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切发生的太快。
她仰着脸,没等反应, 陈清焰开始吻她。
浪掷着感情。
是追逐光明, 也追逐黑暗。
简嘉躲在他的风衣里,两手死死攥紧了对方的羊绒薄毛衣, 他的吻, 撞击在胸口。
“你考虑下,我希望不要太久。”陈清焰在她耳垂那撩弄,像复仇。
夜幕深的看不出任何裂痕。
简嘉狼狈地逃回楼上时, 发觉少点什么, 她捂着脸, 在门口想半天等钥匙掉到地上, 吓一哆嗦,还是没想起来。
“陈医生走了?”周琼窝在沙发里吃水果, “对了,那笔钱怎么?”
简嘉脑子里乱,红着脸,想不起来钱,坐上沙发,抱着膝头把脸埋进去, 很声:“他要和我恋爱。”
周琼鼓着腮一脸不可思议, 咬破圣女果, 一嘴的汁液, 几乎喷简嘉脸上:“和你恋爱?这么快?我看他多半是想上你。”
简嘉一颗心往下沉, 家教良好的好孩子一般没有鉴别渣男的能力, 周琼有。
“当然,答应也行,保持距离,但,有一点,千万千万不能跟他太快上床,你不懂,你一旦跟他太快上床,下床的那一刻,他就酝酿分手计划了。”周琼以过来人被渣男伤害过的身份,谆谆教诲。
此时此刻,陈清焰的信息发过来:
如果欠男朋友钱,我来还。
简嘉愣住了,好半天,想起这个“男朋友”指的谁,再细想,一骨碌爬起坐好,拨通许远的电话。
响两下,许远接了:
“程程?”
“我妈妈的费用是不是你交的?”
那头犹豫了下,紧跟着坦然承认:“是我,你可以慢慢还。”
她的自尊,不是被照顾就是被践踏,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生活被人偷窥掌控,这很可怕,简嘉头皮发麻的继续跟电话里的人揪扯这件事:
“如果我不问,你不算是不是?”
许远听出她微妙的情绪变化,笑着安抚:“我怕你觉得压力大,想晚点的。”
一句话,把简嘉弄的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她闷闷的,一句“我想办法还你”挂了电话。
整个晚上,简嘉在周琼轰炸式全方位分析渣男的语炮里难能入眠,以及,回放陈清焰给她的第二次吻。
他技巧太好,是阅人无数积累的经验,因此,导致技术含量远高于情感含量……窗子那很亮,简嘉拉开窗帘,看到月亮--
上面是大块大块的疮疤,但闪着美丽皎洁的光芒。
她被一个成熟男人的吻击中,并且,做不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他需要,这让简嘉在某一刹觉得陈清焰脆弱,她希望不是幻觉,甚至,他在需要时,她的心塌陷了一片,涌上来流动的湖泊,异常柔软。
少女情怀总是诗。
但诗两天后就被现实击的零碎。
简母被通知有发展为扩张性心肌病的征兆,一直控制着血压和心率,也吃着倍他乐克,但ECT结果出来,心脏活性一清二楚地摆在那儿,这个概率,在心肌炎的治疗中始终存在。
简嘉听不懂,进修医生在查房主任走后,留步,更形象的告诉她,正常人的心脏应该有多大,而病人的心脏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她的反应和大部分并不了解医学常识的家属没什么两样,最关心的是,会不会死人。
没太好的办法,除非心脏移植。
缘起也就是一场久拖不愈的感冒。
简嘉呆呆站着,心跳,在得知结果后就一直猛烈地顶撞胸口。
临到黄昏,出来买饭时没伞,回来时,下雨了,只能任由雨水胡乱拍脸,是疼,是冷,她压抑地分不清楚。
人很灰败。
“妈妈,您要做好长期带病生存的心理准备,其实,这个病,重好像很重,但生活中咱们多注意,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她完,胸腔在下雨,凄冷的,知道妈妈不会长寿。
简母似乎看的很开,摸简嘉的脸:“妈没事,只要能看到我乖乖出嫁穿婚纱那天就够了。”
简嘉狗哭着笑。
但擦完眼泪,她去咨询心脏起搏器的事,又接到电话,外婆被骑电驴乱闯红灯的伙儿撞了,老人骨头脆,意外没事,却摔了脑袋,缝了几十针,昏迷。
老人刚回县里,就出事。
此刻在县医院。
简嘉没敢让妈妈知道,把周琼喊来,准备坐大巴赶回县城。
“演出你怎么不去呢?”简母疑惑,周琼笑着解释,“我崴脚了,不敢为两个钱到时落个残废,多不值呀,阿姨您是不是?”
