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拥抱
林夏遥昨天其实没喝太多,至少还坚持着自己爬上了车, 走回了酒店房间, 然后才扑床昏睡不起的。
但是又微妙的还是喝的有点多, 思维联想过于跳跃, 话顾虑也比较少, 比如完全就没有想到她是在下楼的时候的话,而当时原逍刚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摔跤,正跟在后面呢, 全听了进去。
可这怎么回答呀?
这回不是原逍觉得鼻子痒了,林夏遥倒觉得鼻子痒了, 很想抬起右手摸摸鼻子。
可惜暴雨还在席卷着这个庙顶平台,她刚已经抬手被淋湿过一次了,于是又被淋了一次。
原逍问都问出口了,倒也没催她,只是垂眸盯着她看。看林夏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又抬手被淋了, 他也没喷她蠢或者不长记性, 只是抬手帮她遮了一下。
这下可好, 两个人都从肩膀到手,湿了一半了。
林夏遥可算是找到话了,赶紧把手放下缩回来,嘀咕道:“不用帮我遮啊,你提醒我一句就好啦, 弄得两个人都湿了。”
原逍懒得理她,这有什么可提醒的,她自己被淋了,自己没感觉吗?
原逍还催促她:“所以呢,昨晚为什么一直对不起?”
林夏遥:“……”真的是很不好发啊!
虽然林夏遥试图装傻充楞转移话题,原逍却不肯放过这件事,就牢牢地盯着林夏遥看。
本来就隔着距离太近,他眼里就只盛得下那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可爱揪揪丸子头,林夏遥刚刚被撞得微红的额头,以及她紧张到扑扇扑扇的长长睫毛,墨黑又浓密,挡住了她平日里灵动的双眸,让俯视中的原逍捕捉不到她眼神里的情绪。
可她虽然是素颜,那睫毛却在眼尾处悄悄地卷翘起来,让人很想伸手勾一下。
于是原逍真的就冒着雨,抬手用食指勾了一下。
隔着距离眼球这么近的地方,林夏遥不可抑制地往后仰了一下,却没地方好仰,因为本来就贴在了石壁上。
她只好声嘀咕:“干嘛啊……”
“问你话啊!”原逍把自己抬起的左手从雨里又收了回来,却像歧视似的,只顾着好好护住自己的食指,捏在手心里,让其免于被淋湿。那个酥酥麻麻被扫过的触觉,就这样停留在了食指的侧边,挥之不去。
虽然原逍欲言又止了一整天,可此刻既然他开口了,他就非要问清楚不可。
他想的很明白,他不觉得林夏遥对不起程冬什么,这两年是程冬欠林夏遥的还差不多。
有什么值得她惦记到喝多了以后,不停道歉的?
被雨幕挡住,动作的范围有限,林夏遥嫌弃地拿手了不停追问的原逍的手腕一下,真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死孩子。
“因为我改了他的志愿,嗯。”林夏遥挑挑拣拣,选择了这个安全的回答,却意外地与昨天程冬的理解不谋而合。实在是他俩最近也就为了这个事儿闹过。
得了答案,原逍挑挑眉,感觉真相虽然没想到,但和他昨晚从对不起这三个字里琢磨出来的揣测,其实指向意义也差不多。
程冬现在的志愿,就是他能考出来的高考分数的最优解,最稳妥也是最好运的选择。不存在失手,也不需要冒着复读滑档的风险。
然而林夏遥,这是她改过的。
甚至冲突到了她自己耿耿于怀到酒后一连串的对不起的地步。
那程冬自己填出来的志愿是什么,在原逍眼里就不言而明了。
原逍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哪怕隔着一两厘米的距离就是倾盆大雨,平台上全是溅起的黄泥水滴,也挡不住这个在东南亚一天要洗好几次澡的大洁癖,心中简直艳阳高照,提前播放了雨后天晴。
“你不是喜欢他吗?”原逍追问道,他眼里,强迫程冬改志愿,基本就等于林夏遥主动拒绝了和程冬同城。
原逍追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直白,跳跃性还很强,问得林夏遥简直一愣一愣,眉心一跳一跳的。
林夏遥无言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原逍。她这身高,又不让她仰头,不然会撞到原逍的下颌,目光也就只能徘徊在他的喉结与锁骨之间了,就看着随着他话,汗水也顺着他脖颈往下滑。
原逍大概也真的是很热,他在这儿,每天早上,午饭,晚饭,加上宵夜回去,常常一天要冲四个澡,只要是回酒店,他就一定要冲回房间来个战斗澡。这也导致了他整个人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一天能换好多次衣服。
私服品位也还不错,毕竟能支撑孔雀换装所需的经济实力也不错。
价格不菲的墨镜正挂在他T恤的领口处,微微坠下去一点,林夏遥思绪缥缈地想,他那么怕晒,一下飞机就戴墨镜的人,怎么这会儿登高等日落,没戴了来着?
