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丸闻言, 很是沉默了片刻。

    三日月宗近察觉到他的异样，挑眉看了过来。

    “怎么, 狐丸你有别的看法？”

    “不。”狐丸摇了摇头，他的手在玉案上轻点, 似是在斟酌辞。

    “三日月，你还记得, 我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吗？”

    三日月宗近沉吟：“你是, 暗堕的付丧神？”

    “嗯。”狐丸微微皱眉, “事实上, 我不是近年来见到的，而是千年之前。”

    三日月宗近神色不变，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刀剑神明是无法联系人间的分灵的, 这是时之政府从最初就与他们立下的契约, 他们为时之政府提供可成长的战斗力，作为回报, 时之政府保证分灵成长速度，为他们回馈力量。

    仅仅是这样而已，时之政府只要保证不会派分灵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会损害高天原上真神的利益，真神就不能对时之政府作出的决定质疑。

    二十多年过去了, 除了狐丸那年忽然对他提了句有不好的力量回馈过来, 三日月宗近查清楚是秽气下发神谕斥责时之政府后, 再也没有关心过人间的琐事。

    毕竟, 成了神, 就代表与凡界一切划清界限，再不相干的。

    就算是至今仍受人间香火供奉的稻荷神，在这一点上也做的非常出色，他会尽职为人间带来丰收，其他不属于丰收神职范围内的，一概不理。

    三日月宗近对狐丸突然的发现并不是没有疑问，因为当时开始暗堕的付丧神数量已经很多了，甚至连三日月宗近也有暗堕的，偏偏数量众多的刀剑神明里，只有狐丸一人出现了异样。

    这只代表狐丸有关注人间的事宜，否则，时之政府严密隐瞒的暗堕是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千年之前的平安京，那时候，晴明公还是人类阴阳师。嗯，大概是八岐大蛇第二次复生前，那时候的我见到了从未来而来的狐丸。”

    “完全暗堕的狐丸。”

    “……”狐丸没有再继续，他的眼神空落落的，无处着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时之政府似乎还没有开辟平安京的战场？”三日月宗近轻声询问。

    “……嗯。”

    “那就有意思了。”三日月宗近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来，他在狐丸奇怪的视线里欣然道：“分灵的力量承袭于我等，而我等从未赋予他们穿梭到平安京的能力。”

    “那里是吾等禁区，被晴明公保护着。”

    “等等，三日月，你是想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送去的？”狐丸连忙问道。

    “也许吧。”三日月宗近缓缓抬头，望向距离遥远的神座，那里，有两位身形被光笼罩的神明落座。

    狐丸想再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神议却开始了，只能住。

    “天照大神，你的到来令吾倍感安心。”大国主朝天照颔首示意，他请天照坐下，天照端庄大气的面容在坐下后，多了几分忧心忡忡。

    大国主心中不安更甚，他本不是会因为零星不定的预感而慌张的神，只是这一次令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胁，仿佛，他会因此而陨落一般。

    “大国主，吾所预知的，与你相同。”天照抬起手，将手掌心展示在大国主眼前。

    大国主看清后，顿时为之一滞：“这……这是什么？”

    大国主难得的失态并未被天照放在心里，只因她在发现掌心中出现了抹不去的黑气时也如大国主一般。

    没错，身为尊贵的太阳女神，神道主神的天照，世间光明的聚集所在，天照的双手中，出现了污秽邪恶的黑气，并且从丁点大逐渐扩大，即使天照用尽所有办法，也无法祛除这些黑气。

    而且，这些黑气还在馋食天照的力量，这是天照最为惊惧的。

    只是她位高权重，常年积威下来，惊惧之情没有外露而已。

    天照将此事对大国主明之后，请教大国主有没有办法帮她祛除。

    大国主神色微苦：“吾，无能为力。”

    “唉。”天照叹息的摇头，她转而去问右手边的荒。

    “月读，你最擅长预知，你可从我掌中预见了未来？”

    荒的眼神冷淡而漠然，声音也如同寒冰一般：“一片黑暗。”

    “！”大国主与天照皆是无比震惊，两位高高在上的天神在听到未来可能不复存在的消息后，也如同常人一般惊恐不安。

    荒冷漠的从天照身上收回视线，他起身：“只想问这个的话，吾已经完了。”

    荒这是想走了，可大国主与天照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天照与荒的关系到底密切一点，她就出声阻拦：“月读，你可有预知解决的办法？”

    “黑暗终将笼罩世界，唯一的办法——”荒回眸，唇角的弧度诡异而冰冷，“你们可以选择堕入黑暗，也许可以保住性命。”