简嘉心里火躁,不知妈妈信了没,捏捏周琼手心,拿起包走出医院大厅时,撞上陈清焰。
他被淋湿了,从车里到大厅这段距离没撑伞,五官尖锐,情绪正在烦乱中,看到简嘉,蹙了蹙眉。
“去跳舞?”他上来语气就很冷雨夜,冰碴子一样,简嘉含糊应一声,要赶紧走。
“考虑了吗?”他问,脸色不佳。
他一直攥着兜里手机,想捏碎。
简嘉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看到的都是同一人,她觉得委屈,但自己也不出缘由,她眨眨眼,像站在地狱之火。
愣住几秒。
这和她闲暇时幻想不太一样。
他眉目间异常冷清,看着她,忍无可忍一样转过身朝外走:“我送你去。”
简嘉觉得他整个人都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里,莫名害怕,不敢造次,跟着他上车,才心:
“我要去华县县医院,我姥姥出事了。”
他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
车直接开出了医院车库。
两人继续在奇怪而沉默的气氛里僵持。
车厢里,也没有再放巴赫。
只有雨噼里啪啦敲车窗,很像他第一回 送她回公寓的鬼天气。
开出一段距离,陈清焰掏了下口袋,把一样凉硬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一张卡。
“拿这个去还钱,”他看着前方,“剩下的,给你妈妈交住院费。”
“还有,去胡桃里可以,但‘龌龊之徒’不要再去了,那里人太杂,再去,你绷不住的,”他不给她话的机会,像端着AK47,一枪致命,“现在不卖,如果明天你妈妈就要做心脏移植,一百万,你卖不卖?”
简嘉被噎得不出一句话来,她几乎要哭。
他什么都知道。
堵车。
陈清焰心潮毫无波动,转过脸,看看她:“你不要误会,我脑子没昏到花一百万去跟个穷学生睡,你再漂亮,也还不值这个价钱。”
他没有轻蔑,也没有羞辱,平平淡淡,在陈述一种事实。
“那您想干什么?”简嘉眼眶里藏着泪水,把卡放到储物盒里,毫不犹豫。
“我过了。”陈清焰作恶时总是大言不惭。
他终于笑笑,“你对我有好感,不是吗?”
他永远不提自己,在和周涤非以外所有的女孩子交往时一贯如此。
而当下,他迫切需要拿人疗伤。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和周涤非有几分相似的外貌,人生在低谷,弱又倔强,努力应付着千疮百孔的生活,她会需要他,陈清焰很笃定,而且从心理咨询师苏娴雅的朋友圈亦看到她。
“像法语一样美丽的老师”。
是个俯身看教材的角度,像极了周涤非。
虽然只是个赝品。
但他还是从中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满足。
即使他觉得人生中去收藏一件赝品,颓唐遂往。
简嘉不知道眼前人此刻暗涌激荡的思绪,车子继续走,她微怔,好半天,不知该什么,在来不及掩饰自己慌乱的一刹后,索性放弃,垂下脑袋,“陈医生,您完了吗?”
她疲惫道:“完了,麻烦您停车。”
陈清焰腾出一只手,支在车窗,摩挲两下额头:“伤自尊了?”