好像刚刚爬长梯的时候还戴着呢吧。
当时确实是还戴着的。是原逍发现自己意外获得了一段独处时光,才摘下来的。
宁可顶着毒辣刺眼的烈日,也想要毫无遮挡的视线与目光。
“问你话呢。”原逍逼着这个意图用发呆躲过去的同桌回话。
林夏遥没法动手,干脆动脚,提起裙摆,轻轻踢了他腿一下。
一路踩着黄土石阶爬上来的,踢的力度倒是不大,可是蹭着裤腿脏兮兮的,但大洁癖原逍都忍了。
可他忍了吧,林夏遥就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太暴力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他:“你怎么和班上那些八卦份子一样。本来还以为你是一股清流呢。”
其实林夏遥没少被问过这个问题。起哄都被起哄了两年,自从程冬转学过来,她天天追着程冬跑,自习课往程冬旁边坐,拿着卷子习题主动给他补习,班上开玩笑的人还少了吗?就连唐果都是第一时间问过她是不是喜欢程冬。
甚至更的时候,那群和程冬一起泡黑网吧的少年,也是成天起哄遥遥妹妹和程冬哥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会被人从起哄到大,起哄到令人麻木的地步。
可是原逍确实没问过。
此刻一问起来,却有一股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并不是开个玩笑的起哄态度。
“是不是庸俗啊你!眼里除了男男女女那点事,是不是就没别的想法啦!”林夏遥以牙还牙,用原逍时常鄙视她老谈钱很庸俗的态度鄙视了回去。
原逍没有反击,毕竟他脑子里确实就是那种想法。
“不喜欢,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原逍还犹不满意,觉得林夏遥的回答太敷衍。
“你没有发啊?任海珣对你不好吗?一起长大,连钱都混着用不分你我的,你那个臭脾气,他还千依百顺的,还算一起留学。怎么着,他喜欢你啊?”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拿原逍的发做对比。
听到这话,原逍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比喻实在令他有点生理不适,万万没想到林夏遥会用喜欢二字比喻他和任海珣之间的关系,明明大热天的冒汗,却瞬间连鸡皮疙瘩都要从后背爬上来了。
但回过劲儿来了,又觉得这个答案已经是他可能拥有的最优解了。并且非常令人满意。代入自身关系,非常易于理解。
父母辈的关系好。嗯,是的。任海珣的父亲和他母亲一起拼起来的企业。
从一起长大。嗯,是的。那正好生下来就是同年,一起升学一路同班,确实翻个白眼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性别不一致。他和任海珣是同性,林夏遥不幸是个丫头嘛。
要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就像任总和肖董至今仍是事业上的好搭档,但要什么暧昧关系,那是绝对没有的。偶尔底下员工有些风言风语,任海珣和原逍两个人听到了,都是要炸的。
很好,原逍在自己身边的关系里,都找到了模板往上一套,勉强接受了异性发这个神奇的概念。
成吧,捏着鼻子忍了。那林夏遥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办法呢。
仿佛晴天漏洞一般的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已经逐渐开始收势了,淅淅沥沥地最后往下面落几滴不甘心的雨滴。
暴雨来临之前还一副不怕浇不怕淋,表示不就淋个暴雨么又不至于生病,绅士地不肯进来躲雨的原逍,此刻还犹未满足,觉得这暴雨虎头蛇尾,太过潦草,简直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他生怕被最后那点细雨淋湿了似的,依旧老老实实的牢牢嵌进了壁龛里,任由那蓬蓬松松的丸子头戳在自己面前,弄得人痒痒的。鼻尖痒痒,爪子痒痒,心也痒痒。
林夏遥倒是没有嫌弃原逍,毕竟她也是老老实实地贴在石壁上躲着,哪怕是炎热盛夏的和风细雨,她也不肯淋,绝对是要老实躲雨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条件有着很清楚的认知,各种常见药品都带了一箱,可是能不生病总是最好的嘛,难得出来玩,生病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林夏遥。”原逍又开始没话找话了。
“嗯?”
“你读历史专业,总不至于就读个本科吧。”原逍迂回婉转地问道,“反正你也只适合读书,起码也得读个博士吧。”
虽然不能仰头,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只会读书,但是林夏遥仍然是白了原逍一眼,气愤回道:“只适合读书怎么啦?歧视读书人吗?庸不庸俗!比你不喜欢商科还要读商科好呢!哼!”
这可就一刀戳中痛处了,原逍面色不善,冒着雨也要抬手捏一把她顶在脑袋上的丸子头。手感和平常顺滑的长发不太一样,有点毛毛躁躁的,但是捏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问你要不要读博士而已!”被林夏遥无意扎了一刀的原逍捏着她的丸子头摇晃,让她回话。
“丸子头塌了很丑的!不要捏了!!!”林夏遥气鼓鼓的,躲无可躲,很是忧伤,“毁人发型是深仇大恨懂不懂!”
