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言心憔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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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获鹿县历来就有“住对月”的习俗。

    所谓“住对月”,意思就是,出家的女儿生了孩子后在婆家住够了一个月,然后由娘家人接回去再在娘家住足一个月,之后随意。

    结婚三年,康聿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抱着孩子回来康家自然是上下欢喜。

    章家只有章盛呈一根独苗,康家却五男四女兄弟姐妹众多。康聿容这一回去,除了给孩子喂奶,别的时间根本就摸不到孩子。不是这个舅舅抱就是那个姨姨亲的,就连外公外婆也是见缝插针,争着抢着抱住不离手。

    康润志是当地的名医,算是个社会名流,康聿述又在政/府工作,所以来康府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一连三天康府都大排筵宴,那阵仗和章家摆满月酒无二。

    热闹了好几天,终于清静下来了,孩子轮不到自己抱,康聿容得了清闲就到园子里修身养性。

    坐在凉亭里放眼望去,园子里鲜花朵朵,树木葱葱,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两样。每次省亲,家里的一人一物,总觉得什么都没变,可又觉得什么都变了。

    就像自己,看似一样,其实早就不是原来的心境了。

    “六妹,这是你要的果子。”康聿述把手里的水果盘放到了石桌上。

    康聿容侧头,一笑,:“二哥,怎么是你给送来了?春香那丫头又偷懒了?”

    “没有。”康聿述一跨,坐了下来,接着:“是我在半路上截了她,给你拿了过来。”

    她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酸的不由得眯了眯眼:“找我有事儿啊?”

    康聿述:“没什么事儿,咱兄妹许久未见,今天我刚好有空,就找你闲聊聊。”

    康聿容笑着点头:“好啊。”

    虽然她兄弟姐妹众多,但要最亲厚的还要数二哥康聿述。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逼着她缠脚,二哥受不了她的哭叫声,就劝阻了母亲,她是家里唯一有着天足的女儿。

    再大一点,她就开始跟在二哥屁股后面缠着他让他教自己认字。虽然那时二哥教的也不是多认真,但和别的哥哥一比,二哥依然是最好的。

    康家虽不差钱,但父亲极其的重男轻女。康家的男孩一到九岁,就送到贵族学校学习外文。而女孩,到了十来岁,请个老先生来家里教教三从四德,妇德妇功就算了事。

    她一向酷爱学习,一再的祈求父亲无果,二哥见她求得可怜,就在父亲那儿敲了边鼓。如果不是二哥的帮腔,她连那一年的书也读不了。所以,她从心里对二哥是即敬佩又感激。

    康聿述看着妹妹,思忖着。

    六妹成亲后极少见面,每次回来她也都是言笑晏晏称心遂意的模样。他工作的地方与章家离得不算太远,可为了减少事端,六妹成亲后他进出章家也就那么一次两次而已。

    章家是社会名门,平日里也做些积德行善的事儿,起章家老百姓大都竖着大拇哥称赞“好人家”,可再好的人家也有弊端。

    第7章 听言心憔悴2

    天长日久章家门里的缺欠还是慢慢的刮到了他康聿述的耳朵里,例如:章盛呈在新房里的暴怒;例如:章盛呈新婚夜不归宿;例如:章盛呈对六妹的鄙夷不屑。

    这些吹进耳朵里的风言风语事事都关乎着自家妹妹,康聿述自然就做不到充耳不闻,总得点什么吧。直接找章家不妥当,就只能和自家妹妹了。

    “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康聿述看着妹妹提唇浅笑,状似漫不经心,偏偏眼神的专注暴露了他浓烈的关切。

    康聿容顿了一下,把刚捏起来的草莓又放回到盘子里,稍后转眸,回望着对面的二哥,启唇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二哥,什么是离婚?”

    老实,“离婚”这个词她一点都不想记住,她想忘偏偏章盛呈不如她的愿。他对她过的有限的几句话里,几乎是句句冒出,并且次次都得果决,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这让她,怎么能忘得了。

    康聿容的话,显然让康聿述一愣。

    新革命开始后,人们的思想渐渐都开放起来。尤其是接受了新教育的青年们,事事效仿西方,主张自由自主、反封建传统。

    离婚这词他老早就听过,眼下更有了趋势见长的苗头。虽然外边嚷嚷的不少,可到现在也没听有谁去实施。毕竟这事儿太突兀,谁也不愿做试水的那个人。

    虽“离婚”这词,到目前来也不算什么新名词了。可妹妹婚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一切事物可以是一无所知。

    像“离婚”这样的新鲜词除非有人刻意提起,否则妹妹绝不会知道。

    是谁?