“我没有自尊,因为我穷,又有几分所谓姿色,所以你看我是商品,可以买卖,给我钱我必须要感激涕零,自尊心,那是什么东西?抱歉,陈医生,我不知道。”简嘉忽然爆发,她很累,也无处可躲,噙着大颗眼泪,还在笑。
陈清焰不意外,相反,她含泪而笑的样子非常动人。
伸手弹了下她睫毛上挂的泪珠,目光很轻,看着她的侧脸,却不是在跟她话,“我话重了,抱歉。”
他递给她手帕,让她哭。
简嘉埋在男士古龙水味道里无声哽咽。
很快,她意识到没什么好哭的,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是能立刻飞到华县,还是时光逆流,妈妈如果不感冒?她不会沉溺虚无的假设里。
发泄一下,收拾好情绪,简嘉坐那一言不发。
像只温顺的兔子,不过,红着眼。
外头路灯下,乍烁乍晦。
到县医院,陈清焰找半天没找到停车的地方,只好着双闪在路边等她。
时间已近凌十二点,开到华县,雨天缘故,耗费两个多时。
陈清焰下午做了两台手术,加上长时间驾驶,便开了窗,抽起烟。
他再度翻开手机里的信息,僵硬片刻,控制住自己没有第十六遍去复习那个上传在群里的视频。
一个时后,他等来了简嘉。
“对不起,”她手里撑的是他给的FOX雨伞,兽头冰冷,“我陪姥姥了会儿话,外公也在,把时间给忘了。”
太晚,她有点犹豫:“您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给您开间房,住一夜。”
陈清焰揉了下眉头,把烟掐灭:“你呢?”
“我得陪床。”
“外公住城里吗?在沙发上凑合下,不用开房,”陈清焰眉头一拧,挑了挑,“还要钱。”
这是在替她考虑,简嘉不好意思笑笑,抿下发,外公的电话来,托她自己的福,撒出陪同前来的是个女性朋友的谎,外公死活不肯让她陪床,不准她回来,她争两句,他的爆碳脾气立刻通过电话炸开,嗓门大,底气惊人。
陈清焰听到了。
简嘉尴尬地挂掉电话,耳朵疼:“我外公话就是这样的。”
“没吃东西,附近有卖吃的吗?”陈清焰错过了饭点,饥肠辘辘。
两人在油腻腻的路边大棚下点了面,两个凉菜,老板是绍兴人,作息颠倒,摊子经常摆到凌三点,卖黄酒。
既然晚上不走,陈清焰尝起花雕,烫过的,简嘉跟老板相熟,自己这份加了冰糖话梅,和从前一样。
“这个后劲大,上头。”简嘉提醒他。
陈清焰没当回事。
她借着微醺感跟老板唠起童年,华县的种种,话声娇柔,很慢,陈清焰在一旁静静听着。
直到起身回去,她忽然多话,:
“我学时就喝过花雕,偷偷的,妈妈她不知道,姥姥知道。”
像必要的科普,又像在分享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
脸上挂着童年残留的明亮笑容。
陈清焰看她巧笑,头歪着,忽然害羞似的又没了声音,他让她等一下,走回车里,取样东西。
区陈旧,九十年代的风格,楼道阴暗,声控灯总是坏。
三室一厅,不大,屋里收拾得干净,妥帖,沙发上铺着沙发巾,也有些年头了,但主人依旧把它洗的雪白,一点没有变污。
外头雨一直在下。
简嘉帮他拿条干毛巾,擦头发。
忽然就很拘束。
好像不是在自己家。
“要吹风机吗?喝热茶吗?”她问,想要殷勤点,这样显得有礼貌,毕竟,他开了很久的车。
陈清焰坐在沙发上,外套脱掉,只剩件黑色高领毛衣,拿毛巾揉乱了碎发。
人显得嶙峋。
他不话。
他最擅长的就是沉默,让人猜不透。
“那个侧卧,您可以睡。”简嘉喝的脸开始发热,去铺床,为他准备牙刷毛巾,放热水,忙完,也疲乏,强撑精神从里面出来,突然个酒嗝,很窘,吞了两口冰凉凉的茶叶水,想睡觉。
头晕。
如果,外公不让她陪床,她算到对面旅馆凑合一夜。
他看着她殷勤,像妻子,喉结动了下,底下,已经尺度空前。
