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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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夏遥人生第一次喝红酒,虽然是一杯就不行了, 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酒后行为, 只是刚开始话多了点, 而后就趴在臂弯里, 睡得沉沉的, 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冬也并不想把她晃悠起来,他独自在那儿紧绷着脊背,坐得直挺挺的,好像一座浑身僵立的雕像。

    那一点柔软的触感,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久久停留, 迟迟不肯散去,而后缓缓地流进了心脏里,暖化了五脏六腑。

    比起刚才喝进去的那一点酒精,都更加令他血液沸腾,浑身发热, 好像只凭借一个偷来的脸颊吻, 便可把寒冬都挡在了挂着新雪的屋檐外, 让室内四季如初春。

    客厅里的玻璃杯碰撞声、聊天声, 都成了不断远去的背景声,程冬恍惚间,觉得自己耳畔,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意欲破胸而出的声音,以及林夏遥臂弯里那浅浅起伏几不可闻的呼吸。

    大概用了多久才冷静下来, 程冬自己也不知道了。反正林夏遥依然还在睡着,大人们也仍旧还在喝酒。

    程冬偷偷地看了一眼林夏遥仍旧满是绯红的睡颜,伸手去自己左手边的那摞高高叠起的教材里翻书。

    程冬的卧室就是兼任了书房的功能,平时是不会有什么隐私的,不让关门,父母要进随时进。

    只有林夏遥来替他补课的时候,才会带上门隔绝噪音,他父母进来的时候也会讲究地敲敲门,偶尔送个水果什么的。

    这间屋子此刻满满都是高三考生的风格,书柜已经装不下了,整个书桌连带旁边的椅子上,堆满了教材、辅导资料、卷子和习题册。

    唯一好生生在书桌上堆得规规整整的,是一大摞A4大已经写满的大本子,细细翻开来,其实全是林夏遥这一年多来的心血。

    她让程冬每次不管正式考试还是平时做题,必须在题目前面用铅笔标上记号,分了三种类型:觉得自己会做的,确定自己不会做的,模棱两可连蒙带猜的。

    等到考完试,批完作业,再分类:认为自己会做也做对了的,抛之脑后,从此不用再管了。确定不会做的,以及连蒙带猜的,不看结果做对了没,都要重学。以及最怕的,就是以为自己会做,实际上却做错了的。

    不会做的题目是错一做五,以为对了实际做错的,是错一做十。

    每道习题后面,先是把整道题肢解开来,所有涉及到的知识点归纳解析,而后针对这道题,会连缀了好多页的相似例题,几乎就是翻来覆去拆吃入腹,确保学懂了,才能放过。

    这样的错题本,九门课,接近五百天,已经做满了快要上百本了。

    高三第一轮复习走完,程冬已经从整个实验高中的年级倒数第一,根本无望本科,爬升到了总分距离一本线还差个三十分左右,偶有浮动,但整体是上升趋势。

    程松柏很是高兴,觉得再两轮复习下来,一本有望,生日宴都快喝高了。

    班上同学羡慕的不少,也有人来找程冬印,印回去却没什么太大用处。毕竟每个人面对的辅导资料都是如山高如海深,市面上有的,想买都能买到,知识就是高考范围那些内容,并没什么独家秘笈。

    而这些错题本完全是林夏遥针对程冬的知识体系薄弱环节私人定制的,出题可比做题要难多了,更别提把一道不会的题目当中,提炼出要点,各种方向出题解析反复巩固了。

    这一年多来,程冬的娱乐几乎都停了,游戏是完全没碰了,偶尔体育课篮球,不是他突然爱上学习了,是他真的不敢辜负林夏遥这份心血。

    可程冬此刻伸手去翻书,并不是突然想用功了。

    他只是想找他唯一的隐私自留地。

    程伯母用厚厚的挂历纸,给程冬的每一本教科书都包上了书皮。这也是他唯一能好生生地放在屋里,而不被父母翻动检阅的东西。

    如果伸手去摸,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每本书的封皮,都比厚厚的挂历纸,其实还要再厚一点。

    拆开来的话,每本书的前后封皮里,都平整地夹了三五张纸。页页都是林夏遥的速写。

    刚开始还有些生疏,用的是铅笔,画画擦擦,擦擦画画,但程冬跟着程爷爷练过一阵子毛笔书法和山水画,其实还是有些功底的。

    至少旁的人一看,肯定会知道这画的是林夏遥。神态和眼神,抓得很准确。

    可程冬自己总是不满意,觉得根本画不出心中形象的十之一二,更比不上真人在侧了。

    但这是程冬枯燥的学习生涯里,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时,唯一的慰藉与欢乐。

    画画时就像放空大脑在休息一样。不用怎么思考,也不用想如何构图,笔尖就随着心意在白纸上游走了。

    画完一张,就往书的封皮后面塞一张。

    这是程冬的高中生涯里,独自收藏的秘密。

    他的书包里,还放了一瓶定画液。因为程冬画得太多了,又无法拥有专门保存的自留地,只能好几张一起心翼翼地夹在书皮后面。可过段时间再拿出来,往往就有些模糊了,也不能用手摸,他后来便干脆买了瓶定画液随身带着。

    如今程冬落笔,已经娴熟许多了。尽管他也喝了大半杯葡萄酒,然而此刻并没有催生什么困意或酒意,却仿佛像是一杯酒精直接泼在了从未熄灭过的火种上,熊熊点燃了他的灵感一般。

