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又来了。
沈何启这性情经过这些年的磨后越发古怪乖戾难以捉摸,表面上热烈如骄阳实际上心里的算盘个不停,等她算计完了就能一秒变脸成电闪雷鸣,不管不顾非要劈死个人。
她出的难题比“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你爱爸爸还是妈妈”还要狠。
官微让她一发,引起轩然大波是一定的,这么没品的事几乎能让千古从此完蛋,也将毁掉他和舒怡维分开时彼此的祝福和成全。
当异国三年的感情一退再退,终于走到无路可退,无数次的争吵过后彼此都只剩麻木和疲惫。
最后一次完分手后,本以为一切就这样了无生息地结束了,但是舒怡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一声不吭风尘仆仆地赶到英国来找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大概就是那个状态。感情消磨和破碎到连拥抱的力气都没有,不过他们也终于没有了争执,心平气和地共度了最后的时光。
机场分别的时候,舒怡维突然:“你再给我唱首歌吧。”
六年的感情由《简单爱》开始,最后在《放生》中结束。
舒怡维安静听完,点点头转身离开,临走进海关,脚步却猛然停住了,单薄的背影颤动着,几秒钟后飞奔回来抱住了他,已经是泣不成声,泪水丝丝地沁进他的T恤:“阿铮,我不后悔。希望你也是。”
那个姑娘他真的爱过,如今渐渐淡在漫漫时光中,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与他无关更不归他保护,但是也是他永远不想去伤害的人。
拿前任来讨好现任这种事,金铮不屑做。更何况一个人如果能对前任残忍与轻视,又怎么去给现任安全感。
金铮有时觉得沈何启还是记忆里那个咋咋呼呼的将军和虎里虎气的孩儿,有时又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怎么了解她。
比如她是悠哉悠哉地把车门关上的,关门声居然礼貌而克制,闷闷的一声,而不是身为暴脾气常理情况下泄愤一砸的震天动地。
沈何启的心思金铮摸不透,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性子急,走起路来永远把步子迈得大又快;背脊挺得很直,连背影都是透着倔强的;头顶一个辫只剩寥寥几绺发丝还被扎着,随着步伐,那银色的一揪晃来晃去。
金铮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还没来得及下车,沈何启倒是又折回来了。
不过不是向着他,而是绕到车后面开始捣鼓起后备箱。
金铮下车,向她走去。
——沈何启记起来自个行李箱还没拿了。
在解锁情况下,她自己的车后面是有个暗扭可以直接开后备箱的,但是车品牌不同开后备箱的方式也各式各异,她在后面摸来摸去,蹭了两手的灰,后备箱还是一动不动。
金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摸了个遍也没个门道,沈何启掉头就走。
行李箱不要了就是了。
金铮追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使了点力道,足够她挣脱不开。
甩了两下手臂没甩开他的手,沈何启也不白费力气了,言简意赅:“松开。”
金铮仍是无言,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驾驶室那,摁上座位,自己俯身进去抽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擦她手上的污垢。
不过纸巾到底不是湿巾,沈何启两手脏兮兮,他擦了一遍还是脏得不忍直视,只不过从原先的十分脏变成了五分脏。
沈何启不领情,吝啬地蹦出两个她念念不忘的字眼:“官微。”
“渣渣。”
“叫爸爸也没用。不给就走开,我要回家了。”
着手掌来推他,在他浅蓝色衬衫上留下一团灰黑色的痕迹。
那点力道当然推不动他,衬衫被弄脏金铮毫不在意,握住她黑乎乎的手,企图讲道理:“渣渣,踩前任,不太道德吧?”
“不道德的事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沈何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另一只空余的手去牛仔裤袋里拿手机,“你想看哪个?虽然我前任都对我挺好的,但我照样可以示范给你看。”
“……”
“我看要不就从最近的开始吧。”
最近的是谁?