他忍不住开口,低沉的:
“别走。”
简嘉呼吸停滞,扭头,疑惑地望向他。
花雕的确是后劲,陈清焰起身捏住她下巴,喊她:“程程。”
他身上的气息很强势。
贴上她红润的唇,几乎全是酒精的味道,两人的,揉在一起,他用吻推她,倒向沙发。
吻的足够久,她坍陷如泥,是沼热。
陈清焰像火山口。
简嘉可以在没发生这种事时,脑子里,有一万种应付措施。
但有些事,真正降临,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她觉得自己应该奋力起身,而不是大脑中风。
解腰带时,手表的凉意硌醒了简嘉,她的心,正如一只惊惶而张狂拍翅的雏鸟,身体,有陌生的难耐。简嘉被自己吓到,不是被他,在极度羞耻和错愕中试图找回意志:
“陈医生……”
“不想做?”他微哑回应,手却握着她的腰不住轻抚,重新吻她,吻到长而翘的睫毛,他对女孩子产生种种温暖而下流的想象。
好像,她才是病人,需要治愈,陈清焰产生巨大的身份错位感。
简嘉脸上嫣然,头脑昏沉地回应着他,眼睛几乎睁不开,酒精控制下,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而怀里,好像捂着放射性物体,后来,忽然释出强烈刺眼的炽光,撑在上方的男人粉碎了她过往所有的秩序。
陈清焰按住她乱颤的大腿根,从外衣里,又摸出新的安全套,换下。
没有顾忌她是第一次。
凶狠,持续。
从沙发,到她寒暑假住的侧卧,她学过舞蹈,柔韧度让他更加放肆。
雨还在下。
她脸埋进枕头,被逼迫抓着床单呜咽地哭,像发、情,混在窗子上的雨声里。
区深夜偶尔有车灯亮起,从窗子上,一映而过,是她和男人藤蔓一般的纠缠,在光和影里。
记不得几次。
陈清焰给到极致最后抱住她时,没喊错名字:“程程。”
沙发巾上有块血迹。
他先醒的,在阳台抽烟,目光很深地望着远处零星的灯火。
有点头疼,不知是酒,还是昨晚太荒唐。
周涤非结婚了。
他一清醒,思绪重新被此占据,失踪两年,她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坐轮椅的台商,在ins上晒婚礼。
还能人道吗?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
屋里,简嘉在焦隐隐的迷灼中苏醒,好久,才知道心脏在哪里跳动,重重的,惶惶的,她扶稳自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望着体,液,淫、荡的罪恶感刺穿整个人:
她做错事了。
很随便。
不自爱。
即使,整件事,发生的不清不楚。
陈清焰赤着脚,走回来,踩的木地板咯吱咯吱响,看看她,欣赏够了任由他疼爱过的身体,笑笑:
“别害怕,我会负责,我记得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完,俯下身,又含住她的嘴唇,把烟草味送进去,掌住她的后脑勺。
撤离时,告诉她:“你和我,可以慢慢恋爱。”
一切又发生的太快。
屋里味儿似乎没散尽,男欢女爱的味儿。
简嘉蜷在那不动,白生生的脚,夏天,她找他看病,他已经知道她脚生的非常养眼,当然,一夜过后,她什么地方更好他也更清楚。
她吓哭了。
只有恐惧。
完全不同于昨夜在他身下忍不住的低泣。
她战战兢兢被陈清焰带走,一路无言,在羞耻中很沉默地哭。
陈清焰怀疑昨天晚上自己是不是真的算强、奸了她。
他只能再次告诉她:“我会对你负责。”
简嘉一下哭出了声。
她在“对不起”,陈清焰听得稍稍皱眉,对不起,周涤非最爱的三个字,他不要“对不起”,车子在路边停下,没熄火,他很认真地告诉简嘉:
“先结婚也可以,嗯?”
