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破冰
“遥遥,醒了吗?你今天帮伯母给你们班主任带个话成吗?替程冬请一天病假。”程伯母捂着嘴声在话, 可啜泣声憋都憋不住, “我这儿没有病假条, 程冬也不肯去医院, 老程还不同意给老师电话请假, 又耽误一天学习。昨晚你们高老师你这次又是年级第一,你跟老师,给程冬请一天,她肯定不你, 成吗?”
程冬的妈妈有个毛病,她其实自己也特怕老师, 去开家长会都心虚,每次老师电话一来,眉心就是一跳,更别提主动给老师电话了,凡事对外最好有丈夫出面。儿子成绩差, 自己这家长也没底气, 有时候和老师点别的, 老师也会扯到孩子学习上一通批, 她一句话也不敢吭。时常让林夏遥帮忙带个话,因为从林夏遥就不怕老师。
这在程妈妈心里是很自然的,毕竟遥遥是第一啊,老师不会迁怒遥遥的。
林夏遥原本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地在吃早饭,一听程伯母哭了, 整个人都清醒了,脑子里都没有这次月考又得了第一的欣喜,再听到程冬不肯去医院,都急了,不是自从上次进医院里,程伯伯这两年收敛了些吗?
“严重吗?”林夏遥急得就会这一句话了,“严重吗?很严重吗?我带我爸妈过去看看?送程冬去医院?”
“不不不,不用不用。”程伯母压着声音话,“真严重老程也不会还逼着他去上课。但是背上见了血,程冬又还没醒,他爸已经出门了,我就干脆没叫程冬起来,想让他多休息一天。听你们今天还是放榜……”
程伯母的宠溺主要体现在这上面了,还想着今天放排名榜,干脆就让程冬别去学校了,如此就当看不见了,省得被老师当面羞辱。
“见了血还叫不严重啊?”林夏遥很气恼,根本不在意什么今天放不放排名榜,连对程伯伯都不客气了,“程伯伯这又是为什么啊?因为月考?人就能成绩变好吗?怎么能总是人呢!太过分了!”
程伯母夹在丈夫和儿子中间,两头都想护着,又忍不住替程松柏解释两句:“哎。也不是我程冬,可是……昨晚你们班主任电话来,都气死了。考倒数第一就算了,交那样的卷子是什么意思,不想学习就干脆别去上学了。你知道程冬的,又和他爸对着顶……哎……老程也不容易,这次求人花钱送情,他脸都丢尽了……”
程伯母着着又哭了起来,林夏遥没工夫多劝了,三两下把早餐塞进嘴里,叼着最后那口包子就跟阵风一样刮出了门外。
平常都是踩点去学校的林夏遥,今儿个提前了好久就出现在了数学教研组外面。
高老太如今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大清早的一般五点就醒,趟太极拳就抱着保温茶杯来了学校,天天都是她第一个去数学组开办公室的门。大周一的,刚抿了一口红枣枸杞茶,就看见了林夏遥在门口探脑袋。
“进来吧。”高老太笑眯眯地招招手,“提前来看分数啊?和原逍赌了是吧?你猜猜看呢。”
高老太觉得如今班上这良性竞争,形成得非常不错!拿奖学金招进来,招得值!十月底的月考,林夏遥和原逍两个人简直是一骑绝尘,甩脱后面的学生一大截,数理化生加上地理,两个人拿了五个并列第一,全是满分。四班面上有光,成绩榜上简直是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班这两孩子,考满分那是因为卷子就这么多分。
“没有,我不是来看分数的。”林夏遥进了老师办公室,往高老师桌上看,一摞一摞的卷子和红绿榜都放好了,只等早自习副班长来拿,“那个,我替程冬来请个病假。”
高老太的脸就沉了下来,咣当一声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还请病假!考得什么样子还天天请假!别以为学籍不在这里就瞎考!什么态度?对得起老师对得起借读费吗!他家长呢?怎么喊你来请假,叫他家长给我电话!”
程伯母怕被班主任吼,林夏遥可不怕,笑嘻嘻地捧起桌上的保温杯,塞进高老太手里,眉眼弯弯地哄道:“不气不气,高老师别气坏了身体,来来来,再喝一口消消气。”
老太太无奈,坐下来问她:“真病了假病了?医院开病假条了吗?还是今天不敢来了?有本事交白卷,没本事来面对?”