    利落地抽出一支铅笔来,笔尖摩擦在白纸上,窣窣声不断,几乎落笔不修。

    程冬头也不抬,好像那些画面就和刻在了心头一样,此时只是通过纸笔转化了出来。

    刚刚林夏遥怕冷,还围着手织的白色大围巾,白皙细嫩的双手,捧着酒红色的玻璃杯,仰起脑袋一饮而尽的样子。

    后来喝了酒太热,拆下了围巾,抱着大书包拿生日礼物,歪着头看着他,满眼闪烁的都是明亮的笑意,一脸求表扬得意的样子。

    现在整个人喝醉了,埋在臂弯里,沉沉睡去的侧颜,绯红柔软的脸颊,散落腮边的乌黑发丝,一副面带桃花醉态可掬的样子。

    一笔未停,一刻未歇,程冬一连速写了三张。

    才犹豫停顿了下来。

    最终还是收手了。

    他没有画出来他十八岁生日最动人也最隐私的那一刻,感觉那个画面,只能是他脑海里的私家珍藏,而无法落在笔尖上。

    仿佛画出来,就失了真,既缺了点悸动难忍,也少了点回味绵长。

    如果落在纸面上,那一刻就凝固成了单一的视觉效果。可那一刻如果放在心里,会是生动而立体的,有心跳的声音,有柔软的触感,有滚烫的温度,有诱人的芬芳。

    更何况他只是画林夏遥熟练。让他画自己,那也太艰难了。

    喷完了定画液,心翼翼地塞进了历史书的封皮后,程冬忍不住,最后又拿食指在画面上轻轻勾勒了一遍。

    少年惊心动魄生死时速一般地走完了他十八岁生日夜的种种任务,幸好没人进来看一眼两孩子学得怎么样了。

    直到晚上十点半,林重岩和夏清帮忙收拾好了饭厅,过来敲门喊道:“遥遥,回家了。程冬生日呢,你让他早点休息,明天再学。”

    已经在自己翻看数学一模试卷的程冬回过头去,一脸无辜地解释道:“遥遥已经睡了好久了,应该是醉了。”

    林重岩和夏清闻言一愣,走进来一看,还真是睡着了。

    “遥遥?”林重岩也有点不可置信,凑过来闻了闻,“酒味不重啊!我记得就喝了一杯?”

    “嗯,我看着她呢,没让多喝,一杯都没倒满。”夏清也是知道女儿怕冷,才让她跟着喝了点红酒,有点发愁,“这怎么回去?喊起来?”

    “没事,还行吧,就这么几十斤的。”林重岩同志感觉自己跑野外抗的设备行李都比自家女儿重些,直接弯腰下去,把林夏遥整个兜了起来,“啧,睡着了感觉还挺乖,都不舍得让她长大了。”

    “还得上楼下楼呢!你还喝了那么多!还是背着她吧,不然你抱着她你都看不到路!”夏清阻止了这危险的行为,“摔着你没事,摔着遥遥了呢!”

    “啧!我摔了怎么就没事了?有了女儿忘了老公!”林重岩嘀嘀咕咕地把怀里公主抱的女儿又放下了,在夏清的帮助下背了起来。

    程冬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自己手痒,怀念起那个林夏遥老是往他背上窜的时候。然而他又不可能直接:“林叔叔我替你把遥遥背回去吧。”

    只好暗自忍耐地在一旁围观。

    就这么折腾,林夏遥都没醒,也没什么自主意识,没法伸手揽住她爸的脖子,只是软软地垂在一旁。

    夏清只好一路跟在一旁扶着背后,既怕喝了酒的老公摔跤,也怕林夏遥一个后仰栽了下来。

    晚饭之后就睡着的林夏遥,第二天早五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渴着找水喝,而后一边洗脸清醒自己,一边听着惦记着事儿睡得轻被吵醒的夏女士对女儿进行爱的教育,叮嘱她以后在外面可千万别碰酒精饮料,对自己的酒量得有个认识。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林夏遥应道,“以后我在外面坚决不喝!好事嘛对不对!这次不试试,我也不知道啊!”

    五点就醒了,林夏遥也没再去睡,直接去开了电脑。接下来几天的空闲时间里,更是忙碌了起来。

    她选定了自己想去学历史之后,简直是个行动派,完全不像个高中生,一步跨越了高考,直接开始翻阅顶级高校导师的研究方向,而后给自己整了个电子履历出来。

    虽然她的履历和历史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数学好智商高,在哪个专业都是受欢迎的。

    而后附上自己研读的书单,写的感兴趣方向的论文,再加点敬仰之情,高考还没考呢,直接就开始用邮件“套磁”导师了。

    因为历史实际是个师承关系、派系传承大于学校选择的专业。但林夏遥并不想放弃顶级高校,再把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两边一圈,因为自己数学好,放弃了定性分析的传统史学,而择定了大数据分析的计量史学,她的目标就非常具有指向性了。

    对于她专业的选择,父母没什么,林重岩和夏清本来就是任由她退学回来的。高老太只是高中班主任,虽然也可惜林夏遥的理科天赋,但也只是出言指点了一下,表示历史学就业堪忧,做研究又清贫,但林夏遥自己表示不在意,家长也随她,班主任也就不多了。

    程冬更不会干涉她,林夏遥学什么只要她乐意,他都觉得挺好,他只是在研究林夏遥那个生日愿望。

    问林夏遥地球仪要不要会发光的,要不要能自转的。

    林夏遥都不要。就要一个很大很大,能插满各国国旗的地球仪。

    程冬有点发愁,很大很大的地球仪,这玩意林夏遥以后读书,也不能随身搬动啊?

    只有原逍最是气愤,听闻林夏遥要去读历史,屡次劝不听不改,最后甚至直接伸手去拽了一下林夏遥脑后甩来甩去那惹他心烦的乌黑马尾,怒喷之:“林夏遥!你脑壳是不是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