简嘉哭的抽噎,只顾自己:“我怕妈妈知道了,会失望。”她一脸潦草,“你不知道,我爸爸他这个人,一直做错事,他……妈妈只有我,妈妈如果知道我变成了坏孩子,她会非常非常失望,她会觉得女儿跟丈夫一样,我承认,我记得昨天的事,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就知道发生了,我不是三岁孩子,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在做什么可我做错了……”
她语无伦次忽然爆出一声痛哭,“妈妈还生着病,我在做什么……”
话很长,陈清焰沉默听着,听她哭的惨烈,握了下她的手,稍用力:
“我再一遍,我会负责。”
他低声问:“你爸爸去世了?”
简嘉茫然抬脸,止住哭,很快意识到陈清焰误会了什么,她咬了下唇,强压住心跳选择真话:
“没有,他在监狱。”
剩下的,只有她知道,举报南城副市长简慎行的匿名信,是她写的。
事无巨细。
交给纪委。
选择在巡视组来的时候扔炸.弹。
多荒谬,她爸爸叫简慎行,爷爷取名字时有寓意,最终,活成反讽。
所以,今日所有种种,是因果关系而已。
她完,轮到陈清焰愣了一下,没多问,财大的女学生有个坐牢的父亲,温柔的母亲,看上去慈祥友善的外祖母,她家庭关系,简单又复杂。
那天,她撞玻璃门,沈秋秋似乎想什么,被断,陈清焰想起这个细节。
但这似乎不重要,因为眼下,对于陈清焰来,就是周涤非既然结婚了,那么,他也要。
回到103,简嘉恍惚下车,走几步,发觉下面不舒服,羞愧到无以复加,陈清焰看在眼中心里有些异样,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
“是第一次?”
他其实清楚。
雨夜的探索,过分深入。
简嘉安静地又垂下脑袋,但明明,昨晚上有那么一阵舒服地要死了,情、欲,粗粝细腻。
有东西在滚烫的血肉里碎裂,喷出冷火。
她还是没清醒。
强烈的感官刺激,是超出大脑承受极限的。再回想,只剩战栗和自戕式的耻辱。
两人分手时,陈清焰没什么,拿出卡,塞给她,简嘉条件反射地给丢到地上,脸发红,像刺猬:
“是为昨天夜里付钱吗?”
陈清焰好笑瞥她一眼:“你情我愿,我用不着为昨天夜里付钱,”看她要变脸,先把卡捡起来,“我是让你把其他男人的账给还了。”
完,用力塞给她,转身走掉。
她一颗心,突然裂裂的。
走在路上,有一种全世界都知道她昨晚做什么了的心情,谁无意看她一眼,简嘉心里就咯噔一下,昨夜,陈医生在她身上无法无天。
等她现身,周琼借机把人给拽出来,在卫生间,稀里哗啦洗手:“姥姥怎么样?我跟阿姨你演出太晚回公寓了。”
简嘉烫着脸,还在恍惚,无以言状的情绪反倒越来越汹涌。
夹带着巨大的伤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十三岁月经初潮,淡淡的血腥味儿氤氲在她的书房里,她哭了,给妈妈写起遗书。
知道真相后,心里失落,觉得人生失去什么,不是得到。
“怎么了?”周琼冲她脸上弹水,凉丝丝。
“我,”简嘉觉得他还在身体里面一样,痉挛了下,“我跟陈医生那个了……”
“接吻?”周琼对她的想象力没达到“那个”的程度。
简嘉点头,再摇头。
周琼两手张了片刻,犹如吃苍蝇,忍住劈头盖脸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牙切齿,“戴套了吗?”
