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九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迎来的不仅仅是程容的电话。当手机不停地在枕头震动的时候, 她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觉。把手机掏出来一看, 五点半。

    顾久九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这个点给我电话？”

    顾久九上来就是没好气地冲了一句, 出口之后她才想起来, 人家昨天了要电话叫她起床的。

    “还没有起床？”程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似乎是在刻意压低了声音话。

    顾久九一听简直没了话的欲望，哪个人凌五点半不在睡觉？

    她耐着脾气, “对。”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顾久九愣了神。

    “我在外面。”

    顾久九一时间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什么外面？”

    程容补充道：“你现在起床, 开门就能看到我了。”

    顾久九当然不认为程容会傻到站在学校的女生宿舍门外面。她只是没想到程容就这么突然过来了。

    片刻的错愕之后, 顾久九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把自己从暖和的被窝里给拽了出来。一边声嘟囔着：“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外面天都还没亮。

    顾久九着呵欠, 朦胧着睡眼去给人开门。扑面而来的清冷让她地抖了一下, 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门外站着赫然就是程容，即使是凌五点半，她依然是衣着得体, 跟穿着睡衣的顾久九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久九愣了一下，然后着呵欠转过身。“进来吧, 顺便把门关上。”

    她没精采。也没了给点浪漫惊喜就感动得稀里糊涂的少女情怀。

    要在五点半端出好态度, 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与其思考程容为什么转变态度, 从最开始不赞同她来，到现在自己也亲自跑了过来。而且她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扰人清梦的时间点过来。之类种种高深问题。

    还不如睡觉。

    要不怎么，傻姑娘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没这么多心思，人活的单纯通透。

    顾久九脱了鞋正算上床。程容随后进来关了门，开口问她：“很困吗？”

    顾久九点点头, “嗯”了一声。然后钻进被窝里，重获温暖的感觉真好，她只露出来一个脑袋，“你……”

    她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双人间里除了两张床之外，就没有可以供人落脚休息的地方。

    顾久九认命地叹息一声，然后又从被窝里出来。“估计你昨天晚上也没睡觉。算了，等下跟我一起把合起来的床给拉开。”

    她一边着，一边从床上下来。没问程容是个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把被子给卷起来，床上东西收拾好。然后从那头把两张原本合在一起的床又给拉开了。

    被子，枕头。“好了，睡吧。”

    顾久九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程容站在旁边，看着她。

    换作旁人，顾久九或许会觉得这人没点眼色，就算不想帮忙，好歹也要意思一下。连客套话都不。

    可是程容。换做是她。顾久九不会这么想。

    她也不允许程容多想。

    于是道：“赶紧睡吧，有什么事等睡醒再。”

    程容可能也是太累了，没多什么。随手脱了大衣，扔在衣架上就躺下了。老老实实地躺在了那张被分开的床上。

    她闭上眼之后，在旁边的顾久九看了看她。

    程容表现得异常乖巧，这让她多少有些诧异。不过看到程容的侧脸，闭上眼睛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安静美好。像个天使。

    顾久九笑了笑。然后转过身闭上眼睡觉去了。她是被闹钟吵醒的，七点钟。

    顾久九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程容也被吵醒了。她看向自己的方向。顾久九一愣，想起来了。

    既然醒了，就到了谈话的时候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事情忙完了，过来陪着你。”

    顾久九笑着叠好了被子。“需要这么赶？晚上不睡觉，直接过来了。”

    “怎么，不喜欢？”

    顾久九勾起了嘴角，她笑了笑。像冬日里飘舞的白雪。若即若离。难以捉摸。

    摇摇头，“不是。”然后踩着拖鞋，朝着卫生间走过去。她身上只裹着一件米白色珊瑚绒的浴袍，腿衤果露在空气里，脚步轻快。

    冬天衤果睡好，前提有空调。

    她刷牙的时候程容也起来了。顾久九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正在床边坐着。

    顾久九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程容也扯着嘴角笑了笑，可能因为她这张脸太过于得天独厚，因此笑起来有多惊艳，气质就有多薄凉。何其无辜。她本人可能并没有这个想法。