    神明比人类更怕死，尤其是高位神。

    他们享受过长生的美好，世人的尊崇之后，就再也不愿堕为平凡了，死亡更是他们万分恐惧的存在。

    以前神隐时代还未降临前，神明陨落之后，还有转世重修，重回高天原的机会，可神隐降临，诸神黄昏，高天原诸神为了保存自身，纷纷建议封闭通往高天原的通道，除非关系神界生死存亡决不能开启。

    陨落的神明即使转世重修，不能到达高天原，永远不能称为神，自然也永远无法开通道，他们的生命只能到此终结了。

    荒没有像大国主与天照议事时隐蔽声音，他的话毫无掩饰的在诸神耳边响起。

    于是，刀剑神明们见到了诸天神明最为丑陋的模样。

    因为害怕死亡而失态，这种样子，比之人类，更为丑陋。

    或许是因为手上的杀戮从来不少，又或许是刀剑的宿命，刀剑神明们对此并无太大感觉。

    对他们来，死亡是常有的事，在战场上陨落更是属于他们的荣光。

    “等等，月读！”天照尽力隐瞒的事情被荒毫不留情的揭开，这让她有几分羞恼，但这时候束手无策的她还要靠着荒的力量。

    所以，尊贵的女神请求荒：“月读，此事关系整个神界的安危，请你务必要明。”

    “神界的安危与吾何干？”荒依旧冷漠，他的神情冷酷至极。

    “你！”天照万万没想到荒竟会如此回答，她一时语塞。

    这时候，就有天照的随扈出场了。

    有神在下面质疑荒的话，认为他也是神明怎么能弃整个神界于不顾！

    荒没有反应，别人什么，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荒的态度愈发激怒底下的神明们，怕死的诸神言语愈发过分，天照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大国主看了看荒，又看了看天照的神色，终究是出声断了诸神对荒的声讨。

    “完了？”荒冷冰冰的扫了诸神一眼，而这时候，被愤怒充斥头脑后冷静下来的诸神，也想起了他的身份，顿时怂了下去。

    “那吾走了。”

    神光闪烁之后，那位高冷的神祗不见了踪影。

    就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荒来去匆匆，天照捂着胸口，似人一样愤愤道：“月读自从转生之后，愈发——”

    “天照大神，慎言。”大国主在她口不择言前及时阻止了她，再怎么荒也是天照的兄弟，在讲究血脉的神明中神位是排在第一梯队的。天照想斥责荒，私下里可以，但是不能在诸神面前，否则就是落了天照这一脉神明的面子。

    一向高高在上的天照被诸神尊敬，冷不妨被人落了面子，心高气傲的她自然会生气。

    不过经过大国主的提醒，天照就将那不合时宜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和诸神一起商议解决办法。

    诸神之中也不乏有类似荒预知的神通，在有神开了个头后，竟讨论的热火朝天起来。

    照这样看，神与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喜怒哀乐，一样都有。

    “那么，刀剑首座，三日月宗近，你如何看待此事呢？”天照突然点了三日月宗近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起身，朝天照的方向微微躬身：“吾以为，可联系人神安倍晴明询问人间之事。”

    光商量有个屁用，啥都不清楚在这里瞎叨叨。

    “安倍晴明？”天照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大国主倒是对安倍晴明比较熟悉：“嗯，安倍晴明一直在人间，人间的事他应该清楚。”

    “既然是神，为何在人间游荡？”天照疑惑道。

    “高天原与人间的通道已经封闭，人间浊气不适合神明生存，他似乎是高位人神，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

    “天照大神，吾以为，现在首选是联系安倍晴明。”大国主没有为她解惑，反而提醒了她。

    “嗯。”天照恍然，“那便联系他吧。”

    然而联络的神术并未被安倍晴明接受，神术的光辉闪了几下迅速黯淡，天照的神色在那一瞬间有些微妙。

    大国主心道不好，他察觉到了神术被拒绝有荒的痕迹，连着两次被荒损了颜面的天照还来不及生气，神宫之中便起了变故。

    青蓝的光辉拔地而起，冲上神宫顶部，宛若一道蓝色的光柱，将三日月宗近包裹在内。

    “这是，请神降？”惊疑不定的声音在神宫四处响起，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到三日月宗近身上。

    “难道事情真的发生了？”

    三日月宗近站在光束里，隔空朝天照道：“天照大神，人间有要事相求，吾先告退一步。”

    天照颔首：“你去也好，在我的预知里，似乎与你有关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不顾四周陡然危险起来的目光，回应了人间的呼唤，光柱一瞬间变成代表三日月宗近的深蓝色。

