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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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嘉剪了短发, 偏法式,微卷。

    她鼻子高挺, 眉上有刘海, 五官清晰干净深刻。看上去,满满的少年感, 杜冉非常钟意她焕然一新的样子, 给她扣上一顶红帽:

    “漂亮的人,从来都是雌雄莫辨的,走,我好好拍你!”

    但不忘揶揄一下不在场的陈清焰, “陈医生那么老,根本配不上你。程程, 我们应该和青春饱满的男孩子恋爱,他早腐朽了!”

    简嘉冲她露出细细的白牙笑, 没什么, 两人出来,跑向广场。

    “好呀, 你给我介绍?”简嘉一口气跑出很远, 在雪白湛蓝相间的建筑前站住, 金色的顶尖, 熠熠生辉。极夜没有来,太阳还不会沉到地平线以下。

    她微微皱鼻子, “要像水仙花一样美丽的男孩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冉在不停拍她。

    这是她记忆中初次见面的简嘉, 蓬勃, 热烈,又混合着奇异的腼腆和安静。

    手机里下载了aurora一系列软件,摩尔曼斯克现在极光走向不够明显。所以,两人去买了蟹□□,参观完阿廖沙纪念像,依旧留在市区。

    虽地处极圈,却因为北大西洋暖流的缘故,摩尔曼斯克港成为北极圈内唯一一个不冻港。

    简嘉在西南角的标志塔下,被杜冉摄进去。

    68°58′n,33°03′o。

    两人在地球最北端的麦当劳里吃东西。

    外面地上有不化的积雪,在晶莹又广袤的极圈之地,冷冽、剔透,简嘉觉得世界很美好。

    吃完出来,从巨大的涂鸦广告墙下过,简嘉被杜冉故意拍的模糊。

    整个城市灯火辉煌,有北方老工业城市的怀旧感。

    两人穿着吊带在酒店里选照片,简嘉发给简母和周琼。一头短发,引起南城这两人瞩目,周琼连回她几个“我艹”,并:

    程程你好炫酷。

    简嘉没来得及多聊,又被杜冉拽到五楼酒吧里看夜景。风,仿佛在两肺间呼吸。一切人间璀璨,都航行在眼睛底下。

    这里的人,讲英语的极少。简嘉是俄语渣渣,但在这方面却一向胆子大,从来不怕变错格。她随身有本本,密密麻麻全是日常用语,加上乱比划,剩下的,全靠对方脑补技能。

    点的果酒,贝利尼桃子酒,入口清甜。杜冉则偏爱酒精度数高一些的。

    两人盯着外头雪和光的世界,感慨造物主的奇妙。

    极圈的夜晚太过漫长,所以,它拼命用各种斑斓来编织白昼的衬衣。所有,都像长寿的玫瑰园。

    简嘉觉得非常快乐。

    久违的那种。

    她从陈清焰制造的无限焦灼和痛苦中剥离开来。这样的时刻,想到陈清焰,简嘉觉得非常遥远,她不再为自己会时常想到他而恐慌。

    外面,夜色很重。

    有一种黑暗,一直是光明中旅行者的伴侣。否则,旅游会变成一种退避。

    所以,有高大英俊的年轻俄国男人过来搭讪时,简嘉用破破烂烂的俄语,愉快地和他们交谈起来。

    语言不通?完全不是问题。

    从普希金到普京,从前苏联到克里米亚乌克兰,从足球队到航母,简嘉什么话题都能插一杠子。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起陈景明,很奇怪。

    男人们因为她长了一个特别漂亮的鼻子,而笑对她混乱不堪的语法、重音。而他们又很快发现,女孩子的眼睛极美,极明亮,闪烁光芒。她的头发在脖颈处弯出慵懒的弧度。

    一场聊天下来,让简嘉产生错觉,自己俄语进步了。

    忽然,有男人端着酒杯歪歪斜斜走过来,迅速吻了她。

    酒精和荷尔蒙, 不清哪个更猛烈。

    简嘉肩头抖了一下,她听到对方迷醉地用俄语夸自己美丽。这边,杜冉在拍照,找准角度,一瞬间,两人接吻的镜头被固定。

    简嘉立刻涨红脸,她把对方推开,用俄语警告了一句。

    在俄国的酒吧,遇到醉鬼的几率总是很高。

    对方还要上来,却被其他几个清醒的年轻人拉住了,笑搡着赶走。可对方显然在劲头上,又折回,简嘉看他几秒,忽然抄起酒瓶,“砰”一声,砸的稀碎。她拿着半截,指向想发酒疯的高个男人,眉毛一挑,了标准的一句俄语脏话。

    心口乱跳,除了陈清焰,简嘉生平没有被别的男人吻过。

    但她不会因为酒精作用的一吻题大做,只是,对方的死缠烂想过来再占便宜她不会纵容。

    她不是easy girl。

    酒鬼最终被轰开。

    “程程,你脸红什么,刚才吻你的那个,我瞧瞧,长腿细腰还不赖?”杜冉眼睛冲她一挤,开句玩笑。随后,把手机拿给简嘉看:

    她被男人单手托住了后颈,一人仰头,一人俯身,看起来像甜蜜的情侣,在暧昧的光线里,做亲密的事。

    “你接吻的模样真不错,这张,给我杂志上稿用怎么样?给钱的,妞,别害怕。”杜冉完全是审美的口吻,她没开玩笑,但最后那句又调戏一把。当初,简嘉是寝室里脾气最好,一开玩笑大家凑一起来围观她脸红的姑娘。

