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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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人来人往, 陈清焰心里空白出一片,他没动,看着李木子:

    “什么事?直。”

    刚才,一路走来, 李木子觉得医生在人群中扎眼, 他高挑、瘦削, 轮廓完美的一张脸上嵌着双温柔又清冷的眼, 她看到他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话。

    但此刻, 整个人是种淡漠疏离的样子。极有距离感。

    “周涤非现在很不好, 我想,也许您是对她来很重要的人, 能去看看她吗?到时开庭, 我们很需要她在。”李木子没有避讳,把这件事出来, 因为, 迟早要曝光在太阳底下。

    陈清焰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我听你们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尽管提,但我不方便去看她。”

    他把界限划的十分清晰。

    李木子稍微意外, 她不喜欢关涉他人私生活,犹豫了下:“您和周涤非, 分手了是吗?”

    “对, 我现在有爱人, 抱歉,不过如果是比如经济方面我可以提供帮助。”陈清焰再次表明立场,他觉得,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往前,超出界限。而周涤非三个字出现,都是对简嘉的伤害。

    既然这样,李木子虽然有些失望却不强人所难,微笑道谢,但走出几步后,又折回来,:

    “陈医生,我想,我还是留您一个号码吧,万一日后用的到。”

    陈清焰把号码给了她。

    他想电话给简嘉,想了想,克制住了。

    一天下来,陈清焰在晚上约了程述。程述搜肠刮肚回着相亲对象的微信,寡淡无味,对方似乎各方面都很好,但程述就是提不起劲,不来电。男人是需要心跳感的。

    两人一起吃饭,去了健身房。

    大肌群发力的撕裂感和酸胀感下,陈清焰出很多汗,程述开他玩笑:“得,学长,你这人鱼线公狗腰全齐活,我觉得你可以开辟副业了。”

    完,贱兮兮乱笑,程述一直没什么变化,嘴贫,一肚子废话。念书时,诸如“我昨天夜里爬上了学长的床,我们一起互摸脊椎,探讨学术”一类层出不穷。陈清焰懒得理他。

    又只是沉默。

    “我很难让程程再信任我了。”陈清焰突然开口,他停下,补充点温水。

    程述讪笑,没立刻接腔,他也停下,灌起运动饮料却是:“学长,你跟周涤非又算怎么回事呢?你跟她,是断了,可她一有事,你就要过去掺和,你这样程程很难相信你爱她。”

    在另家医院,程述见到了周涤非。她像纸片人,空洞,了无生机,但又确实有种触目惊心的怪异的美感,程述承认,他看到她时,也会多扫几眼。

    两人没什么话可,他客客气气问候,客客气气离开。事实上,周涤非和他的对话没超过三句。

    “他还好吗?”

    “啊?好,学长挺好的。”

    “他会来看我吗?”

    “哦,这个啊,那什么,最近院里又迎检,你也知道103一年四季365天都是特忙,学长怕是抽不开身。”

    就此结束。

    程述想起她那双一提到陈清焰就迸发出无限热力的眼,一副得霍乱的样子,觉得太沉重,太压抑。

    好像,陈清焰是吊着她的那口气,只要他不来,她就会睁着那双眼永远等下去。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陈清焰放下水,面上呈现一种冷淡又紧绷的表情,眉头轻蹙。

    被问住,程述并没有好办法,他了解陈清焰。陈周的纠缠太深,就是他,看到那个视频,眼皮也一跳一跳的。毕竟,他同样认识周涤非许多年。

    “除非,周涤非愿意离开,可你不是她要官司吗?”程述想了想,“学长,你不想知道她以前发生了什么吗?我看视频……”

    n bs陈清焰忽然向他投来冷冷一瞥。

    程述耸了耸肩:“你别逃避这个问题,我知道,是你心里一根刺,哪怕你不再爱她了,这些年,你既想知道又怕知道。实在的,我能理解你这状态,那天,看望过妞妞,其实我想到了周涤非。我特想知道妞妞到底当时遭受了什么,但我又怕知道,我想你也一样。”

    陈清焰抚了抚额头,没话。

    两人就着一个无解的话题,程述半天。随后,冲完澡结伴出来。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在夜风里,陈清焰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他插兜一言不发。

    总有这样的时刻,他的少年感会突然冒出来。

    孤独执拗的少年人一样。

    头顶上,是飞驰的、黑色的云。膨胀的天空底下,是城市的各种轰鸣。

    “程程那个事,怎么了?”程述掏出车钥匙,一转头,愣了下,仿佛看到当年十分年少的陈清焰,那种冷感的桀骜不驯,从不低头,也不会认输。

    程述忍不住笑了:“学长,你这会儿忒显年轻,纯情少年。”

    “我不会放过许远。”陈清焰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程述直摇头:“你知道吗?许远是疯狗,这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儿,对了,还有他妹妹,我瞧着也不怎么正常。倒奇怪了,程程怎么招惹的他?是因为周涤非?”

    那晚,在酒店,场面混乱,程述回头细想当时在场的许氏兄妹,是有些想法的。

    陈清焰手背上青筋再次爆出,薄唇紧抿。

    车开到军属区大院,两人罕有的同时回来。

    这个点,陈母在吃水果,做面膜,而陈父在书房里处理文件。

    陈清焰走进灯火通明的家,客厅里,陶总是在东一趟西一趟,一头撞上他胸口,惊喜喊道:

    “哎呀,少爷你回来了?”