    康聿述有了个若隐若现的答案,只是不愿意去接受。

    他蹙眉,问:“谁没事和你提这些?”不管谁提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康聿容直:“盛呈。”

    康聿述聚拢的眉毛又紧了几分,他又问:“什么时候提的?”

    “成亲第二天,后来隔三差五的也提过几次。”她,不等二哥开口,她把头一转,再次对上康聿述的眼睛,问道:“二哥,离婚是不是就是休妻?”

    在妹妹咄咄的注视下,康聿述没了编瞎话的勇气。思索稍许,他:“意思也不全一样……”

    康聿容果断的把二哥断,出了心里储存了许久的答案:“离婚的最后结果是不是女人也是离开夫家,从此与夫家再无瓜葛?”

    康聿述点点头:“差不多。”

    康聿容苦笑,还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仰天一叹,轻飘飘的:“二哥,你问我过得好不好?成亲第二天我的丈夫就和我提出了离婚,结婚三年,我和我的丈夫待在一起的日子不到三个月,过的话不到五十句。二哥,你我过得好不好?”

    康聿述又是一愣,他真没想到那个清新俊逸,温文尔雅的青年会对妹妹如此冷漠。少顷,他问:“你在怪二哥?”

    她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怪。

    第7章 听言心憔悴3

    其实,“离婚”二字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自己的冲动。不怪二哥,只怪自己太没有忍耐力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来就成客人了。或许是身份的调换,省亲的女儿们大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也一样。

    刚才,或许是从依赖二哥的习惯推动了她;或许是二哥眼里浓厚的关切蛊惑了她;又或许是章盛呈给她的冷漠太多,压抑濒临窒息的她,太需要释放,太需要倾诉了。

    所以,一触即到二哥诚挚的眼神,掩藏已久的委屈瞬间翻涌。这种情绪一旦冒出,除了宣泄别无他法。

    只是,倾诉出来又怎样?除了留给亲人无奈的伤感又能改变什么?

    看着二哥紧蹙不展的眉毛,她眼里的自责更甚了,她:“二哥,我真的是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

    康聿述淡淡道:“可是,毕竟是我一眼相中了他,极力簇合你们的。”并且你现在过得并不是很和美。

    “一个人好不好,只有和他相处了才知道。看一眼也只不过是看个外表,他刚好有个让人喜欢的外表。”转瞬,她像是安慰二哥,又像自我安慰似的道:“其实,他只是嫌弃我没上过学,不愿意搭理我而已。至少,他没有对我动过粗,所以也算不上对我不好。抛开他不,公公婆婆还有奶奶都对我很好,虽比不上亲女儿亲孙女,但是也差不多了。所以……所以,也不能不好。”

    章盛呈的所作所为让康聿述着实的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怎么办?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妹妹结婚都三年了,如今孩子也有了,除了劝慰让妹妹容忍大度,还能怎样?

    康聿述:“六妹,这结婚过日子,谁都不是顺风顺水十全十美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有这样的事儿,就是有那样的事儿。盛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再加上家境优渥,难免心高气傲。他把这份傲气展示的如此张扬,主要也是还太年轻,等再过两年慢慢成熟了,他也就学会掩藏学会了容忍。两个陌生的人凑到一起过日子,总得有个磨合期,慢慢来别着急。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康聿容默然。

    妹妹的沉默让康聿述想歪了,他认为妹妹或许有了什么主意。

    随即,他严肃的开了口:“六妹,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再怎么做都不过分。盛呈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那些都无伤大雅,稀松平常。但你必须恪守本分,牢记三从四德妇德妇功。不能因为丈夫一点点的瑕疵而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做任何事都要思虑周全,不能叫夫家丢脸,让母家蒙羞。”

    康聿容心里像是压了几十块石头沉甸甸的,脸上却挂出了康聿述熟悉的笑容。

    康聿述满意了,笑了,他轻柔着妹妹的头顶:“你从就识大体明事理,做任何事都心谨慎规规矩矩的,二哥相信你绝不会出格一步的。你放心,二哥向你保证,盛呈就是提一百次一千次,你们这婚也离不了。”

    对于二哥的保证康聿容深信不疑,不为别的,只因二哥和父亲是一条道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