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个话, 张美兰立马就把林静好护在了身后，从眼前这些人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们根本不算善罢甘休，不管自个儿女儿看出来没有, 她是不准备让孩子吃了亏的。

    “妈, 没事。”看着张美兰那副害怕还要保护她的样子, 林静好就忍不住想要笑。

    这边寸头都发了火，居然那边的老板还能笑得出来？寸头第一次质疑了自个儿社会哥的地位，平时谁见了他不害怕？他收保护费的时候，他们的都是怪怪的就掏出来了, 这回上门闹事，竟然闹得一点面子都没有？

    这不符合他的排面！

    手一挥, 身后的几个兄弟就上前，把林静好的摊儿一下子围了个结结实实的。

    林静好看着那几个花衬衫，侧面个站一个，身后站了三四个, 前面是寸头和光头哥，寸头的脚又放回了红砖上面，一抖一抖的，搞的三轮车都跟着抖三抖。

    看这个模样，今儿是别想往出卖了, 老百姓哪个不想好好过活？谁会没事儿去惹这群社会哥，他们可都是不要命不怕死的，回头搞起你来没商量, 就算是再好吃，今天忍一天又能怎么样了？

    尤其是你看，寸头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来买吃的，明显就是来砸摊子的。

    仔细想想，林静好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群人，她老老实实摆摊，老老实实卖吃的，居然也能惹到了社会哥？

    想来也是有点奇怪，她把三轮车里面的板凳拉出来，让她张美兰坐上去，开始张美兰还不肯，她准备防着这些人，然后林静好死命的把她按下去才：“这几位大哥一时半会不会走，你先坐会。”

    前头的寸头一看，那更是生气了，姑娘你有没有搞错的？站在你前面的人你不知道是谁吗？县城有几个敢不给他面子的？

    正准备发脾气，就听林静好：“大哥，我仔细想了想，我实在是没有得罪过你们，要搁我这儿买东西真吃坏了，你需要我赔我可以赔你，哪怕大哥你没有在我摊子上面买过吃的也无所谓，但是大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她问的实在是太认真，一双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要是放在常人，知道自己被搞了，要么是害怕，要么是生气，可是这两种情绪，在眼前人的眼睛里面，都没有，她很平静，她一句话就拆穿了花衬衫之前编的拙劣谎言，顺便还问了一下他为什么。

    为什么？

    寸头也想知道为什么！被这么直白的问，搞的他心烦意乱，这头又不高兴的踢了光头一脚，然后面向林静好，问她：“你问我什么意思？”

    “对。”林静好点点头，见他表面上没有怒意，就接着：“大哥你就实话和我吧，你是想怎么样呢？”

    “我想砸了你的摊子。”看她这么诚恳，寸头忍不住，一口就把实话给出来了。

    “我看大哥也是明白人，您这位兄弟吃了我摊子上的东西坏了肚子，不管他是真吃假吃了，我给您赔。医药费也好，损失费也成，您个数儿。可是我已经放软了我的态度，也没有要和您起什么冲突，您还要砸的摊子，那我就想问一句，大哥，我和您有仇吗？您非要这么和我过不去？”林静好又问。

    比起来暴力解决问题，她更想用谈判解决，能够想到搞事情，就证明眼前的寸头不是那种不找个理由就会上手的，也算是社会哥的特性之一，我们搞事情，但是不能没排面没理由，就算是地痞流氓，我们也要做有尊严的地痞流氓，要合情合理。

    可是从他找的理由看来，他的智商也是真的着实有限，那么林静好就认为，跟他谈判绝对是个好主意，比如现在，她三两句话就把寸头绕了进去，先是把他找的理由明白了，然后又问他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和这个摊儿过不去。

    “我跟这儿摆摊也挺辛苦的，您要是收个保护费啥的，我也不是不能给您，您不需要找这么多理由。何况，您看看，我这儿哪儿不干净了呢？”林静好又，然后吧手摊开，让他看。

    寸头还真看过去，没错，三轮车的木板子都擦的干干净净的，上头无论是玻璃瓶子还是笼屉，瞧着都跟新的一样，一点儿都不脏，你要能吃坏肚子，那借口的烧饼铺子也没少吃，咋就不见坏肚子呢？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林静好见社会哥听了她话，面上不免有些动容，就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跟这摆摊，风里来雨里去的，每天赚不上几个钱，晚上觉都睡不好，就为了做吃的第二天带上摊……”

    再看着眼前这个姑娘，长得挺好看，大辫子斜斜的编过来垂在身前，额头上面有点细细的碎发，这会儿下午日落的阳光撒过来，头发略微带着一点黄，身上格子布的围裙干干净净，洗的有些发了白，一双手也长得白白净净，此时她一双大眼睛看着寸头，那表情无疑是在问他，到底和她有什么仇。