    可她天生就是个胜利者，所以笑起来都带着几分嘲弄薄凉。

    顾久九倒是没怎么在意，她只是单纯地欣赏美。专注地看着程容。

    程容笑起来让人挪不开眼，即使是冷笑。她一颦一笑之间都风情流转。

    “怎么，没什么想问的？看来真的没什么。”

    顾久九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从包里掏出来水乳之类的瓶瓶罐罐，手指拧开了盖子，涂抹了起来。她在程容面前可以毫无顾忌，自己有没有洗脸，样子够不够美。

    当然最后，还有她偷偷拿过来的香水。在颈窝处轻轻喷了一些。用手指扇了扇。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些清冽的香味。

    程容自然是看到了的。那只玻璃瓶子。她当然不会认为顾久九带了这瓶香水过来，就是对她念念不忘了。现如今的顾久九，可不是这个段数的。

    “一定要这样吗？”

    这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久九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程容这是挑明了。也是，她向来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

    来可笑，两个本来应该毫无间隙的人，从来没有挑明了过话。这哪里是隔着纱，分明是隔着山。

    顾久九迷迷糊糊地过了这么多年，也是难得明白了一把。

    现在一大早，也适合谈事情。她左右一想，有些话，挑明了也好。

    “你想什么，就直接吧。”

    顾久九手里的香水瓶还没放下，她的手指捏着瓶子，把它放在鼻尖附近轻轻嗅了嗅。然后随手搁在桌上，扭过头看着程容。

    她又笑了笑，不带着任何恶意。仅仅是了然于心的轻轻一笑，“算了，这些话还是换我来吧。其实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可能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生气，或者赌气。你所反感的，可能是我最近态度比之前疏远。”

    程容原本看着她，她这些，程容转移了视线。垂眸不语。

    顾久九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容也变了。她之前习惯于掌握，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牵着顾久九的行为思路走。

    顾久九挣脱了出来，程容也变了。顾久九可以肆无忌惮地量她话，她也不再是那个让人不敢直视，连个眼神都让人不敢接的程容。

    程容侧过脸的动作让顾久九有些意外。到底是在意的。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能你觉得疏远。但我不是有意的，因为人都是会变的。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冷。可能我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将来也没有变好的可能。我这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顾久九缓缓地走向了程容，在她的身边坐下。她的目光注视着程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她在逼迫程容，逼迫她接受。

    程容忽而扯着嘴角笑了，她的声音冷清得像是个将死之人，心灰意冷，语气嘲讽。“你想什么？”

    “要我心无芥蒂地接受你的冷淡敷衍？”

    程容转过了脸，顾久九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通红的。

    顾久九的心就跟放进了绞肉机一样，扭搅得生疼。

    顾久九笑了笑。悲哀，她没办法啊。身在局中，她能有什么办法。

    程容第一次觉得顾久九的笑容面目可憎。“你别笑了行不行，顾久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是我伤害你了？如果我有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行不行？！求求你别再对着我笑了！我真的脑子都快炸了。”

    顾久九能什么，她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语气轻轻，对待爱人细致温柔地上一句：“对不起。”

    她这句话太轻了，程容双目通红地看着她，等来这句话，才发现原来一切都这么可笑。可悲。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程容眼眶里凝着的泪掉下来了，可她的表情冷淡，并不是像是在哭。仿佛灵与肉早已分离，眼里流泪，也遮不住她满目苍痍的内心。

    “顾久九，你明明知道我接受不了，可是你还是要挟我。只不过是几个星期的时间而已，你就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程容看着她，看着她挂在脸上的泼澜不惊的笑。“你轻而易举一句的人都是会变的，就否定了所有。你厉害，求求你行行好，把过去的顾久九还给我行不行？”