简嘉呼吸急促地点头。
地上丢了四个套子。
和撕开的包装。
两人无言相对。
“你是傻逼啊!”周琼突然骂她,恶狠狠的。
骂了会,看简嘉眼睛亮晶晶的,两腮,却出奇得红,她站不稳,周琼把她领回来,拿出体温计,十分钟后,事实浮现--简嘉发烧了。
陈清焰把她初夜做到发烧。
这让周琼愤怒。
简嘉散架地在陈清焰的私人公寓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在医院隔壁。
周琼照顾她,而医院里,陈清焰请了护工。
公寓里,陶一周来扫两次卫生,保姆进门后,发现了两女一男,床上一个,厨房里一个,客厅里,才坐着累了习惯揉眉心的陈清焰。
“忘记跟你了,今天不用来。”陈清焰摆开茶几上的医学刊物,翻了翻,找出《Journal of Orthopaedic & Sports Physical Therapy》,等她乱窜完。
“呀,少爷你……”陶第一次在公寓里见到女人,一见就是俩,她被惊喜和惊吓包围。
周琼是被这句“少爷”炸出来的。
她望着陈清焰那张英俊微显冷漠的脸,讥讽问:“陈医生,呦,您什么身份呐?”陶喜滋滋的:“少爷是……”
陈清焰看她一眼,指着门:“回家。”
陶那张圆脸立刻蔫蔫的,背起包,把做好带来的菜品,一搁,溜之大吉。
却心花怒放地车回了家属院。
卧室里,简嘉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上一刻还是醒着的,她在陈清焰同样性冷淡风味的被窝里坐起来,喉咙底,那团火不在了。
公寓装修得极简,克制,冷感,坚硬,背后隐藏着主人更深的**。
原木色桌椅,白床,黑色咖啡壶,黑色可以包容一切,白色亦如是,冷淡脱俗到让常人住不下去,简嘉在没有任何感情工业化冰冷般的房间里醒来,以为在太平间。
但陈清焰的床铺有好闻的味道。
起来,穿上衣服,她拉开半敞的衣柜,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他爱干净,从来没有邋里邋遢的糟糕时刻。
周琼把从来没用过的厨房弄得很人间,做好饭,给简嘉再量体温,恢复如常。
没等开吃,周琼接到一个电话,交待简嘉几句,要走,简嘉忙拦住她,私语了个要求,听得周琼又想骂人,念她病中,不发作。
但心里已经认定她的确病得不轻。
房间里静下来。
陈清焰观察了简嘉的神色,问她:“好些了吗?”简嘉一面对他,人就在潆洄的耻感大海里荡啊荡的,没有桅杆,没有帆,她氤红着脸,只点头。
两人死气沉沉地把饭吃完,陈清焰不让她动,第一次用了当摆设的洗碗机。
等陈清焰再从医院回来,人不在,窗台底下多了两盆长势喜人的琴叶榕,金属花盆,冷线条,但不妨碍植物安静有力量地独自生长。
茶几上,轻盈的玻璃杯里,插了几枝尤加利叶。
跟公寓整体风格非常般配,多了活气。
陈清焰觉得姑娘的审美和他在一个水平线上,他笑笑。
然而卡也放在茶几上。
所以,从这天开始,他准备好要跟她正经恋爱。
然后,尽快结婚。
这个决定,仓促中有着不出的惝恍。
周涤非穿婚纱的样子,砥砺着他的心。
医院里,简嘉避开妈妈,在病房尽头的楼梯那声地讲电话,许远在问她为什么不再来“龌龊之徒”,她斟酌着回答:
“我最近准备CPA的考试,那个钱,”想把话题纳入她的轨道,“我分期还你,这个月先还一千行吗?”
“我不急。”
可她很急。
“去看看阿姨可以吗?”许远也在斟酌。
简嘉一下拒绝:“不,”觉得自己自己口气生硬了,缓一下,“我妈妈这几天情况刚稳定,需要绝对卧床。”
言外之意,不想人搅。
那头沉默。
简嘉怀疑对方把电话挂了。
“程程,你躲着我,我在想,即使我们不能够成为男女朋友,当好朋友也是可以的。”
他这话,似乎也没多少失望。
简嘉脑子里轰然作响,她总是能有意无意想到陈清焰,好像,当下,两人俨然已是不规则恋人,握了握手机,她声音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完,快速挂掉电话,她靠在扶梯上在思考到底今晚要不要去“龌龊之徒”。
至于,为什么会犹豫,简嘉不愿去想陈清焰,她以为,应该是矜持,电话往来,牵手,接吻,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在新婚夜完成第一次,这是她粗糙的幻想。
但事实是,发生在她身上,从接吻,到做、爱,陈清焰在极短的时间里带着她完成。
这显然不环保,速食。
把她变成轻浮的姑娘。
等他来找自己,仅仅以目相对,简嘉便觉得两人完成了交、合,她又吓坏,生疏地找话在摸到包里的糖果时:
“陈医生,您吃糖吗?”