    “点声。”陈清焰皱眉,陶嬉皮笑脸替他脱下风衣,给挂起来。

    窝在沙发里盘腿吃水果的陈母突然回头,一张鬼脸,陈清焰眉头不展看了看母亲。

    “呦,哪阵风把陈大医生给刮回来了?”陈母笑他,一摆手,示意儿子过来坐。

    “爸呢?”

    “你妈就在眼前,找什么爸?来,看看我儿子瘦了没?”

    人年纪越大,越嗲气,尤其对着早成年的儿子。

    陈母年轻时是潇洒明艳的大美人,什么事都不放心上。如今,自己也,在无可救药地朝庸俗中老年妇女发展,操心儿子婚事,操心什么时候抱孙子。

    陈母一把摸上陈清焰的面庞,啧啧两声:“这腮帮子都掉成男模脸了,这样,让陶过去做两天饭?”

    正着,陈母手机又响起来,她刚接,见陈清焰要起身,生拉硬拽给按住了,瞪他一眼。

    几句话的事,陈母挂上电话后,嗔道:“木木那孩子,也不知道瞎捣鼓什么,还找我帮忙,你跟程程怎么样了?”

    女人就是这样,思维跳跃,能毫不费力地从一个话题蹦到另一个话题。

    “我伤害她太深,我想,她和我短时间内很难回头。”陈清焰面无表情,他头发乱着,陈母张开手指替他理了理,“怎么,这点挫折就把我儿子难倒了吗?只要程程心里有你,你一定能把人追回来,别泄劲。我,你那大提琴猴年马月到?”

    因为是订制,最快要三个月,陈清焰和母亲聊几句后起身到书房。

    “爸。”陈清焰敲了下房门。

    陈父没转脸,眼睛在文件上。显然,还在为陈清焰拒绝相亲而多少拂了司令的面子而不快。更过分的是,陈清焰居然亲自又给司令,没脸没皮的,自己在追前妻,并为家里不了解他的情况而让对方误会抱歉。

    “我想问许远案子的进展,上回,您不用我插 手,但我想知道情况。”

    陈清焰开门见山,跟他老子话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陈父倒也愿意跟他谈:“许家做生意,尚且知道读点历史,你有空的话,也该多读一点。案子的事,会照正常程序走,不管许家又巴结上哪个哪个部长,任谁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在南城想暗箱操作,太天真。”

    “大姐跟许远是不是走的很近,我记得,当时把许远引荐给您的是大姐。”陈清焰盯着父亲问,“还有,许远参与过投标。”

    儿子想问什么,陈父心知肚明,他翘起腿喝大浓茶:“你老子,不是老了老了晚节不保的人,上头还有你爷爷,我不会糊涂到那个地步,来毁陈家半世纪的清誉。”

    点到为止,陈清焰在离开书房时,忽然:“爸,谢谢您。”

    整理文件的陈父怔了下,这孽子,从没跟他过“谢”字。依照陈父的性子,根本不会管陈清焰前妻这些闲事,但架不住老爷子的指示下来,没想到,陈清焰会因为这个谢老子。

    陈父用相当复杂的眼神看了儿子两眼,一挥手,示意他滚蛋。但又喊住他:“你妈,你花百万给那姑娘订了把琴,是不是?”

    “嗯,我存款够。”陈清焰解释了句,陈父便用一种更复杂的眼神示意他赶紧滚。

    很久没在家睡过,略不习惯,陈清焰坐窗台上,被冷风吹着探腰仰头看到月亮,一地清辉。

    他给简嘉发了短信,道晚安。

    没有任何回应。

    接下来的两天,陈清焰除了给简嘉按时道晚安外,没能抽空做饭。

    表彰大会、课题讨论、手术、做报告,甚至到郊区做一次义诊。他还又要出个短差,参加学术会议。临行前很晚回到公寓,抬头看到她房间的灯火亮着,徘徊一阵,正要电话,却发现上面熄灯了。

    他没拨出去,只发了短信。

    走这天,他起很早,又把一封信放到简嘉房子门口,短信提醒她拿信。

    还是没回应。

    陈清焰的行程很紧。

    当天到,下榻酒店,会议为期两天。能容纳500人的会场里,人头攒动,陈清焰受邀要展示t,演讲。会后,和同行交流。

    到了晚上,把自己一天发生的事,编辑成短信,却又留在存稿箱。

    他忍住思念,没有和她通话尽量减少给简嘉的压力,他给她消化解释过去那封信的时间。

    一去一来,回到南城是晚上八点。

    陈清焰把买回来的礼物检查一遍,来到楼下,发现房间是黑的。他站在楼下,先拨了周琼的号码。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里面,提示音清晰传来,陈清焰皱了皱眉,他简嘉的,同样的提示音。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

    陈清焰又拨了三遍,一样的结果。

    两分钟后,在拨简母的号码还是同一个答案后,他跑进楼道,恰巧电梯临时维修。

    陈清焰走的楼梯,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微喘着站到11楼的门牌号前,心里狂跳不止。

    随后,开始敲门。

    叩门声越来越急,陈清焰不断喊“程程”,十几声后,对门开了:

    “干嘛呢这是?”

    陈清焰郁郁问:“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吗?”他手心开始沁汗。

    “前天,还是昨天,搬走了吧。”对方奇奇怪怪看他一眼,把门又关上了。

    世界一片死寂。

    他后退两步,整个人迅速沉到黑暗里去。陈清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程程不要他了,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