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A+A-

    简嘉心脏抽紧,他怎么可以, 这样若无其事喊她?

    她迅速抹去眼泪, 转过身, 指了指所有东西:“还给您, 离婚前麻烦您先不要跟我妈妈讲, 我来。”

    如果一个男人爱你,他不会让你哭,如果不爱, 你哭瞎了在对方眼中不过是无谓液体。简嘉明白, 所以不愿意在陈清焰面前再流一滴眼泪。

    陈清焰想过来, 简嘉忽然痛苦摇头:“别靠近我, 陈医生, 不要让我更讨厌您。”

    她脸色苍白, 同样的,陈清焰也是。

    他整个人都在往下沉:“程程, 我们……”

    “不要喊我程程,不要,”简嘉咬住嘴唇, 睁着美丽的眼, “麻烦您称呼我学名。”

    但完,她又迅速垂下眼睛,“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您真的尚有一丝作为人的情感, 请同意离婚。”

    她拼命控制着自己, 不要争吵,即使愤怒,也要有教养,体面分开,是简嘉做出的最后努力。

    房子里,所有植物,一下枯萎。

    陈清焰站着不动,明明人在眼前,却隔山海。他压着心头汹涌的巨浪,:“我不会跟你离婚。”

    慌不择路,他选择了咄咄逼人,最差劲的一种方式。

    简嘉复又抬头,眼眸里,是深深的震惊和厌弃。

    “把我当什么?一条狗吗?”她太难过了,眼睛隐忍得艳红一片,“知道吗?我时候家里养过一只流浪狗,我跟妈妈对它付出很多爱,而您,对我连狗都不如,因为我们家就是养流浪狗也不会作践它一分半点。”

    她真的爱了一个人渣,倾其所有。

    简嘉几乎站不住,转过身,把几件轻薄衣服丢到行李箱里,她从他身边跑出去,去浴室,拿走自己的洗漱用品,陈清焰僵硬而沉默地看着她收拾东西,等人拉起箱子,他攥住她的手臂,显然,也隐忍到极点:

    “我走,你留下来。”

    简嘉抽出自己的手,没有犹豫,但陈清焰重新攥得她手腕疼,他眼睛黑透了:

    “我再一遍,我走。”

    看到她皱眉,陈清焰情不自禁松力度,扭头出来,他以最快速度离开房间。

    门关上后,他没有离开,冷脸背靠着墙,独自站了许久。

    他要确定简嘉不会半夜跑出家门。

    屋里面,简嘉出神地坐在床上,她抱住膝盖,歪着脑袋,看城市的夜依然迷离而绮丽。玻璃上,隐约是自己落魄枉然的脸。

    凌,灯还亮着。

    两人隔着一道门。

    陈清焰没去任何地方,他缓缓坐到地上,两只眼睛,漆黑得如同深渊,好像藏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早上五点五十,简嘉辗转醒来,她摁掉手机闹铃,选择给程述了个电话:

    “程医生吗?不知道有没有扰到您,我有事想拜托您。”

    电话那头,程述也已经起来,在清洁脸。

    “程程你,别客气。”

    简嘉顿了下,:“我过会儿去趟103,麻烦您带我去南楼行吗?”

    她只有半天休息时间,但要跑几件事。

    简嘉做好最坏的算,和最大的让步,上了个淡妆,准备出门。

    开房门时,看到从地上站起来的陈清焰,简嘉微愣,他精神不佳,熬了一夜,但神色冷冷清清,:

    “去哪里?我送你。”

    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简嘉没话,直接去等电梯,陈清焰跟过来,站在她身后。

    夏天热,她喜欢辫蓬松的麻花辫,不用梳子,随手抓,别向日葵的发卡,乖巧清新的女孩子,真年轻。

    陈清焰看的有些恍惚,仿佛是在分院。

    那个时候,他和她,相处得轻松又愉快。她那么调皮,两人在露台上拥吻,她的嘴唇柔软,芬芳。

    但今天,有那么一细缕头发,似乎是漏网之鱼,搭在脖子那,陈清焰下意识给她挑出来,要提醒她没编进去,话没出口,简嘉已回眸,警告性十足:

    “请不要碰我。”

    她像看性.骚扰的龌龊男人一样,看着陈清焰,握紧手机,真的会报警。

    陈清焰的面孔便有那么一瞬尤其危脆,性灵踟躇。

    出了公寓,他发现两人方向竟一致,简嘉是往103走。

    哨岗那,程述东张西望,显然是在等她,简嘉远远看到他,忙跑了过去,笑盈盈跟对方招呼:

    “程医生,早上好!”

