听店长自己谈恋爱的事了,突然有些嫉妒,这是以前没有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店长人精,听出来了,调侃道:“嘿哟,嫉妒了啊。”

    阮佲被中了心事,店长贼兮兮地问他:“我哪件事刺激到你了?快让我骄傲一下。”

    “行了你,我才不要听你十八禁黄色废料。”

    “什么废料,那是爱!爱!懂吗!你个快干死的孩子羡慕去吧,你难道不爱啊!”

    阮佲被激了下,脑海里浮现什么出来,朦朦胧胧的,赤裸裸的,屏住了呼吸。

    店长听到了他咽口水的声音,秘密无限放大了,从一声声中窥见了其中某处,她问:“你是不是……”

    阮佲回答:“是啊,有事。”

    “我记得你上次好像模棱两可问了我什么吧?”店长挠挠脸,“嗯……谁和你告白来了?”

    “关先生。”

    “哦。”店长的反应很平淡。

    “你早猜到了。”

    “那当然了。女人,第六感的代名词!”店长拍拍胸`脯。

    “那你答应没?”店长急吼吼问。

    阮佲划拉着手,“他要追我。”

    “诶哟哟哟哟哟——”店长发出一阵怪声,脑子里抓出了许多烟花,都是黄灿灿的。

    把阮佲闹得红一阵,在电话里骂,店长脸皮刷了几层墙皮,混不在意。

    “诶,不过我和你,男人啊,在追你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好的就和你妈一样,你可别兜不住,心晃晃,就栽进去了,你给我放机灵点!”

    “才不会呢!”

    “啧啧啧。那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阮佲,“我怎么知道。”

    “这届男朋友不行啊。”

    “什么男朋友……”

    店长嘿了一声:“马上就是啦,我看你几天沦陷。”

    “我就是害怕么。”

    “你怕什么?担心什么啊?不就是下一秒不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人生才那么刺激的么!”

    “刺激?下一秒如果你去天上了呢?和天使做朋友去了?哦,不对,该是顺风耳,千里眼,七仙女他们做朋友。”

    “嘿——我发现你这个人嘴巴怎么那么坏呢!好好拾溜拾溜,教教你怎么尊老爱幼,我现在反悔了,我压关医生这只股票,让你诶呀这,诶呀那的,绷紧了腰天天面红耳赤,脚软趴趴并不起来!”

    阮佲大叫:“拉倒滚吧你!”

    挂了电话,还有店长嚣张的魔音贯耳的笑声,他扑进沙发,拿丸丸扣在怀里,过了会他摸摸脖子,竟是烫的,滚热的蒸出来的心火。

    他又捶了几下靠背,捏棉花似的捏着角,大牙歪着脑袋看他耍神经,对着靠背又捏又的,接着对着震动了一下的手机一会皱眉一会又红着脸看头顶上的灯。

    在大牙眼里,阮佲好像与平时不同,更加的疯了,在那个他不懂的白色板子上按了几下,他知道人类都很喜欢这个,走街上低头看这个,等地铁插着一根线塞在耳朵里,还有它的家族,让人类摇头晃脑的,或者又哭又笑,又或者对着这个死物大吼大叫。

    大概是人类的咬咬胶吧。

    大牙想,否则人类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在这上头?就像人类不理解它可以花那么长时间对着咬咬胶又抓又咬,含在嘴里,沾上自己的口水。

    阮佲接通了电话,好像比谁第一个先沉不住气一样,用一场默语将心跳的频率传达过去。

    关闻鸠笑了。

    阮佲埋进靠枕里,:“你笑什么啊?你到家了吗?”

    “嗯,我到了。我发消息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阮佲,“我以为你会直接电话过来。”

    “先发消息问你,如果方便的话我就电话过来。”

    阮佲应着,不晓得什么,就问:“回去路上堵吗?”

    “还好吧。”关闻鸠,一边回答一边靠在了桌边,“我回家忘了开灯了。”

    “那怎么不开?”

    “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灯还没开。不过倒是看到一点好事。”

    阮佲底下声:“什么好事?”

    “我看到许多星星。”

    “星星?”阮佲探长脖子,仍旧看不到窗外,“你糊涂了吧,大城市里哪里有星星。又不是乡下。”

    “其实我们这区域晚上好像停电了,黑洞洞,要望到很远,才见到有些灯光,忽闪忽闪,有点像钻石,看上去好像是你那里的光线,所以我就想大概那些光线里也有你家的灯吧。”

    阮佲哼了一声,:“那你猜错了,前几天我家电灯泡坏了,叫邻居帮忙换的,是橙黄色的灯,是黄钻,你看到的肯定不是我家的,怎么也应该在一条白光里混进来金边呀。”

    “那是好久了,我都不知道。”

    阮佲听着,绕着线头,想他是在一间房间里,是书房,摆满了书架,暑假的影子上都是月光,星光,他的窗外像他的,有好多难得的星星,星子飘在大河里,这块停电的区域就像积累的下游,星子们被上游的灯光霓虹灯赶到了下游,在下游聚集在一块。

    关闻鸠笑着接下去像发光的鱼,这样它们才会摆动着鱼尾巴从上游到下游来。

    阮佲故意叹了口气:“可惜了,你把我那里的发光的鱼都拿走了。”

    “大概它们把你灯泡的光都吃走了,肚皮发光,所以你的灯才坏了,现在他们就把你的灯光带过来了。”

    关闻鸠声音很,很轻,像片穗荣荣的金麦子,低低沉沉的弯下来,穗子在耳边轻绕。

    “可是星星是银色的呀?”

    关闻鸠:“那是因为星子把光吃进肚子里了后,肚子里有可以把光变成各种不同的颜色的颜料,刷上一层,变成银色,再刷上一层变成澄黄。”

    阮佲咯咯笑起来:“好傻啊。三岁孩都不信。”

    “你信吗?”

    “我不信。”阮佲笑着。

    关闻鸠也在笑,像风摇过麦穗子。

    金色的穗子飒——飒——飒——飒——,和他低沉浑香笑声重合在一起。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班吧?好么?”关闻鸠问。

    过了会阮佲好。

    “午饭也行吗?我想和你事。”

    “得寸进尺。”阮佲。

    “那你答不答应?”关闻鸠哄着他。

    阮佲满不在乎地:“好啊,我又不忙。”

    (应该算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