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没走几步, 脚下踩空, 整个人陷进了深深的雪窝中。简嘉在惊呼中徒劳地抓了一把,除了白雪, 什么都没有。
这个高度,简嘉爬不上去。
她心口剧烈跳起来。
慌乱是没有用的,她在思考两分钟后,果断把头上的红帽子摘下来。
随后, 简嘉朝上挥起手臂,并用俄语大声求救。
冷风噎人。
红帽子只是露个头而已。
几声下来, 简嘉觉得嗓子嘶哑,她手臂酸痛。
时间被拉伸到无限漫长, 她不知道具体是过去多久。但有两点, 是非常明确的。一是她被活活冻死;二是时间过久虽被救, 但因为极寒天气她可能会因为冻伤而截肢。
简嘉极力克制因巨大的恐惧而要溢出的泪水, 不能哭,泪水会结冰凝在眼睛周围。
她逼自己冷静,改变策略, 心里数着阿拉伯数字。每到六十,她奋力扬起一次红帽, 看到我, 看到我, 简嘉在心里拼命祈祷。
一次又一次, 她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崩溃。
最终, 她被冻住, 极度疲惫,双脚已经麻木失去知觉。
她只想到了两个人,以及那些不值钱却很昂贵的片段,莫可名状。一切记忆,像错轨的列车轰隆而来。中间,夹杂无数蓝天、风暴、正确和荒谬。
最重要的是,被刻意规避的一部分记忆--
她和某个人的,无数个一瞬一瞬,统统落在灵魂上堆积着,在此刻倒塌。
星河在上,波光在下,简嘉被大雪倾覆,但身边没有她最爱的人。
妈妈和陈清焰。
她不要死在这里,她还要去爱,爱自己爱的人,和整个世界。
简嘉越来越冷,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最后挥舞那一抹红,已经喊不出来。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陈医生,我尽力了。简嘉流下眼泪,视线迅速成一片汪洋海。
最后,简嘉想起,包里还有没有读完的一封信。
而她,却要死了。
有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她:“程程?”后鼻音,很美很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没有人对她这样温柔。
但声线冷冽,沉稳,简嘉看到了上方的一团黑影,把天空都遮蔽了。
陈清焰是坐下一班车跟过来的。他找到她们订的木屋,听清楚,两个女孩又跑出去看景拍照。
他和另一个要去拍海洋的日本游客一道往这边走,远远的,陈清焰在无意转脸时,看到一点红色闪过。
在原地站了一分钟,陈清焰又看到那点红。他没犹豫,和这位经验丰富的日本游客立刻联系极光基地的负责人,告诉对方,这里可能有人需要帮助。
靠近时,他看到了陷在雪窝里的简嘉。
陈清焰和她目光对上的刹那,他觉得自己濒临死亡,和曙光。
两个男人迅速把围巾取下,系在一起,死结。陈清焰把一头丢给她,:“程程,能听见我话吗?能抓住吗?”
他不知道她被困住多久。
简嘉神志恍惚,但本能的求生意志让她咬牙抓紧围巾,像溺水的人抓死浮木不丢手。很快,她被两人从雪窝里拽上来。
陈清焰迅速帮她拍身上的雪,背起她,并和日本游客了句什么。
他几乎是用跑的,在抢时间,陈清焰重重喘起来。在雪地里背着一个人,并不轻松,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下。
回到木屋,陈清焰第一件事把她衣服脱下来。暖炉里,火苗变。陈清焰往里快速丢了柴火,把简嘉放到床上,她躺下的刹那,两人仿佛又回到第一次问诊的一刻。
简嘉只是抖,她头发湿漉漉的,黑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陈清焰,嘴唇没有颜色。
“别怕,我得帮你处理下。”陈清焰在她额头落下个吻,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肩,遮挡着,陈清焰甚至把她内裤都脱了,用干毛巾给她擦身体。
随后,他翻出自己一条内裤给简嘉先穿上,她嘴唇颤了颤,想推他。陈清焰却很快地给她裹住一条毯子,转过身,在旅行箱里翻东西,他背着她,:
“你脚上有轻微的冻伤,问题不大。”
他是出色的医生,这个时候,冷静,高效,没有任何耽搁。屋内有温度计,陈清焰让温度控制在20-25摄氏度。
“我会死吗?”简嘉哆哆嗦嗦问,她害怕,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陈清焰低头一笑,转过身来,把药膏放在床上。然后蹲下来,双手放在她膝头。
深深凝视她:“会,你忘记我的了吗?一百年以后。”
简嘉哭了,在他面前,脆弱一泻千里。
陈清焰放好水,试了下温度,把简嘉一双赤足浸到木盆里,轻轻给她搓揉,帮助双脚恢复正常体温。
简嘉抱住他递来的热茶,几口下肚,五脏六腑都温暖了。
她告诉陈清焰,在军事基地杜冉被扣押的事,陈清焰又去通知极光基地的人带着护照去领人。
几分钟后,陈清焰再度进来。
“我能靠近暖炉吗?我想烤火。”简嘉苍白地看着他,陈清焰继续给她揉脚,“不行,冻伤忌用火烤。”
两人不再话。
简嘉可以看到陈清焰头发上闪动的光泽,他低着头,全心全意专业地对待着自己的那双脚。
空气温暖又温柔。
整个屋子,只有炉火哔哔剥剥地响。这些散发着橘色光晕的时间,仿佛,一刹那间又都对了。
简嘉无意识地伸出手,前倾着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陈清焰慢慢抬起脸来,望向她。