“高老师,您别直接给程冬他爸爸电话成吗?”林夏遥趴在那一大摞九门功课叠放起来几乎能到她胸口的试卷上,笑得诚恳又可爱,举起两手做了个求求你的姿势,“他爸太凶残了,以前就把他进医院过,昨晚又差点进医院了。”
程松柏那大铁塔一样的身高和黑脸,给高老太留下了深刻印象,听闻此话她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低声道:“教训一下孩子就行了,这家长下手没个轻重的吗?”
“嗯嗯。”林夏遥重重地点了点头,予以附和,“完全没轻重的!简直是和儿子有仇!根本就是下死手!”
高老太斜眼看了一眼丫头跟她装傻卖萌,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林夏遥的脑门儿:“起开,别挡着我拿东西。”
等到林夏遥站直了,高老太伸手抽出来那摞卷子的最下面那两份,递到她面前:“你们两家从爷爷就一块长大的,你和程冬从就认识,我看你俩在班上也没多熟悉,也没见他去找你问题。你给我,这程冬是真成绩就这么差,还是故意的?”
林夏遥接过试卷一看,就知道为什么高老师那么生气,为什么程伯伯又动手了。
程冬顶替了江胖,成了新任的倒数第一。他那数学试卷,就5分,只答了选择题的第一题。而且他的卷面和答题卡干净的要命,他就只答了第一题,答题卡也只涂了一个A,别的哪怕是选择题,他都没有蒙个答案上去。
原任倒数第一江胖得了25分,对了五个选择题。但这是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也不好,因为他一溜下来,答题卡全选的C,涂满了。但这么答题不准比他自己做,分数还高些。
林夏遥想起来当年初二时那个普通话不标准英文更不标准的班主任黄老头,总是把C念成“稀”,不会就选C,叫做物以“稀”为贵。
但江胖甭管会不会做,态度是极好的,每道解答题都写个解,哪怕不写要扣分,写了却不给分,他也都写,然后把题干的已知条件抄一遍,胡乱加几笔。填空题不是0就是正负1,要么根号2,他都给蒙上。
虽然高老太铁面无私,江胖这么满满写了一试卷,除了选择题的25分,多余的一分也没给他加上。但是对比着程冬那空白一片的卷子,总让老师觉得起码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嗯……”林夏遥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会儿,舌灿莲花,编出了可好听的借口,“高老师,我觉得是这样的。您看您在数学教学这一块经验太丰富了,这帮编教材的,几年一改,都是大路货,不像您,拥有明显特级教师个人特色的教学思路,并不是根据必修一二三四的套路来的。程冬从外省转回来的,他这明显是没有适应,两边教学进度,尤其是教学质量!出现了极大的断层!在学习上,这由俭入奢也是很难的!”
高老太就听这丫头跟她贫,倒也挺高兴,抱着暖手的杯子,听她吹捧。
“再了,您看他这个,会做的才做,不会做的就坚决不做,这是很高尚的品格,绝不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胡蒙瞎猜。这是勇于直面自己的学习结果,才能鞭策自己更好的上进,把卷面随便填满糊弄自己糊弄老师,那也没意思,是吧。”林夏遥瞅着高老师笑起来,见好就收,“那我先把他卷子拿回去行吗?我保证下次他绝不会再考倒数第一了!”
