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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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老虎从天上倒扣过来,秋虫在叫,比夏天还要吵,吵没了影,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弹在透明球玻璃壁上,无序杂乱地滚在各处。

    阮佲自己好紧张,比上次见关闻鸠的大伯母还要紧张,但是关家大伯母是个十分和蔼的妇女,和阮佲话一直是细细的,不见急躁。

    关闻鸠帮他抚平领子,孩的神情就像被带去见数学老师,“怕什么,不还有我在?”

    “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关闻鸠挑眉,让他转身,阮佲问过得去眼么?

    “挺好的,家宴,我家不兴那些规矩,你到那以后尽管吃饱,问什么你就什么,答不上来的或者不愿意回答的我替你,我大伯除了有些古板严肃外,不会为难你什么的。”

    “听上去更像数学老师了。”阮佲对着镜子里的男人做了个鬼脸,“家宴的话是不是只有你妹妹,还有大伯母在?”

    “还有他带的一些学生,都是带得比较久的,差不多一桌,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阮佲回头揪着关闻鸠的脸,“那么多人,怎么看我啊,别人看我跟你们家又非亲非故。”

    “怎么非亲非故了?你不我爱人?”关闻鸠带着他的手摩挲在唇上。

    “话是这么,我怕他们私底下你。”

    “你有顺风耳能听到他们我坏话?”

    阮佲想了下,那倒没有。

    那不就成了?关闻鸠蹲下`身拉了拉裤脚管,又站起来:“只有你坐在我身边知道吗?”

    阮佲阴险着脸,磨着牙叼住男人的一根手指头,“!以前还有哪个妖精坐你旁边!”

    “嗯……”关闻鸠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抬头想了想,“诶。想不起来了。”

    阮佲暗自冷哼一声,跳上他的背:“行吧,罚你背我下楼。”

    “二十多楼呢,还要拎着大牙它们。”

    “背不背?别你老咯?”阮佲晃着两只脚幸灾乐祸,“老啦,老啦,妖精们都不要你了,只有我看上你,你要乖乖跟我回家知道吗?把我伺候得好好的,大王我赏你金银财宝让你做我正宫娘娘!”

    “答不答应答不答应?”阮佲一会直起身,一会又挨在脖子拿出朝耳朵吹气,大喇叭使劲讲,关闻鸠不堪其扰答应答应,手上在孩屁股上拧了一把,阮佲么不生气,人都是自己的了,还在意这么点动手动脚的?

    关闻鸠记着仇呢,以为自己吃多了米,这胸怀就大了,一路颠着阮佲跨下楼梯,要把阮佲扔了,果真往楼道口窗户那里一甩,阮佲像只扑棱的鸟啾啾地乱叫,男人吓他,闹着玩,他知道是开玩笑,捂住嘴免得吵到人,使劲捶男人的肩膀,硬邦邦的,手都红了。

    “你神经病啊!我把你扔了试试!”刚出楼道,阮佲就朝他吼,关闻鸠笑着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可怜都被吓出一身汗,“不逗你了。对不起。”

    阮佲埋眼看他,“你道歉是和着油吃的吗!”

    关闻鸠严肃地摇头:“那不是,只对你这样。”

    他哼了一声,这回答就是狗屁,头也不回地往车那里走去,一想没车钥匙,又黑着脸站在原地看,关闻鸠噙着笑走过来,把钥匙摊在手心上,阮佲拿过去,往后座一钻。

    关闻鸠仍旧笑,把大牙丸丸的笼子递给他,可怜大牙也被颠了,又没人关心,刚出笼子就彻底仰到,蛋蛋沉甸甸的,阮佲揉揉它肚子,选择抱了丸丸,丸丸长大后独立了不少,并不太会粘着两个人,只是阮佲一摊手心,丸丸就会像刚来的时候那样一屁股坐上头。

    他还憋着气呢,车许久不开,只见男人又下了驾驶座,开他那边车门,对着阮佲的唇又舔又磨的,滋润得嫣红,一句话不解释就走了,去老于那里。

    暑假期间老于休了几天假,见了几面,家里的妞妞见了大牙的照片跟老于狗,狗狗,前几天带了妞妞出来,和大牙玩了,妞妞被老于妻子教得好,从不会对着猫猫狗狗动物骂骂,手上没规矩,玩了一天后就惦记上了,孩子肉肉的手指勾着阮佲的尾指,要再出来玩。