吴勉。
直击要害这个本事她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只是金铮就像一团棉花,让人无处发力。
无论她怎么使劲,都似乎不疼他也不疼自己,她空余的那只手也被握住,他脸色清淡不带笑意,眼神也坚定,话却低沉又温柔:
“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官微不能给你。”
“至于你,我不会松手。”他蓦的笑起来,带着她的手抚上她的腹,“而且不定我很快就得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一阵沉默后,沈何启把手抽开去,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服传递进去。
他果然还是不知道的。
*
回公司的路上变了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整座城市潮湿起来,连带着心里也像被淋了雨犯了潮。
雨刮器顺着节奏在挡风玻璃上一次又一次拂开朦胧,划出一片清晰的画面,只是很快又被雨丝淋湿,雨刮器乐此不彼,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你来我往,像一场永远玩到不到头的单调游戏。
金铮手机在置物台上,置物台里面东西很满,手机高出格子不少,少了阻拦,一个转弯就被甩到了副驾驶座位底下。
原本他也没算管,到了再捡就是,但是偏偏手机又有了电话。
这是阿标的车,金铮的手机没连蓝牙,没法通过控制台接电话,只得把车靠边停了去捡手机。
手机掉在控制台与座位的缝隙间,不但看不到而且空间也,并不好捡。
他左手单手艰难地挤进去,在底下胡乱摸索,阿标掉在座位下的东西倒还不少,金铮最先摸到的东西,手感熟悉,心里有点吃惊,拿出来一看,果然,一个避/孕/套。
他这下属看着傻里傻气,私底下倒还挺会玩,金铮嗤笑一声,把东西又原路扔了回去。
手重新伸下去,旋转着四处拍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不停震动的手机所在,用了三个手指艰难地夹起来,顺便把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捡了出来。
是阿标的电话,金铮把信封随意放在副驾驶位上,接了电话。
“喂?”正要重新启动汽车,一开场他本来是算就车/震问题调侃一下阿标的,但是收回目光的瞬间却被副驾驶的信封吸引了注意。
准确的,那不是一个信封,那是一个X航的清洁袋。
——这一生,我的吻已……
清洁袋是折起来的,后面的字看不到。
金铮一时半会没弄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这股强烈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他下意识拿起,展开。
阿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过来:“老板,撤热搜……”
——这一生,我的吻已经吻到我最爱的人。
这个清洁袋很眼熟,他虽仍是感到费解,但似乎有什么答案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金铮随手翻过来,随着背后那熟悉的遗言在他面前呈现,须臾的辨认后,当场怔住。
他还清楚记起这东西让他捡到以后,沈何启表情是怎样的慌乱不自在,夺纸袋时更是跟抢劫似的蛮横,现在这一切奇怪的举动都有了恰当的理由。
“老板?”
“老板你还在吗”
阿标见他不作声,开始呼唤他。
金铮回神,又将清洁袋翻过来,将那短短的一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阿标,热搜别撤。”
“啊?”
“我,热搜别撤。”他重复道。
热搜究竟撤不撤,就这点事反复无常的已经变了好几次了,一会被指向东一会被指向南的阿标敢怒不敢言,乖乖应好:“好吧老板。”
“你把官微的账号密码给沈何启发一遍过去。”
一向唯命是从的阿标对这个决定很是怀疑:“啊?你确定吗老板,万一沈姐捣乱怎么办?到时候不只是舒姐丢了面子,咱们千古也名誉扫地。”
“她不会。”金铮把清洁袋心摊平放好,过一会,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了,自嘲地笑了声,“虽然我也只是赌一把,但是……你给她吧。千金难买她高兴,我现在别的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她高兴。她要是真的登号开战了,后果我会想办法承担。”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性命的命。
——我那个时候以为是你发的人人,所以我也没什么没做什么,来去是你在我这面子大。
——这一生,我的吻已经吻到我最爱的人。
……
赌她对他的仁慈,赌她舍不得毁掉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队伍,赌她不忍心让他变成人人喊倒踩前任的渣男。
对于最终结果,他愿赌服输。
他的心实在太疼了,是一时冲动也好,感动也罢,只要能舒展她的眉头,他什么都愿意捧来给她。
作者有话要: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舒,因为她当时对女主做了过分的事,因为男主当年选的是她。
但是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沈何启和教导主任一前一后到,她起疑心也是人之常情,当然在校内发动网络暴力确实是大错。
但我们活在这世上,没有人是绝对的坏也没有人是绝对的好,她和大部分女生一样,喜欢漂亮,谈恋爱会作,会对路边动物起怜悯之心,看电影看到感人处也会眼泪汪汪。
如果空有一张漂亮的皮囊,也不可能让金铮倾慕六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但你不可能因为一个缺点就去和你的男/女朋友分手,对吧?
分开后舒怡维和金铮没有人后悔爱过对方,也不再互相纠缠,断得干干净净。
金铮要是二话不同意让沈何启登官微,那他的人品才叫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