在他简短回答“不吃”后,尴尬的,简嘉没继续掏,陈清焰望着前方,专注路况,“你想吃随意。”
一共八颗,她默默剥开一颗柠檬糖,需要冷静,到嘴里,脸一下酸到扭曲。
一车厢的柠檬味儿。
这个时候,要等红灯,很长,陈清焰转过脸,看看她:“什么糖?”
简嘉不知怎么想的,拿纸巾托着,取出来,意思让他看清楚:“柠檬味儿的松仁糖。”
陈清焰面色淡淡地给捏过去,朝嘴中一送,皱了下眉,英俊极了,对一脸懵然的简嘉:
“味道很冲。”
她下意识腼腆着:“那是我吃过的……”
他在做什么?
不嫌脏吗?
陈清焰笑,他觉得没差别,两个人,那天晚上不知交换了多少口液,体.液,她大概不知道她喷到他身上,床单湿透,而一颗糖果,微乎其微。
没几下,在红灯还剩十秒时,他忽然转头,贴近,勾住下巴,把糖果还到她嘴里,低声命令:“含着。”
陈清焰黑眸沉沉地继续开车。
不可侵犯的,雕塑。
简嘉心跳失常,红着脸,藏到围巾里遮住嘴巴,含吮沾满他口水的糖果,吐不是,不吐也不是。
艰难下咽。
她僵硬地缩在副驾驶中。
完全应付不来他有一下,没一下,突袭似的撩拨。
但陈清焰不再话,沉默很久,直到两人用完餐,他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我准备CPA的考试。”她想看书。
还没有放弃CPA。
“你都在忙什么?我听,你在学校绩点很高。”陈清焰对她有疑问,沈秋秋这个时候在安永忙得像陀螺,朋友圈里,永远是一个特别能吃苦的形象,偶尔联系他,很克制,像无意想起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个人。
他没点破。
而她,在瞎忙。
而且忙得够呛。
简嘉揪着围巾:“我现在适合零工。”
“有职业规划吗?”他点到正题。
忽然像个长辈,简嘉沉默了下揉揉眼睛:“我想进事务所积累几年,再去国企,本来,妈妈是希望我毕业后考到税务局最好,很安稳。但现在她希望我当老师,我想,也挺好的,能多陪伴她。”
她尴尬笑笑:“希望我能拿到资格证。”完,出神地看窗外,她同样担心政、审那一关。
“先结婚吧。”陈清焰久久看着她望向窗外的侧颜,淡淡,但神色莫测。
简嘉愣怔,回头,眼睛漂亮得像一个梦。
好像周涤非就在眼前。
“跟我结婚,剩下的,你慢慢去完成。”
他忘记对方不过是个大学要毕业的女孩子,太年轻,处境糟,结婚远不在规划之内,他也忘记,几天前,只不过让对方答应跟他恋爱。
“不要拒绝我。”他,眼睛里闪过难言的伤痛,深阔成潭,不是因为眼前人。
外面,满满是跑动的流光,影影绰绰。
简嘉眨着眼,像宝石的碎片,她紧张,迷蒙,上一刻在谈论现实一种,有琐碎的冷峻,这一刻,他在跟她谈婚姻。
婚姻应该是什么?