    她戴了顶米色硬草帽,穿果绿色连衣裙,四肢纤白,非常醒目,蝴蝶一样轻巧从身边飘走。

    陈清焰看到两人在交谈。

    “学长……”程述自然也看到他,要招呼,陈清焰却只是冷冷瞥两人一眼,心中忽然有种了然:

    程程在和他赌气,故意的,要用这种方式让他吃醋吗?

    果然是孩子。

    还要扮得这样漂亮。

    他承认,一路走来,程程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她那张脸,和玲珑有致的身材。

    年轻而恣肆的美丽。

    他的娇妻。

    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警惕。

    十三分钟后,简嘉被程述带到南楼,走廊里,也幽幽凉一片,过道摆上各样新鲜瓜果,有老干部在外头聊天。

    陈景明眼不花,耳不聋,本正大声笑着,看到简嘉时,微微收敛,把人请进屋里话。

    “爷爷,”简嘉看着他满布皱纹却明亮威严的眼,情怯一瞬,她,“对不起,我跟陈医生必须离婚。”

    陈景明早有预感,这孩子来,是这个事。

    空气凝滞几秒。

    算算时间,不长。

    他沉着脸,先不回答简嘉,而是开始拨拉那个座机,陈清焰的手机没人接,但两分钟后,陈清焰给他回了过来:

    “爷爷?”

    “你要是没有紧急的事,到我这一趟。”

    简嘉没拿出手机,她并没有让老人看那些画面的算,但老爷子要把陈清焰招来,这让她又必须痛苦一层。

    “哦,程程,你坐,吃西瓜吗?”陈景明让护士送冰镇西瓜。

    简嘉没办法面对老人的目光,她低着头,接过一块。

    这次,陈清焰几分钟就赶到,敲门进来,看到简嘉也在,他似乎意外但又在预料之中。像两个学生架,来找班主任。

    “陈清焰,是不是还跟那个女人有联系?”陈景明不怒自威,看到他没好的嘴角,没工夫问。

    陈清焰看简嘉一眼,她垂着脑袋,手上的戒指已经不在。而他的,牢牢的不肯褪下。

    “是。”他承认。

    陈景明狠狠瞪着他,眼眸全是火:“是不是还没断的算?”

    简嘉快把嘴唇咬烂,但她背挺得笔直。

    她脸色又变得极度苍白。

    “是。”陈清焰有种压抑的愤怒和烦躁,她的确找到最大的靠山。

    陈景明显然被孙子这种冷漠却嚣张的态度激怒,他抡起手杖,喝令:“你他妈到我跟前来!”

    陈清焰刚上前,冷硬的手杖直击肩背、腿部,陈景明虽坐轮椅,下身严重萎缩,但手劲在,每一下,都又狠又重。

    陈清焰闭了闭眼,动都不动,让老人在身上发泄。

    屋里太诡异,只有离休老干部痛孙子的声音。

    简嘉忍不住抬头看看他,陈清焰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太高,导致陈景明起来,并不舒服,要花很大的臂力。

    她坐不住了,本意不在此而觉得分外难堪,而且,心口闷痛。

    “爷爷,”她去按老人的手杖,替他抚起背,“您别生气,我们有事商量事,别他了。”

    “滚!”陈景明给了最后一记,让人赶紧消失。

    但又让他回来,威胁:“这两年评正高你是别想了,够格我也让人压死你,想都不要想!还有,别给我呆103了,滚附院去。”

    级别降就降。

    好半天,屋里只是陈景明的气喘,老爷子真的生气了。

    “程程,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再冷静两天,”陈景明酝酿开口,怕她误会,补,“我不是让你再给他机会,而是我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走程序之前。”

    简嘉很想对老人绽放个善意的笑,但她眼睛湿润:“谢谢您爷爷,我想清楚了,我跟陈医生,不合适,好聚好散,这场婚姻我也有错,太仓促了,彼此不够了解。”

    陈景明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点了点头,无需赘言。

    走出103,太阳毒辣起来。

    美不常住,物有成毁,简嘉蓦然想起妈妈以前过的这句话,手里到底没能握住那把爱,她将帽檐拉了拉,躲进树荫,买了支香草冰淇淋。

    吃到一半,冰淇淋像血的潮汐,落下去,化掉了。

    手机响起来,依旧是欢快的猴子出世。简嘉看到号码,鼻子就开始发酸,稳了稳才接:

    “姥姥!”