简嘉有点迷糊,也有点茫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他平静地。
简嘉的心又急遽跳起来,她的手往下滑,缓缓的,抚上这张轮廓分明的脸,顺着他的起伏游走。
陈清焰闭了闭眼,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不复存在。如果,他真的存在,也是因为她需要他。
释放无限忠诚的是人心,制造无边背叛的也是人心。忠诚和背叛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念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
而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应该去见她,生活如此简单。
陈清焰反复梦到简嘉。
梦里,她从没离开过。
“僵木感还有吗?”陈清焰在十分钟后问她,他个子高,这么蹲非常困顿。温度计在一旁,他时刻关注着数字变化,以便添柴。
简嘉不话,只静静看着他。
她嘴唇渐渐恢复原色。
陈清焰也没有话,两人目光纠缠、碰撞,谁都没有退让,激烈与沉寂并存。
彼此都想在彼此瞳孔深处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
直到,有人敲门,陈清焰起身又出去了。
简嘉穿着他的毛衣和内裤,她猛地掀毯子,看一眼。又红着脸盖上了。
“杜冉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不用担心。”陈清焰进来,他直接走到暖炉旁,一件件的,把简嘉的衣服摊开在临时衣架上烤干。
他又拉开简易的帘子,半边玻璃墙幕露出来。现在是下午三点出头,暮色初显。
“你把13号房子里我的箱子送来,我要换衣服。”
简嘉用毯子把光溜溜的两条腿遮的很严实,她发现,屋里温度有点高了,烧的脸热。
换衣服时,她把陈清焰赶了出去。
但棉鞋潮湿的厉害,在暖炉旁烤着。
而窗外,开始落雪,高纬度就是这样,天气变就变。薰衣草的天空变作煤灰色,苍穹下,冷风下沉,雪在透光中又化作纷飞的银蓝。
杜冉回来后,知道简嘉的事,惊魂甫定。她郑重跟好朋友道歉,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疏忽。
该用餐时,基地准备了烤三文鱼和鱼子酱,简嘉脚疼,陈清焰又坚持把她背了过去。
“看来,陈清焰随时随地准备为你牺牲,”杜冉在烤肉的滋滋声里,调侃,“雪要是下几天,我们既拍不到极光,也走不了,你跟他不如在这度蜜月?”
简嘉在走神,她后怕,思绪东飘飘西荡荡,漫不经心嗯嗯啊啊的。
吃饭时,陈清焰没跟她话,和其他游客在交谈,气氛热烈。
雪越下越大,整个寰宇有种生命静默的孤独,让人若有所失。
“我再给你抹点药膏。”陈清焰又把简嘉带回去。
进门后,把所有风雪也都摒绝。
两人把羽绒服脱下来,只穿毛衣,简嘉把脚伸进他怀中时,两手撑在床上,轻声:
“你今天救我,我很感激你,就是那种人们对见义勇为的感情。除此之外,我希望你不要多想。”
她急着离开,想要回去看那封信,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你有没有想到我?我是,在刚才最绝望最狼狈的时候?”陈清焰抬头,逼视她,简嘉心口砰砰直跳,她怔了怔。下一秒,陈清焰就压了过来。
“你还爱着我,程程,我也爱你,我们不要把时间再浪费在彼此僵持上好吗?我们重新开始。”他没急于吻她,只是用手轻轻拨弄着她圆润的耳垂。
简嘉浑身一阵发麻,他气息太近了。她爱他身上的混乱、不稳定、无序。他让她在爱情的世界里,不断添加羽毛、色彩,成一张斑斓的网。但他赠与的,又毁掉。
“我不……”简嘉整个人倒在床上,她倔强地瞪着他,“你只爱你自己。”
两人都沉默了。
陈清焰眼睛里忽然就旋起风暴,他咬牙点了点头:“对,我他妈只爱自己,跟着你跑北极圈生怕你跟着个杜冉两个姑娘家出事。简嘉,我刚才应该让你冻死在坑里,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何不更干脆点?”
他忽然就爆粗口。
简嘉瑟缩了下,怕陈清焰真的再把自己拎出去丢进雪坑。
她把他激怒了,陈清焰一向情绪管理得当,罕有失控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他和极圈的天气一样,冷、荒蛮、厚厚的冰层下涌动着什么样的热流,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你自己做错事。”简嘉看着他下巴那微微冒头的胡茬,又想起它们刺在掌心的微妙感。
“对,是我做错事,我会改,你,”陈清焰眼睛变得幽黑幽黑,他朝她雪白的脖子那,咬了一口,伏在她耳边轻喘,“要我怎么样,你肯和我重新开始?”
他像结实的fox伞骨。外面,天空如此深邃,雪纷纷下坠,毁灭,刺骨无垠的空气里全是风和雪。两人皆脸色潮红,被暖火烘着,拱着。
陈清焰把她毛衣推上去,盖住简嘉的脸,开始吻她每一寸的细致肌肤,拿胡渣轻轻扎她,一路向下。
简嘉浑身发烫、战栗,两人的身体眼见要水到渠成交融。她挣扎,又被他按下去,她用手去胡乱拍他:
“陈清焰,你禽兽!”简嘉面色绯红。
陈清焰玩味盯她几秒,他直起腰身,两腿分开跪在简嘉两侧,同时把她固定住。他单手把毛衣脱掉,丢地上。忽然,俯下身直接拽过她一只手沿着自己的人鱼线探过去,咬她耳朵:
“程程,我比你想的更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