    但砸酒瓶,杜冉乐了,简嘉的攻击性总是在紧要关头毫不犹豫爆发出来。所以,她闪婚闪离,杜冉并不惊奇。

    此刻,简嘉憋不住笑起来,有点调皮,:“哦,那你给我马赛克,我勉为其难让大家仰慕下我的美貌吧。”

    “友尽,再见。”杜冉指甲点了点吧台,又低头,仔细看看,觉得不经意的这么一抓,棒极了。

    其实,只是个朦胧的侧颜而已。

    聊天的男人似乎有想进一步的意思,简嘉脑中警戒线拉起,她装傻。在锻炼完俄语口语后,和杜冉回到住处。

    简嘉去洗热水澡。

    杜冉盘腿坐床上,把今天的照片又筛选一遍。忽然心血来潮,把接吻照发给周琼,按下文字:

    猜猜这是谁

    周琼回了个目瞪口呆的狗头:程程?异国艳遇了?好样的!

    但很快,又补追一条:但不代表我支持我程随便跟人家炮噢,撩一下意思意思得了。女性魅力嘛,适当展现一下ok啦

    两人隔着屏幕,不约而同笑起来。

    简嘉很久没再发朋友圈,这一次,终于有更新。她在雪地上留下的影子,也在日光里。

    和她相反,陈清焰一天一条朋友圈。

    他把之前给简嘉拍的照片,每天,发出一张,配上永恒不变的两个字:程程。

    这股劲头,像晒娃的新手。

    而且,他不再设置仅自己可见,对外开放状态。他微信列表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陈主任似乎每天都在想念前妻。

    程述简直看不下去,在陈清焰又又又又放出一张简嘉的照片后,忙完手术下来,:

    “学长,院长都私下问我了,问你这朋友圈几个意思?”

    这种同样古板有序,一丝不苟有种精密理性冰冷感的行为。很显然,让大家感觉到的不是恩爱,是怪。

    看陈清焰晒照片,和看他晒骨科手术流程图,或者偶尔遇到罕见病人的片子,没区别。

    今天,来了场冷空气,陈清焰的高领黑毛衣衬的人更嶙峋。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是冷空气的源头,淡淡的:“没别的意思,我想她。”

    “你什么时候走?”程述耸耸肩,他发觉,陈清焰如今毫不避讳对简嘉的感情,动辄就能蹦出肉麻的话。

    nb s  而且,多了个怪癖。

    陈清焰喜欢在吃饭时,提他的患者,在如何如何百度病情把自己吓的半死。末了,他要点评:年轻的女孩子真的很喜欢瞎上网对号入座,没办法。

    这话时,程述看到他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

    这样的频率不高,但陈清焰了五次几乎一样的话,都发生在他门诊时。

    “明天。”陈清焰直截了当。

    有点错愕,程述踟蹰问道:“学长,这一趟折腾可不近,你搞错了怎么办?”

    “算我活该。”陈清焰一脸的淡漠,是对自己。

    完,他掏出块柠檬糖。像拿手术刀一样规整地拨开,塞进嘴里,又看呆了程述:“这吃的什么?”

    很快,陈清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块来,递给他。

    程述还沉浸在对陈清焰那种独断又执拗的判断里,回过神,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我对糖果没兴趣。”

    但陈清焰又突然问:“泌尿科新分来的那个姑娘,她今天戴的手镯,你觉得怎么样?”

    “啊?”程述摸不着头脑,“我没在意啊!”

    一款星月手链,陈清焰无意看到了,他觉得,也许简嘉会喜欢。他现在会自然而然地留心年轻女孩子们的扮,有些东西,真的好看。然后,他会在脑子里勾勒如果简嘉这样扮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有人来找陈清焰。对方掏出证件,明来意,两人便走到103的花坛处交谈。

    “陈主任,我只是来了解下情况,自诉人刚提供你的信息。”话的是东城区派出所警察。

    他进103后,特意在大厅驻足一刻,看陈清焰的简介。

    标准的青年才俊。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个人素质。

    更让警察又觉得不可思议。

    身在公安系统,因为陈素君的关系,知道陈家的一些情况并不稀奇。

    “您有事直接问,我知道的,一定配合。”陈清焰很客气。

    “认识周涤非吗?恕我冒昧,你们两位保持了十年的恋爱关系?”警察问的也很客气,但足够直白。

    被公检法问到这样的问题,陈清焰不意外。

    他点点头:“是,我们曾经是恋人关系。”

    “是这样的,周涤非和其他两位自诉人,报了警。现在是检察院公诉的案件,周涤非从中学起被老师性侵,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些,你知情吗?如果知情,又知情多少?”

    虽早有臆测,但从对方口中明白无误出,陈清焰的黑瞳凝住了。

    他整个人沉默良久,在警察的提醒下,:“性侵的事,我不知情。她中学患病的事我知情,我带她看过很多次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当然,她遭遇过什么,我们的确有过这方面的猜测。”

    “精神科是在附属一院就诊,心理医生是叫苏娴雅,是吗?”警察继续问。

    “对。”

    “好,除此之外,不知道陈主任还知不知道一些内情?”

    “没有了,她虽然是我女朋友,但从没有和我提及过这些。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恐怕不适合作为证据。”陈清焰再次想起那些信,迁移的隐喻,在烈火和烈火之间。

    在死亡和死亡之间。

    隐喻是幌子,幌子又只是迷乱。

    “这样,陈主任,麻烦你尽快抽空过来一趟做笔录。今天,我只是初步了解情况,这个案子时间跨度太长,有可能需要你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陈清焰抬腕看看时间,:“可以,今天行吗?我明天有急事要出门。”

    他心中悲悯,在焚烧着周涤非留给他的最后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