原逍不懂,不过还是最后拨了一下她的丸子头,松手了。
林夏遥忧愁地晃了晃自己头顶疑似松垮的发揪揪,没好气地回道:“应该会读吧。”
“会出国读吗?”原逍接着问。
“看以后感兴趣的方向吧,本科也有不少交流项目。”林夏遥伸出手去晃悠了两下,高兴地蹦了下来,“雨停了!”
等到程冬背着速写板,唐果心翼翼地拎着裙角,任海珣背着两人的包,从雨后湿滑的红砖长道再次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夏遥正高举着双手折腾自己的发型。
唐果嘻嘻哈哈地跑上去,往她背后一扑,林夏遥手一抖,哗啦一声,发型又散了架。
“淋塌了吗哈哈哈!”唐果直接伸手去摸,“还好呀,来来来,我给你扎,哈哈,手太笨了你!”
林夏遥气哼哼地坐在垫着塑料袋的石头台阶上,对于自己手笨二字,并无法反驳。
两个男生惊奇地围观了上来,对于丸子头的产生过程啧啧感叹,居然还要倒梳头发故意弄凌乱?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清奇思路。
程冬看着笑:“这么复杂的发型,难怪遥遥你以前从来不梳。”
唐果很自豪:“厉害吧!这几天都是我扎的!”
任海珣穷尽心思地夸唐果:“人美心善!心灵手巧!巧夺天工!”
只有平常一贯嘴炮的原逍,明明挺洁癖挑剔的一人,此刻倒是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壁龛上,也不多话,也不嫌脏。
等到可爱的丸子头重塑好了,壮阔的日落景观也终于露出了痕迹,被暴雨清洗一番的热带雨林郁郁苍苍,迎接了坠下的夕阳,千年以前便伫立于此的金字塔式神庙,红砖砂岩之上烧焦火化的痕迹,与血色的夕阳落日两相呼应,红云漫天,金光四溢,很是夺目又艳丽。
赏完了比粒寺的日落,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巴肯山被猴子追着扒包的落日,洞里萨湖上水面反射刺眼的落日,总之只要是个攻略上推荐过的景点,林夏遥就绝不放过。
日日都是晒得冒火,冰凉的矿泉水往下灌了一瓶又一瓶,备好的防晒也是擦光了一罐又一罐,驱蚊水都专门又补货了好几次。
天天是凌四点半起追日出,下午四点半开始登高等日落,白天顶着烈日在各色庙宇石壁间穿梭一整日,外圈的坍塌荒凉的雨林遗址也不放过,在残垣断壁里攀高爬低,夜里吹着热风在大排档和晚市里觅食寻宝。
但自从比粒寺日落之后,这个的毕业旅行团,却奇异地和谐了起来。
程冬本来脾气也算挺好,又觉得再忍这最后一次,林夏遥这讨人嫌的同桌就该远渡重洋了,以后他的遥遥妹妹终归是他的,这段旅途里一直都是挺温和包容的。
原逍本来是从下飞机开始,看什么什么不满意,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躲了一场暴雨,也不摆黑脸了,甚至颇为安静温顺,哪怕是遭遇了贴着人走的索糖孩,被抓去吃没有空调的当地柬式火锅,他都没有发脾气。
任海珣心中惊奇,林夏遥和唐果要来吃这家店的时候,他都觉着原逍怕不是要喷火了。他都想好了原逍会喷啥,这也叫当地美食?这不就是火锅?不就是那些食材,有什么区别?这也敢叫自己汤底?怕不是清汤寡水的一锅乱炖吧。没有空调也好意思叫自己火锅店?
可是看着那夏日夜里往人脸上扑的火锅蒸汽,吹着几乎形似于无的晚间微型热风,原逍居然就忍着吃了!
任海珣寻思着,卧槽,爱情力量真伟大。林夏遥要是肯开口,不准部分需要狂扎疫苗的非洲国家原逍也是肯去的。
连头带尾,他们一共在外面玩了十天。
十天的时间短也不短,原逍来之前还腹诽过,就这么一个只有吴哥窟的旅游城市,林夏遥愣是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形似赶路,光是吴哥窟景区就把七天门票都用尽了,一天也没缺过。
可是长也不长,哪怕再埋怨热热热且日日凌早起辛苦,再嘀咕这城市基建不行漫天尘土,回程的航班也是时时逼近,令人心生不舍。
落地国内,日历已经走到七月底了。
行李转盘处满是拥挤急躁等着回家的人群,林夏遥那个单薄瘦弱的身板儿,程冬就没让她上去挤,自己去等着替她一起拿了。
原逍和任海珣甩手在旁边等,李叔在跑前跑后,顺便帮唐果也理了。
炮竹一般的唐果站在分隔重洋的临界点上,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难得忸忸怩怩地主动提出:“下个月出国的时候,需要我们去机场送吗?”