    咳嗽了一声，寸头没话，觉得喉咙里面火烧火燎的，你，他一个有排面的社会哥，为啥要跟一个姑娘过不去？人家这么可怜了，居然还要搞人家吗？

    林静好看他表情变了不少，叹了一口气，没有接着往下，而是抬手擦了擦眼泪。

    社会哥都了，他是来砸摊子的，林静好也明白，自个儿要是和这群人斗，那只能是两败俱伤，所以不如干脆装装可怜，社会哥看着也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真坏的，至少他没一上来就动手，明也是能听进去人话的。

    旁边的光头一看忍不了了，他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他大哥叫来？三两句话就被这个摊主给哄住了？那劲儿不是全白费了？

    “你废什么话，我大哥要砸摊子还需要顾忌这么多？我告诉你，县城这一片，我大哥了算！你少跟这儿装可怜了，给我砸！”光头气冲冲的和后头的兄弟，再让她叨叨下去，全要完！

    他完就率先上了一手，一巴掌就拍掉了林静好摊子上面的玻璃瓶，那是刚才王大爷还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好在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掉地啊上直接就碎了一地。

    后面的人一看光头都上手了，也就跟着准备上手，这边张美兰刚站起来准备和后面的人来个你死我活，寸头这边就给了光头那圆不隆冬的脑瓜顶一巴掌。

    “谁敢给我上手？”他一声令下，后面的人全都消停了。

    谁也没有再往前面扑，都站在原地，看着挨了的光头，没人吭声。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都没发话你就给我动手了？县城里是我了算还是你了算？谁弟就让你跟这儿发派呢？你大哥我话了？”

    这一巴掌，这一句话，把光头给干懵了。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寸头把脚底下的红砖一脚从那车轮子底下踢出去，三轮车晃了晃，还好林静好一把扶住了木板子，不然差一点这边的轮子也从那砖上滚过去。

    “看你也不容易，这摊儿我不砸也行，但是你不能让我白来。”他看着林静好，这会儿虽然没有了那股一定要和她死磕到底的流氓气儿，但是显然也不准备就这么走。

    这个心理林静好多少能明白，好歹人家也是地痞流氓，既然出来都是砸摊儿，结果最后啥也没干走了？你出去脸上不臊得慌？

    “您看，我这儿还有五六个甜甜圈，都是我晚上特意做出来的，卖出去的话也得一块多钱，不如送给大哥，也让各位兄弟不要白跑这一趟？”林静好把笼屉掀起来，里头乖乖的躺着几个甜甜圈。

    寸头往那里面看过去，就瞧见一个一个巴掌的空心圆躺在里面，看样子蓬蓬松松的，鼓鼓的，看着不像是生的，应该是面做的。

    饶是寸头不是个爱吃的，也被笼屉里面那一股子奶香味儿冲昏了头，他从没闻过这个味儿，平时除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喝点酒吃个花生米啥的，还不知道吃的还能有这种花样？

    就算是有，他以前也没想着体验过，两毛钱一个，他吃疯了才来买。

    长长的筷子把那笼屉里面的甜甜圈一个一个的夹起来，林静好重新点着了煤炉，然后一筷子丢下去，锅盖盖起来，里头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这声儿听着绝对不怎么悦耳，让寸头往后面闪了一下，跟着三轮车又抖了三抖，林静好拽了她妈一把：“妈你看着点火。”

    张美兰心里头憋着气，但是也不敢出，地痞二流子实在不是她们母女俩就能对付的，现在看样子不闹了，她只好听女儿的去看火。

    绕到摊子前面，林静好把那红砖又顶上去，然后才又绕了回去，第一个甜甜圈就好了，她捞出来，放在网子上面控着油。

    锅一开，那味儿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往外冒了，寸头是离得最近的，这种大油的味道他其实没咋闻过，谁家炒个菜也不会放这么多油，再加上那股子被带出来的奶香味儿，寸头感觉自个儿好像是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玩意儿他从没见过，这味道他从没闻见过，你看人家一筷头一筷头把那甜甜圈左一个右一个都丢下去，等锅一开，都能看见那甜甜圈的边上泛着油花儿，那就是一个字，馋。

    这年头所有人肚子里面都是一样的，最缺的就是油水，炒菜不大油，吃肉吃的少，人特别容易饿不，还老觉得闻不见那股子香。

    这几个混混就更是夸张，原本就围了一圈圈，这会儿更是凑上来，使劲的吸着鼻子，看着人家那筷子随便一夹，就捞了起来，锅里头的油又滚了一下子，没了生息。

    肚子里面早就开始滚了，他们平时那都是不好好吃饭的，和大哥蹭上一口酒，那心里头就贼舒坦了，谁会回家吃那个白面大馒头？在加上能成为混子，八成也是家里头不咋管的，更是连口热饭都没吃过，现在闻到这个味道，心里肚子里面痒痒的不像话。