    老于就趁着他们今晚不在家,提议把大牙他们送到他们家。

    老于早等着了,带着妞妞,阮佲见了妞妞就蹲下`身,妞妞送了他一颗化了的糖。

    “诶,吵架啦?一眼都没看你呢。”

    “就你话多。”关闻鸠把笼子递给他,老于第一件事就是开门,要揉揉大牙的脸。

    “虽然就是一个晚上,但还是要嘱咐你一些,都在纸上了。”

    “一张诶?”

    “有意见?”关闻鸠问。

    “那倒没有。”

    临走,老于虽然屈服于关闻鸠的淫威之下,但毕竟是哥们,必要时候要给他多点好话,于是拉住阮佲悄悄:“你们两个在一起不容易,别为点事闹矛盾,再,我兄弟各方面那都是这个——”老于比了个大拇指。

    阮佲笑了笑,心想这两个人果真是一丘之貉,上了车盯着他后脑勺冷笑。

    关闻鸠还不知道老于嘴里放了什么炮仗胡话,但少不得回了医院后将人暴揍一顿。

    堂妹从台阶蹦起来,暑假里被压着补课,她这位好哥哥,故意不给她见阮佲,一见他的车来,不等问好,就要拉着她心心念念已久的阮哥哥走。

    “咱们不理他,他是坏人,我们先进去。”

    趁着关闻鸠在停车,堂妹拽着人一溜烟地带她去了包厢。

    大伯母他见过的,身旁又坐了位极严肃中年人,一丝不苟,见阮佲来也不笑,堂妹:“我妈妈你也见过了,那是我爸。”

    阮佲拘谨地问好,停顿了那么一秒,关家大伯才嗯了一声,“闻鸠呢?”

    “在停车,马上就来。”阮佲赶紧回答,大伯母给他排座位,凑近了没人听到:“别紧张,待会你们两个孩子坐一起,今儿还有我在,你放心,待会自己再点几个喜欢吃的菜,别光顾着看。”

    阮佲感激地谢了,堂妹占了位置,和阮佲笑话,大伯唬了几句,没规矩,客人进来都不站起来问好。

    堂妹吐吐舌头站起来给她爸的几个学生问好,大伯还不算满意,但被大伯母捣了一下。

    堂妹给阮佲指刚才进来的一群人:“那都是我爸的学生,精英,每年我爸生日都来,我爸见了他们比见我还要开心,尤其是身边那个,看到没?”

    阮佲顺着看过去,倒是挺漂亮的女孩子,和大伯,大伯母笑,关家大伯如堂妹的,笑得真切,都围着关家大伯,听了几个又夸那女孩长漂亮了,关家大伯:“我这徒弟,样貌不需,能力也是好的,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

    那几个学生也是习惯了,生日宴,有什么笑不得的,那女孩也不害羞,倒是望过来,还是堂妹漂亮,我们都年纪大了。

    堂妹哼了一记,“我就不喜欢这样,你看到我爸旁边座位没,除了我妈,每年都是她坐的。我这个亲女儿都还让一边去!”

    “那不是最喜欢的徒弟?这样也正常吧。”

    “反正我就是不开心。”堂妹虽常与大伯起冲突,嘴上着讨厌爸爸,可是眼见爸爸每次对其他人和颜悦色,犯了错也只觉得是一点事,宽容得不似一人,但搁到她那里,不是这做不好,就是那边也不行,拿来跟姐姐比也就算了,他姐姐的确优秀,但每次拿她跟他那徒弟比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多少岁我多少岁!老向着外人,真气人,真这么喜欢,干嘛不干脆把我移出户籍,把她弄到我家户口本上!诶哟——谁我!”

