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燕的声音轻缓低沉, 却带着一丝不可商量的余地。

    邹雨见此顿时有些无话可，偏过头和一同来前来的涂了个招呼，两人默契地并肩出了门。

    大门关上，却隔绝不开房间和走廊的声响。

    周深深屏气凝神地坐在位置上，听到刚刚出门的俩人毫不避讳地站在门外议论有关她的事情。

    “诶……我问你，房里那个女的是谁啊？”

    “一个死缠着我哥要嫁给他的女人呗。”不屑的口吻。

    对方听了轻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哥还是个香饽饽。”

    “那当然了，我哥和一般人可不一样。”

    周深深能够想象对方在这话时脸上展露出来的神情，该是多么地骄傲和自豪。

    “那可糟了，都女追男隔层纱，我估摸着吧……你哥肯定已经被拿下了。”

    邹雨烦躁地扒了扒脑门, “诶，你这人话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啊……”

    谈论声渐渐远去, 后面的话周深深听得不是很真切。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索性不再听了。

    病床上，吴晓燕同样也听到了房门外的谈论声, 但是她却没有开口制止和解释，静默片刻后道：“周姐，今天你来的正好……就算你不来, 等我脚伤好了……我也会主动去找你的。”

    周深深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看着她, 毕恭毕敬地回：“阿姨, 您有什么吩咐吗？”

    吴晓燕摆了摆手，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正色道：“不敢有什么吩咐，顶多就是指教而已。”她眸子微沉, 声线清冷，“周姐，我希望你能够离开括子。”

    屋子外的雨仿佛顿时倾倒下来，天地间一片嘈杂，雨声将吴晓燕的话声掩盖住了。

    周深深以为自己听岔了，复又问道：“您、您刚才什么？”

    “我，我希望你能够离开萧括。”

    这话吴晓燕在肚子里已经揣摩很久了，那日他们离开云川县时，她就准备和周深深清楚。

    而现在，正好是个契机。

    见周深深脸色发白，双眼含泪颤抖着嘴唇问她为什么时，吴晓燕将斟酌许久的话吐露出来。

    “你和括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句实在话，那天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俩的新闻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荒唐。”

    “括子是个有着极强自尊心的孩子，他的孤傲和冷漠恰恰是在保护他的自尊。”

    “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他也像是变了个人。心里有什么苦楚难过都不愿多，宁可自己躲起来慢慢消化……别人不懂她，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不懂她。”

    到这里，吴晓燕从回忆里回过神，低低地叹口气道：“周姐，我知道你是有钱家庭出身的孩子，你的家世我也了解了一些……从不愁吃穿，不用为生计发愁。句难听的，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出来工作，照样活得精彩逍遥，但是括子不可以。”

    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吴晓燕把话完，不由地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能够这么平静地接受这番无稽之谈。

    “括子他从就不服输，认死理，脾气又倔……但是不管怎么，心地却是最好的。”吴晓燕到这里叹了口气，然后带了一丝指责的意味嘲讽道：“但是，你不能因为他心软，就乘虚而入。”

    周深深觉得荒唐至极！

    饶是从养成的家教不允许她出言顶撞，这个时候却还是被她的这番话给气笑了。

    周深深开口问，“阿姨，你这话得我都糊涂了……我怎么就乘虚而入了？”

    吴晓燕昂着头，用余光瞥向她，自作聪明地回：“你用自己的年轻貌美、温柔多金去勾搭一个纯情男生，难道还不算‘乘虚而入’吗？”

    周深深气得直起身板，加重了音调：“阿姨，萧括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人是心甘情愿的。”

    “我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你这样撺掇和怀疑我和萧括，不觉得对您的儿子也是种侮辱吗？”她微微颔首，不轻不重地回怼了一句。

    哪成想吴晓燕似乎并不介意，扬起唇角笑：“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你们的交往我不认同，括子迟早是会回头的。”

    “周姐，你有才有貌，又何必缠着他不放呢？”吴晓燕下了最后的警告，“与其等到那天相互耽误，不如趁早放手，对你来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直到这句话出口，周深深才深刻意识到，此行的探望确实是多此一举了。

    她兀自笑笑，拎着包包站起身，平静地对吴晓燕道：“阿姨，下回再遇上萧括喜欢的姑娘时，您不妨先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还是想和你明一下：你们的弱势并不是反对这份感情的借口。”

    “您这样招呼也不一声就出来搅局，真的就不担心影响你们母子感情吗？”