    神明的身影渐渐变淡，光柱的颜色却愈发的深邃，这是神明施加力量开高天原禁制的标志，好在这次经过了天照的首肯，禁制开的很容易。

    只不过，在三日月宗近即将降临人间的那一刹那，伴随着他的一声惊疑，一道裹挟着劈天盖地之力的刀气袭来，以凌厉势不可挡的气势，斩断了神降的通道。

    神明被“赶”回了高天原，深蓝的光柱悄然而逝，只留下神明诧异的身影。

    天照走下了御座。

    大国主紧随其后。

    原本对三日月宗近议论纷纷的诸神也安静了下来。

    天照皱眉问他：“有人断了神降仪式？”

    三日月宗近摇头：“并非如此，神降仪式已经成功。”

    只差神明亲身降临了。

    天照与大国主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神明降世时的力量是极为庞大的，尤其是被世界承认的神明，他们的降临不容拒绝，有史以来从未在最后这一阶段被断过。

    因为神降仪式一旦成功，神明是必定会降临的，这是既定的事实。

    狐丸等刀剑神明的脸色有些诡异，狐丸斟酌了几下，问道：“三日月，我似乎察觉到，将你……回来的，好像是你的分灵？”

    “哈哈哈，是的呢，你没有感觉错，狐丸。”三日月宗近笑容满面，狐丸却赶紧噤声。

    刚才他们俩还，分灵不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现在三日月宗近被自己的分灵赶了回来，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人间有事相求在先，为何要拒绝神降？”天照紧紧盯着三日月宗近。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在天照的注视下，收起了笑容，肃容道：“实不相瞒，天照大神，我的那位分灵，已经堕落了。”

    那样浓郁到即使相隔着世界障壁也能感觉到的污秽之气，堕落的程度用可怕也无法形容了。

    他仿佛，已经成为了黑暗的化身。

    三日月宗近眼中的明月沉淀下来，天照挥手招来神火，将他周身那隐秘的秽气燃烧殆尽。

    “多谢天照大神。”三日月宗近道谢。

    “你居然瞧我！”宵练怒视三日月宗近，对方衣衫还是整整齐齐的样子，与身上的衣服被刀气砍得破破烂烂的他相比，简直可以的上一尘不染了。

    三日月宗近却是笑了，迎着宵练怒火滔天的眼睛笑得愈发肆意。

    他也的确该高兴，刚才他劈出一刀将即将降临的真神赶回高天原，时之政府无力再举办一次神降，就算高天原察觉到不对要再次降临——

    呵呵，当初诸神合力创建的禁制可不是那么好开的，没有人间指引，鬼知道那群神会降到哪里去。

    宵练深吸了一口气，气势也变得愈发危险起来，他再次凶猛的朝三日月宗近攻击，一招一式虽然猛烈但是都带着几分收敛的意思。

    三日月宗近心道是时候了，也就没有去断宵练明晃晃续大招的样子，反而牵引着下方数道黑线，只作出闪避的样子，辗转腾挪间，都未离开所处之处。

    宵练以为三日月宗近被底下的黑线束缚住了手脚，心中更加欣喜起来。

    两人好生缠斗了一番，三日月宗近都快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宵练终于露出了要释放大招的样子。

    魔焰滔天，蒸腾而起的魔气将天空掩盖，宵练所在之地却隐隐有红色的光芒闪烁。

    三日月宗近仿佛被黑暗笼罩，而这个黑暗不为他掌控。

    在这方天地里，他失去了视觉，听觉，感受不到宵练的存在。

    “受死吧！”宵练狰狞冷笑一声，掌中长剑厉然挥下！

    如光一般，黑红的匹练借着黑暗的遮掩，悄无声息又狠厉的朝三日月宗近袭去，三日月宗近紧绷的神经告诉他，非常危险。

    然而三日月宗近不慌不乱，他好像就等着这一击似的，轻飘飘的扔下手中黑线汇聚而成的“线团”，让“线团”迎上宵练那一击，自己轻松的避开了。

    “你！”宵练目眦欲裂，可他来不及叫骂，就被匹练撞上“线团”的冲击力掀翻了。

    犹如开天辟地一般的炸响，世界也摇晃起来，时政大楼中不断的响起人类的尖叫声。

    早早退开的三日月宗近紧盯着相撞之处，没想到自己这一击居然会被三日月宗近躲开的宵练也恨恨盯着那个地方，本丸地面上的三日月宗近也似乎穿过黑暗看到了。

    那里的空间被撞开了一个口，像是空间裂缝。

    然而，从口里泄露出来的，绝非空间裂缝里常有的空间风暴气息。

    冰凉而森然的气息悄悄的探出了触手，手舞足蹈的量这个世界。

    凌霄面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