    顾久九目光温柔地看着此刻的程容，她一直知道程容的美，她冷笑的时候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她美得耀眼。

    可是她掉眼泪的时候却更美。尤其是她眼里带着恨意看着你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恨，让她美的惊人动魄。

    顾久九动作轻柔地替程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我就是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这样，但是没办法，我不想放开你，你明白吗，曾经我宁可委曲求全，也要跟你在一起。现在，就更不可能放开你了。”

    程容剩下的只有冷笑。

    顾久九也不气恼。只是神色认真道：“你这是要跟我分手吗？”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你认为我会心甘情愿整天被你折磨？可是怎么办呢，顾久九。你手里握着王牌呢。是我对不起你，我失手过你一巴掌。无论你回来多少次，我这辈子都是欠你的。你变样就变样，我他妈能拿你怎么样？！”

    程容第一次在顾久九面前哭，她的情绪激动，像是垂死挣扎的困兽。顾久九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是她始终挂着笑，哪怕是流泪的时候。

    她一点儿都不怕程容，不怕她发火，不怕她生气，不怕她恨自己，不怕她抛弃。她了解程容，胜过自己。

    顾久九抱住了程容的腰，“你知道吗，在你带我去程家的那天晚上，我在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幸运了。过去患得患失，现在我只是内心安定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

    顾久九又在下咒。

    而后几天跟在杨教授身后，见了不少形形□□的人。也算是开了眼界。她的水平显然不如同行过来的几个同学，因此每每回到宾馆房间里，都暗下苦功加倍努力。但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而已。哪里能有明显的提升。

    倒是程容那天被一通电话又给叫了回去，顾久九本以为自己总算能有几天专心学习。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程容又回来了。

    顾久九一脸错愕地看着房间里的程容：“你怎么又回来了？”

    程容正在对着电脑开视频会议，对着那边着什么。顾久九刚刚进门没注意，出口了才知道这人正在忙着，应该是没空回话的。于是顾久九关上门进来了。

    没想到程容对着那边示意暂停一下，转而放下耳机，对着顾久九。“你不是刚过不想跟我分开吗？我赶过来陪着你，你不高兴？”

    顾久九明白了，于是放下包。“怎么会不高兴。正好你来了，我还没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叫外卖。”

    着她掏出了手机。

    程容那边倒是有些意外。“还没吃饭？要不我陪你出去吃？吃外卖不太健康。”

    顾久九摇了摇头，“不了。你这么忙，我刚结束回来，也这么累。没必要跟刚认识那会儿一样，整天出去吃饭。能在一起吃外卖，我就已经知足了。”

    程容一怔，没想到顾久九会这么想。曾经总觉得顾久九拘泥于眼前种种浮华表象，是因为年轻。因此程容经常不惜浪费时间，带着顾久九出去吃玩。

    原来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变了些。

    “你要不要试试酸菜鱼，还有这个青菜萝卜粥？”

    “都行，听你的。”

    顾久九可没忘了自己在减肥，青菜萝卜汤就是她给自己点的晚饭。如果不是她曾经胃有点毛病，可能就会选择不吃晚饭，节食减肥这条路了。

    顾久九当然不会再去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酸菜鱼和排骨汤是你的，白菜粥是我的。喏，给你。”顾久九把属于程容的给推了过去。

    程容手里的工作还没停下。“等一下，我把这个文件看了。”着，她看了顾久九一眼。“你就只吃这个？”

    顾久九开盖子，美滋滋地喝粥。“减肥嘛。你别管我，做你的事情去吧。做完了就赶紧吃饭。”

    程容听了，挑挑眉。接着看文件去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顾久九突然想起来了。

    程容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边问道：“什么事？”

    “上次我跟我妈了咱俩的事情，她的意思是，这次回去，我能带你去见她。你有时间吗？”

    程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她出来之后，两个人都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