    不过人家摊主还没有准备就这样停下来，林静好看着周围那几个社会哥表情全部都变了，也不介意多让他们馋一会儿，五六个甜甜圈全部摆在那铁网上面，趁着油温还没下来，她开绿豆粉的那个罐子，拿起来旁边的铁勺，伸进去挖了一勺子，接着就开始一个一个的撒。

    因为是送出去的，林静好就没有像给王大爷那么结结实实的撒，这一勺子硬生生的把所有甜甜圈都给撒了个遍，黄金色的甜甜圈本来还泛着油温，粉末撒上去，绿豆粉接触到油，像是被煎了一下，那味儿，别提一下子来得多猛烈了。

    瞧瞧寸头那不停滚动的喉结就知道了，怕是嘴里面分泌了不少口水吧？

    奶香配上绿豆香，又带着一股子清甜味儿，销魂的味道把混混们一下子就给引诱住了，包括光头，前面就数他看林静好最不顺眼，现在两眼也直勾勾的盯着铁网上面的甜甜圈。

    你活了半辈子了，咋从来没闻到过这种味儿呢？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这味儿把人勾的要命，刚才被大哥了那一下，这会儿都不知道疼了。

    又不是王大爷，林静好也不给他们放在袋子上面，而是直接装进去，能吃到多少绿豆粉，关她什么事儿？而且就眼前这些人看来，八成都不够分的。

    一股脑儿全部递给前面的大哥寸头，寸头的喉结又滚了一下，然后接过去，把那手里面的袋子开一个，鼻子放在口儿上，我天，这个凑近闻，味道绝对更浓郁，油味儿虽然不，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它的香味儿，反而让香味更甚。

    刚才还围着林静好摊子上面的混混一瞬间都挤到大哥跟前去了，光头是离得最近的，也是凑的最快的，他那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挤上去，油亮油亮的，寸头又在他脑袋顶上拍了下，然后：”就你事多就你会挤，滚一边儿去。“

    可怜兮兮的光头摸着脑袋滚一边去了。

    寸头咳嗽了两下，把手里面的甜甜圈放在下面，然后看着眼前的林静好，见人家还是一脸平静，让他抢了一块多钱的吃的，那看起来一点心疼的模样都没有，他过够了鼻子瘾，现在也没有心情和林静好瞎白话，他赶着一会儿吃呢！

    “你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今儿就是给你个警告，以后你最好自己能明白，啥人是你惹得起的，啥人是你惹不起的。下一次，我可没这么好话，也不是你这几个什么圈就能给我发了的，知道么？”寸头撂了一句狠话，给这一次的闹事来了个收尾。

    点点头，林静好笑着：“大哥您吃好了再来。”

    哼了一声，寸头带着大部队咋来咋走了，边走还边踢了一脚光头：“你可真够没用的，天天就知道听女人嘴，哥之前是怎么教你的？我看人这儿也不脏，还能给你们都吃出点事儿来了？以后你脑子清醒点，别听臭婆娘了几句嘴就没个商量，要不今儿哥们不得跟你白跑一趟？”

    听了这话，林静好心里面也明白了几分，不该惹的人她想她心里头有数了。

    见人走的没了影，林静好动了动腿，膝盖骨都有些不听话了，还有些发软，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儿，虽然表面平静，但也不是真的一点就不怕，那几个人看起来就不好惹，这要是一口气把摊子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只是运气好，有寸头那么个不是完全没了良心的老大，不然人就是一上来砸摊子也没啥可商量的。

    长出了一口气，她看张美兰白着一张脸，一屁股就坐在后面凳子上面就知道她也吓得不轻。

    “静静，没事了，没事了。”张美兰。

    林静好摸摸她妈的肩膀，其实张美兰比她还要害怕，不过一直在硬撑着，她也知道，那个时候怕是张美兰想话都是不出的。

    “嗯，没事儿了。妈你还好吧？能走不？”林静好蹲下来，在她妈的腿上捏了几把，她觉得自个儿也抽的厉害。

    “能走能走。”张美兰扶着林静好，让她别给自个儿捶腿，又担心的仔细瞧了瞧，见她没什么事儿，两个人才收拾摊子，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走在路上，林静好和张美兰稍微缓了一下，刚才那股劲儿过去了一些，林静好这才把扶着车把和张美兰：“对了妈，咱们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这几天就不要出来摆摊了，不行的话你先跟我去趟市里头吧，今天发生的这事儿回去先不要告诉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