    她喋喋不休地回怼完毕，心中一阵舒爽，不等吴晓燕再什么，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走廊里暗沉沉的。

    邹雨和涂去而复返，在楼梯的转角处与周深深碰面。

    她本来就看不上周深深那副清高白富美的模样，时下见她面露惨色，心中暗喜，长腿一跨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深深眸子微垂，视线扫过她的鞋子时，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她，“怎么，你还有事？”

    邹雨轻哼一声，促狭地笑：“周姐姐，记得我之前和你过的吗……阿姨是不会同意和你括子哥的事情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周深深鄙夷道：“就算阿姨看不上我，你觉得萧括会看上你吗？”

    邹雨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驳，眼底闪过一丝赧色。

    “……我看过你和萧括的聊天记录，你应该很喜欢他吧？”周深深故意往她心口上戳，“不过可惜了，你知道萧括是怎么跟我评价你的吗？”

    “实话，你对他来就跟自己家的妹妹一样，你觉得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姑娘？”自上向下地量她一眼，周深深见缝插针地嘲讽道：“相反地，萧括和我在一起很开心……我们很合拍，嗯……各方面都很合拍。”完，朝邹雨露出一个不坏好意的笑容。

    这话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遐想，邹雨毕竟太年轻，情感经历不足，议论男女之事时脸颊不由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你、你真不要脸！”她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怒骂道：“括子哥喜欢的不过就是你那点钱而已，或许还有你的美貌……不过你太老了，没几年长了皱纹，到时候你看看还有谁会要你？”

    “哦……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虽然我一无是处从头到脚没有一项优点只剩下满身铜臭味，但是你不要忘了……即便如此萧括也曾经和我在一起过。”

    “你看看你，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不要脸……和你一比，不过是大巫见巫罢了。”周深深完话，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了上去，对着邹雨的鞋子，用力地抵着鞋跟重重地蹬了蹬。

    “啊！”

    邹雨一吃痛，险些没站稳，等到周深深松开脚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地蹲坐下来，脱了鞋捂着自己的脚丫子狠狠地瞪着她。

    周深深好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口气不善：“不问自取就是偷！阿姨就是再不喜欢这双鞋，也轮不到你来穿……脏了我的钱！”

    她话音刚落，痛快地将地上的鞋子拎了起来，往旁边的垃圾箱一扔。

    “砰——”地一下，鞋子掉落进去，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邹雨被她的举动吓了大跳，缩着脖子不敢看她，生怕周深深健步上前痛落水狗一般地狠狠地教训一顿她。

    好在周深深没有这么做，回怼完邹雨，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拎着自己的包要笑不笑地从她身旁经过，快步下了楼梯离开原地。

    邹雨身旁站着的涂目睹了一整个经过，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直到周深深走远了，她方才蹲下/身，惊声感慨道：“我去！那姑娘可以啊，战斗力爆表了！”

    邹雨撇她一眼，梗着脖子嚷嚷道：“你到底帮哪儿头的，快扶我起来！”

    涂不紧不慢地搭了把手，忍不住又道：“我刚才看到她脖子上那根链子了，宝格丽的慈善款黑陶瓷，少也要四千多吧。”她笑嘻嘻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有一条，不过是仿的，才99块钱。”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病房走，邹雨觉得她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回眸不耐道：“能不能别啰嗦了，好好话。”

    涂只当她是被人刚教训完没处发火，顺着她的话应承道：“好好好，我不还不行么，走吧。”

    外头雨势凶猛，雨水砸在水泥台阶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形状不一的水坑。

    周深深下了楼，一出门看到这天色，抑制不住情绪顿时哭了出来。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她怕自己的举动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捂着嘴巴默默地站在一旁低声啜泣。

    从到大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虽然她猜出了吴晓燕或许并不喜欢她，但是没料到她对自己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厌恶。

    回想起刚才在病房内外的谈话，虽然出了一口气痛快了，但是后面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她还要回头和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低头认错？

    周深深光是想想就觉得委屈，凭什么啊？我又没错话！

    正这么想着，行人从她身旁匆匆而过，一个大高个的男人步履匆忙不心撞到她身上，周深深手臂一吃痛，抬起头看了看来人。

    那人低头与她对视了几眼，后又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把你撞疼吧？要不要紧……”

    周深深摇了摇头，复又转身回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雨水不止，看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周深深刚刚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再对比眼前这几滴雨，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静了静，抬起步子毫不犹豫地冲向雨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