    关闻鸠朝着她笑,堂妹噘嘴:“我干嘛。”

    “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心你爸听了又要你了。”

    “本来就是嘛!”堂妹瞪了一眼那女孩子。

    关闻鸠让她点声,把人赶回自己座位去,同时又弯腰撑着椅背跟阮佲话:“我们一起去。”

    带了阮佲站起来,握住他出汗的手,“别怕。”兀自笑着,那围着一群人早熟悉关闻鸠了,许久不见,总算把大忙人等来了。

    阮佲瞧见堂妹口中的徒弟都站了起来,好像有那么些殷切的样子,理了理鬓角的发,像颗薇薇的树站起来,可比紧张的自己好多了——阮佲心想。

    关闻鸠对那女孩子点了点头,拉着阮佲到自己身边,“大伯,这是阮佲,之前和您过的,您在照片上看过他。”

    关家大伯嗯了一声,“见过。”磕着眼从上到下,最后闭上眼:“辛苦。”

    阮佲了几句祝词,真心诚意的,关大伯倒也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应了句,但瞥眼间,这两人这么多人的面黏连着手,真当人瞎子不成!

    当下起了不满,想这侄子平日也稳重,那便是这孩不懂事,闹着关闻鸠和他亲密!

    “知道了。”关大伯转过脸,问徒弟刚才什么。

    “大伯。”关闻鸠底下声,关大伯转脸,阮佲还朝他笑了笑,关大伯心想真厚脸皮。

    大伯母:“阮大老远过来,你别光顾着你学生,天天研究所里见,什么话要现在,你见关闻鸠,阮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也就今天,平日里你哪里有空!”

    “我这不是应了吗!都围在我这,这么多人做啥!”

    “那行,开席,大家都坐好,吃饭了,讲这么多话不嫌肚子饿?”大伯母叫服务员,让这两个孩子坐回去,省得关大伯又什么话,教人孩子饭都吃不好,“坐一块,别拘谨,都是自己人。”

    “闻鸠,你坐到我这边来。”

    大伯母回瞪了一眼,怎么还这么没眼力见的。

    关闻鸠笑着:“不用,我坐这就好,他第一次来,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没手,还能饿着!”

    “闲的吧?”大伯母拍了关大伯,“你身边坐着我,还有你徒弟,你女儿,闻鸠又不是接你衣钵的人,还不叫人好好吃饭,你肯定又问东问西。”

    “要不……”那徒弟站起来,“我给师兄让个坐吧,本来就该是家人坐一块。”

    大伯母让她不要客气,把人姑娘又按了回去,“客气什么,自己人,你就跟我嫡亲女儿似的,以后还等着你嫁出去,咱们今天所有再去给你道喜喝个喜酒,再了,闻鸠又不是跟你们学一个专业的,坐这还听不懂,这一天天医院下来,早听烦这些了,还不给人休息吃饭?我对不啦?”大伯母看向其他人,“你们难得吃个饭,坐他旁边,心被揪住问实验数据哦!”

    “那不敢,咱们来可不就是为了蹭顿饭么,老师可饶了我们。”

    一起笑了,大伯母先倒了酒,一口干了,“干了啊,吃饭!”

    大伯一句话干巴着,他再要长篇大论什么,都被妻子摁了下去,大伯母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气得。

    阮佲总算松了一口气,关大伯明晃晃意见大了去了,但总归没把人赶出去,相反,大伯母到做到,帮着他们。

    关闻鸠舀了汤,低声心烫,“年轻时候我大伯母嘴巴厉害着呢,你吃你的,别想刚才的事,我大伯有时候就这样。”

    “我要是天天去看你大伯他会不会对我感观稍微好一点?”

    “你天天跟着去研究所?”

    阮佲不搭腔,关闻鸠追问:“你到和我算怎么讨好我大伯?”

    他不回答,讲剥好的虾塞进关闻鸠嘴里,做了就后悔了,“都怪你,你自己弄。”

    关闻鸠笑笑还要低声什么,关大伯几杯酒下肚,总看不惯这两人靠得近,也就这会大家都吃饭,不注意,使劲咳了几声看着阮佲,“什么大学毕业的,专业学了什么?”