爱,道德,和乐趣。
她薄薄的呼吸声有了起伏,狠咬住唇:“我害怕。”
“怕我吗?”陈清焰压低声音,“跟我结婚,你会轻松些。”
他始终不提感情。
简嘉被他引导着,突然难堪,喉咙酸堵地问他:“你是妈妈的费用?”
“一方面。”他声音很淡。
另外的方面,他没。
而是选择停靠路边,在车里吻她,吻到她心软,吻到她觉得男人非常喜爱她。
两人的关系,变得含糊。
住院费被陈清焰提前支付,轮不到简嘉操心,甚至护工,请的也是103口碑最好的一个中年妇人,如此反常,又唐突,但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简母看在眼里,心中各种微妙情绪交织,等简嘉鼻尖微红从外面回来时,温言:
“程程,妈妈有些事想问你。”
那个年轻的医生,偶尔过来,不热络,但事情做的漂亮,惹得病房一下成为八卦集散地,邻床开玩笑,陈医生是不是要做你家东床女婿了?
是羡慕的口吻。
简嘉的脊骨挺得像一条铸铁。
脸微微红着,心里想哭。
“陈医生跟你,”简母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是不是在处朋友?”
她抬不起头:“嗯。”
“这样啊,”简母似叹息,“处朋友是处朋友,你不能随便花人家的钱懂不懂?”
简嘉哽咽了下,又“嗯”一声。
“如果,妈妈是如果,两个人感情很深了,有些事,”简母脸上永远是温柔平和神气,“女孩子应该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做出伤害身体的事情。”
“妈妈……”简嘉忽然俯下身,埋进她怀里环住妈妈的腰。
她无声哭了。
“龌龊之徒”里许远等了她好些天。
而这些天里,许遥持续性作妖,神通广大搞到陈清焰出诊表,每逢出诊,必去挂号,实习生都已经用含义复杂但肯定不是什么正面的眼神看她,到最后,看都懒得看了。
她在耽误正常问诊。
许遥甚至没心情去找简嘉,越挫越勇,在追求陈清焰的狂热里独自发.浪,直到陈清焰不动声色跟门口警卫了招呼,她被拦下。
这难不倒她,一改风格,十分低调地伪装成普通病患随人流而入,事隔几日,便再次出现在陈清焰面前。
不过,是在职工食堂。
陈清焰带简嘉过来用餐,一入座,程述心情格外复杂地看着,刷卡时,挤过来:
“不会来真的吧?”
似乎,愿不愿意带来职工食堂被人围观,成为检验陈清焰真爱的标准。
他垂眸,替她选了份日式料理,脸上没任何表情:“我该结婚了。”
程述下巴歪了歪:“你这算是报复谁呢?”
陈清焰直接走人,丢一句:“今天别挨着我们。”
俊脸上,尽是漠然。
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跨上最后一个阶梯的许遥,东张西望,他无所谓低下头,在对面坐下,伸出腿,把正襟危坐的简嘉圈在他的范围之内。
简嘉是第二次跟他一起来,不习惯,她几乎没声音,陈清焰碰了下她脚尖:“晚上去我那里。”
昨夜,做手术到凌两点,从白天,到夜里,连着三台手术,高强度,他在精密的战斗中疲惫地亢奋着,最后,突然想做,底下可耻地硬起来,陈清焰很自然地想到那个冷雨纷飞的夜晚,见到简嘉,她那张清澈的脸,还有纤巧却饱满的身材让他出这句话。
尤其修长的腿,充满力量,却是如此的爱娇。
那一晚,他吻遍她全身。
像暴君。
简嘉没有立刻明白他话里的含义,难为情:“陈医生,对不起,我要去法语班授课,不能缺课。”
喝了勺汤,又补充,“我还想看看书。”
看她认真,陈清焰弯了下嘴角,俊俏的脸又像雕塑,神情里,不知对她不能立刻会意感到愉快还是遗憾,他公然:“可是我想和你做、爱。”
这句话,轻,但被赶到眼前的,耳朵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敏锐的许遥收入囊中,她不震惊,站在两人面前,笑对简嘉:
“程程,陈医生嫖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