    “哎!”那头老人笑了,开的免提,手底下,在给将来的宝宝做衣服,趁眼睛还能用,“程程呀,嫁人就把姥姥忘喽!忙吗?”

    简嘉一下哭了,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哭,但不行,听到最亲爱的姥姥的声音时,委屈极了。

    电话里,沉默了十几秒。

    “程程?”

    “哎呀,虫子真讨厌,飞我眼睛里好疼。”简嘉笑着,她一手的冰淇淋。

    一老一少,在电话里有一搭没一搭了十多分钟,简嘉一直含泪微笑,对呀,还有姥姥,还有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揉着隐隐发疼的胸口。

    但电话挂后,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扭头问:“老头子,你听程程是不是有心事?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简嘉的外公在摇着大蒲扇瞌睡,嗡嗡的回答:“前几天,囡囡不是她刚找到新工作,会不会太累了?唉,我就,没事不要找孩子电话,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事要忙!你就是不听!”

    老人把针线放下,想了想:“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乖宝怎么了,是不是两口闹矛盾了?”

    谁家的孩子谁最了解。

    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

    老两口难免拌两句嘴,外公脾气不好,但转念想许久没见外孙女,也就支持老人去南城。

    下午,简嘉准时去上班,坐地铁时,思考很久,才鼓起勇气给周琼发条信息:

    晚上请你吃烧烤,有事跟你商量。

    周琼在查理财,看到短信,撇了撇嘴,笑骂她一句“重色轻友”,回信息:

    哎呦,陈太太终于想起来请我吃饭了,吃屁烧烤,我要吃上档次的。

    简嘉噗嗤笑了,但陈太太三个字像一种顽固的失败,亘在那,她脸上呈现一种忧伤。

    夏日辉煌,六月的婚礼变作七月的形同陌路,没有洗练的仇恨,离开,是一个人的决定,虽然,相遇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包里常年放一个本本,随时记东西,磨损得很旧,但安全感足够。

    上面有高中才女,那位发誓一辈子要多睡几个男人的戴眼镜姑娘毕业时给她摘抄的一段话。

    简嘉想起来,连忙掏出,准确找到那一页:

    “我今天要做许多事情,我应该把记忆彻底杀尽,应该让灵魂变得石头般坚硬,我还必须重新学会生存--阿赫玛托娃”。

    上一次,这段话给她以鼓舞,是她举报那个被称作爸爸的生物。

    她生命里最亲密的两个男人,无一例外,携裹着核爆总在摧毁她的生活,而重建,永远是她自己的事。

    到公司,项目经理姚丽点着桌面,语速极快:“先去税务局一趟,对了,有个培训会,不是本部的,你也需要参加。最后,能写英文邮件吗?”

    完,精明的女人瞧见,姑娘的婚戒没了。

    于是,脑子里有一双手数不过来的男人,等着可以介绍。

    从简嘉入职,至少五家,来听姑娘有没有对象。

    而三个问题,只是让简嘉大脑飞速运转,她没问题,所有事情到她这里,都是没事儿,哪怕,她生活里总是烂事无数。

    又忙成狗。

    简嘉大学时轻松过六级,分数高,又挑战了专八。口语尤其棒,读高中时就参加过无数次英语角活动,大一那年,出去旅行,跟几个外国友人全程聊天毫无压力。

    姚丽则全无语言天分,中式英语,一嘴山东大葱口音,这是短板,但没关系,她擅作伯乐,朋友耍得够溜就可以了。

    “除了三大费用,试着把货币资金项目做一做,朋友,你有的学。”姚丽永远有安排不完的工作,简嘉给她端来咖啡,聚精会神盯着对方的嘴型。

    “谢谢丽姐给我机会。”她道谢时,居然有点腼腆。

    只有最后,挤出上卫生间的空档里,简嘉在第一千遍起跟妈妈离婚事件的腹稿。

    手机一响,吓得她差点摔出去。

    得换铃声,一惊一乍的。

    咦?

    “姥姥?”简嘉再次接到屏幕显示“姥姥”的电话。

    陌生的声音传来:“请问是程程女士?手机的主人因车祸在103医院急救,如果您是她的家属请尽快赶来,如果不是,麻烦您联系一下老人的家属。”

    姥姥给她的备注“程程”,字母排序,在通讯录最前面。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