    报了学校和专业,比起一般人来不算差,但在这桌高材生面前就不算什么,关大伯做一辈子的研究,心里只认这门,这专业直皱眉头,便是和关闻鸠比起来也是差得远了,更别自己的徒弟,什么都强,一个指节就把阮佲比下去了,席上有人了句这专业怕是不好就业。

    关大伯:“还是要学点实务的,男孩子总不能比女孩子差,像你们师妹,一个姑娘,什么都好,你们几个都没她厉害。就是我这侄子恐怕也还差了点,当年要去考什么医学,我都觉得不行,阮现在做什么工作?”

    阮佲抿了下唇,心想自己也不和他们是一路的,便是了也没什么,照实回答了。

    “那挺闲的吧?真羡慕,平日我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去你的,你再忙能有师妹忙?”

    女孩子笑着:“我们再忙,也是应该的,照理应该是关师兄忙才对,病人也多,有时候连轴转,我们至少还能保证回家休息呢。”

    关闻鸠是吗?忙有忙的好,闲有闲的好,他那书都是绝版的,怕是外头都买不到,你们有空做研究指不定还要去他那里找点那年头的书。

    店在哪里?一人问道,阮佲忙递了店的名片,“网上也有店铺,要是不方便过来,可以直接快递过去。”

    “好了。”关大伯敲敲桌子,“吃饭,搞什么交易。”

    阮佲讪讪笑了笑,关闻鸠站起身,把刚那一叠名片都发了出去:“这不是正好遇到,以后再找什么资料不就有门路了,大伯你也方便。”

    大伯母替大伯接了,“呀,这兔子真可爱。”

    关闻鸠:“是丸丸,他画的。”

    大伯母多看了几眼,“哦,我见过视频。”还叫大伯也一起看看,阮佲揉揉鼻子,腼腆地笑笑,虽然关家大伯一直很严肃,阮佲总怕回答错什么,但眼瞧着关大伯被大伯母拉着不情不愿地看了下,他对关闻鸠:“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怎么不好看?我大伯母不很喜欢?以后还要到你那边坐坐。”

    阮佲捂着嘴,眼睛里都是拙拙的害羞的意思。

    后来切完了蛋糕,关闻鸠不怎么大吃,阮佲也只吃了几口,堂妹还过来问能不能给她,关闻鸠替他回答不能。

    散席时,阮佲先去了卫生间,出来就碰见了关大伯,“出来了?有话和你讲。”

    关大伯直言了:“今日头次见到你,之前我是一点面都不同意的,但是我妻子他们还有闻鸠都给你好话,我才答应,但今天老实我实在不满意你,你的工作和经历在我眼里甚至都不是合适的人选,闻鸠那孩子从到大都好,他未来选择的人只有比这好没这差的,更何况你是男孩子,我一开始不同意,也觉得奇怪,你年纪,能定得下心?再拿现在来,我听你们已经住到了一起,各方面都是两个人的事,而你我不清楚,但总归闻鸠会付出比较多点,最现实的月薪,他前途明朗,你又没什么出色的工作,经济压力自然都在他那里,也别和我都在分担,这就是差距,就在眼前,你若是努力上进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惜,你这工作实在不出眼,一个男孩子不拼,不努力挣钱,做点实际的好的工作,全磨平了气,看看我那些学生,哪个不是加班熬夜,拼了命的去做,到真把书店的事当做好的了,就和闻鸠比起来,人家听了,这算什么事?一年两年或许还好,长此以往下去,能受得了?你还养了动物吧?这年头不是有一定经济实力,动物也养不好,现在也是闻鸠一起承担,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其实并不喜欢猫猫狗狗的?”

    “这……他没过。”阮佲瞪着脚尖摇头。

    “没过就行了?”大伯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就是不会照顾人。像我那徒弟,样样都好,也会照顾人,将来谁娶了她都是高攀。不像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开什么玩笑?会有女生那样细心,耐心,点得妥妥帖帖?就会被些情情爱爱冲昏头脑——”关大伯皱眉,“我都不想提你们两个这件事,我就弄不懂那孩子,不找个优秀的女孩子谈个正儿八经的恋爱,搞这些玩意,以后谁嫁给他?”

    “他不娶人女孩子的。”阮佲先声,后来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关先生他只和我在一起,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你再一遍?”关大伯瞪着眼,阮佲也瞪着,但是是瞪着眼前的大理石地,那么漂亮的大理石,却要听这么刻薄的话。

    “我看你们以后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