“你呀!”高老太太被逗高兴了,也没再追究病假不病假的,但还是加了一句,“你和程冬好好。他这不是和家长置气,他这是和自己的前途置气。”
“得咧!”林夏遥装得巨乖巧地点点头,把程冬那些干净的不行的卷子都捡了出来,塞书包里,回教室去了。
早自习的时候,唐果和任海珣抱了卷子和成绩榜回来,对全班同学实行公开处刑。
原逍都预备好了林夏遥又要对他开启嘲讽状态一整天了,结果林夏遥只是友好地笑笑:“了嘛,高手过招,比得是文科。你不要总是瞧不上文科呀。”
然后全天几乎都忙得没功夫理他。
原逍就瞅着林夏遥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一套月考的空白新卷子,上课时闲书也不看了,更不稀得和他讨论那些超纲的数学题,整个人认真得不得了,听老师讲卷子,从选择题开始,一题一题认真记笔记,写思路,旁边标注教材页码和知识点,连引用带举例,把整个卷面写得满满当当,活像是被肢解了一样,不同颜色不同引线,勾脉络圈重点。
“有必要吗?你又重做一遍?又不是不会做。”原逍不能理解林夏遥这家伙在干嘛,“写这么细纯属浪费时间。”
“熟能生巧?温故而知新?理解题目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林夏遥埋着头翻教材和卷子做对比,“看着答案会做,和看着题目会做,是两回事嘛。”
林夏遥课间都没带挪窝的,午休也没去图书馆,一天之内把九门课的卷子都给肢解了一番。下课时有人从他们座位旁边路过,看到了那令人震撼的卷面,凑过来找林夏遥借卷子复印回去看。
可林夏遥赶紧用左胳膊往卷子最左侧的学号姓名分数栏那里一捂。
学习方面一贯大方得不得了,从来不藏私的林夏遥,居然就拒绝了同学的请求。
“嗯,明天吧,明天。”林夏遥整个人趴在桌上,把卷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回去印一份给你们,你们再谁要,自己去印,我不管。”
“别呀,有几门课今天讲了,明早就要交订正了,明天再印哪里来得及啊。林第一,求求了,自习课借我抄一下,放学就还你!”来借卷子的同学知道林夏遥好话,哀求道。
“不行。这套今天不行。要么你去方静姝那儿拿我考试的那套卷子。她要是没看完,那你们借原逍卷子一样,他也满分!”可今天的林夏遥油盐不进,直接把不好发的全一杆子支到原逍那去了。
替林夏遥当黑面门神的原逍,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自己的满分卷子借给方静姝,自己又拿套空白的重新做,做得跟教案似的。
等到放学,林夏遥也不去图书馆耽搁了,拎起书包就回家,只不过悄悄绕到教室的后门走,顺手就从空荡荡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替程冬把今天布置的作业全带走了。
找家复印店,把该捂住的地方拿空白A4纸一遮,印一份发同学,林夏遥心翼翼地把那套被自己肢解一番的程冬的卷子,夹进他今天的作业里,背着书包先去了程家。
程伯母开门看是林夏遥,亲热地去接她肩头的书包:“遥遥要不今晚在我们这儿吃饭呢,熬了鲫鱼汤,你最爱喝了。老师没你什么吧?”
“没,作业和卷子我替程冬带回来了,伯母您给他?”林夏遥拉开书包拉链,把东西拿出来,“我回家吃饭就好了,我爸做了饭的。”
“老林的手艺我知道,鱼汤肯定没我熬得好。”程伯母看林夏遥放下作业就要走,直接揽着她肩头去推程冬卧室的门,“程冬今天没去学校,耽误一天的课呢,你给他讲讲卷子,我厨房里火还开着呢。”
卧室门被程伯母直接开,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这才十一月,他们家里就开上空调了,因为程冬没法盖被子,裸着肩背趴床上看书呢。
“妈!”程冬要疯了,他刚塞着耳机听英语,模模糊糊听着外面门铃和话的声音,还以为快晚饭了,是他爸回来了呢。
结果一抬头,谁知道他妈竟然揽着林夏遥就这么推门进来了。
还挂在身上的耳机线都快被他扯断了,程冬激动地跳起来,一把从里面用力拍上了他卧室的门,对他迷糊的妈表示无语。
林夏遥摸摸鼻子,不知道是应该先不好意思呢,还是应该先咋舌程冬背上的伤。
是没两年前那次严重,也就几处破了皮见了点血,上了药休息一天已经结痂了。虽然在程伯伯看来,这是连病假都不用请可以直接去上学的程度,但在林夏遥这儿,还是觉得看着都疼。
也就不到十几秒吧,程冬又拉开了卧室的门,身上已经套上了T恤,书桌上还胡乱扔着扯下来的衣架,整个人从脸上直接红到了胸口,也就是衣服遮着,看不清到底红到了哪儿。
“进来不能先敲门吗!”程冬窘得无以复加,对自己妈妈毫不尊重个人卧室隐私的行为表示反对。
“这孩子,又不是没见过,还害羞呢。”程伯母心大得不行,把林夏遥往里推,“你给他讲讲题,我去看着锅。”
出去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省得儿子穿太少着凉。
卧室门咔哒这么一关,林夏遥就这么和程冬面对面地站着,两人之间一股后知后觉的尴尬蔓延了出来,被空调那点暖风吹得满屋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