我们?谁是我们?
此刻避开前方拥挤人群,站在空旷处袖手旁观的一共就四个人,任海珣和原逍都是要出国的,唐果是主动提议的,林夏遥环视一圈,觉得这个“我们”很有些可疑。
尚且未知是不是唐果不好意思,把她捎带上了。
可是原逍也垂落了目光,在安静地凝视着她,一眨不眨的。
林夏遥迎着两年同桌那不肯主动开口,却又似乎渴望巴巴的眼神,摸摸鼻子,问道:“啊,需要送吗?”
原逍就没好气了:“我没腿吗?我没手吗?什么叫需要送吗?”
林夏遥气结,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原逍不忿,送就送,这种事情当然是她主动提出来。还问什么需要送吗?好像是他强行索要来的似的。缺她那一双不能拎不能提的手吗?
可是一旁的任海珣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明明很想要送,却还是明白地回道:“别了,父母要送的,陪去美国入学了他们再回来,原逍的妈妈也一起的。”
“……”林夏遥拿随身包啪了原逍的手臂一下,莫名其妙咯!明明不能送,还看什么看,还问什么问!
原逍哼了一声,她根本不懂。是不缺人送,就是看个主动表示要去送的心意而已!
任海珣和唐果在旁边泪眼相看情侣私密低语中,原逍抬手拽住了林夏遥啪他手臂的包,没还手,就是扯了一下:“喂。”
“喂是谁?”林夏遥把自己包拽回来,“没人叫喂。”
原逍嫌弃地瞥她一眼,自己还能喂谁,喂那两个眼里没有别人的情侣吗,没好气地回道:“放假我会回来的。”
“嗯?每年吗?”林夏遥有点吃惊。
“每个假期。”原逍瞅着她看,低声解释道,“去B市,我爸爸去世的很早,我奶奶本来就是一个人带大的我爸,她不想见我妈,所以现在都是一个人住在那儿的疗养院,我每次放假从来不补课,都是去B市陪她。”
哪怕同桌了两年,原逍也从来没有提过他家里人的情况的,一句也没有。任海珣会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从一起长大,他爸爸又和肖董在一家企业。
唐果会简单地知道一点,那是因为情侣之间实属没有秘密,哪怕是当年还没戳破窗户纸的两个副班长。任海珣为了安抚每次和原逍干架的唐果,也是不想她去踩原逍真正的痛处和雷区,所以了不要提原逍爸爸的事情,但没过具体原因,只了原逍很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不要提。
唐果确实是一点就炸的炮竹,喜欢怼原逍,可是也不会真的去戳别人的家庭,这几年都好生生地保守了秘密,被原逍气得跳脚也没提过。
林夏遥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原逍的妈妈是个企业家,知道他爸爸是教数学的英年早逝。来源就是那次的图书馆偶遇。
但是和唐果一样,她知道了一点,却也没有主动提过。
此刻原逍自己和她了,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踟躇了一下,还是交了底:“我其实知道一点。我在图书馆偶遇过你妈妈和高老师,然后看到了那本《实验中学图书馆馆史》。”
原逍自然知道学校里的图书馆就是他妈妈捐的,也知道雪原奖学金是他妈妈设的,只不过并不会在学校里提起这些。普通学生即使领了奖学金,也不会把雪原二字和原逍联系起来。
他更没想到有人会去图书馆借那本馆史,从而发现了这个也没什么的真相。
“你真的,怎么什么书都看啊。”原逍无语,“图书馆馆史有什么好看的?”
“嗯——”林夏遥嗯了半天,决定捏着鼻子忍了。不然还能怎么?我也是想着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才翻开看的,谁知道是你妈妈借阅的?
“你嗯什么嗯。知道了就知道了,还憋这么久。”原逍有点尴尬地想起来,他曾经为了朱自清的背影片段节选,给语文作文交了白卷。原来那时候林夏遥体育课专程跑上来哄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不是对着白卷猜测到了什么。
“总之我会经常回来的,嗯。”原逍强调道,“那个疗养院,离你们学校也不远。”
“好啊。”林夏遥弯出个笑容,回道,“那我就带你去领略一下我国的顶尖学府,多认识几个数学系的高手来虐你!哼!”
“认识你一个数学系的就够了,虽然是个退学的。”被林夏遥“虐”了两年的原逍认证了她的独家地位,“数学系的逃兵。”
“你不也一样吗!数学系的逃兵!”林夏遥皱皱鼻子,挥挥手,“去吧,商界精英。”
行李终于慢悠悠地从转盘上被一一认领了下来,高中的尾巴就这样结束在了东南亚的烈日里,日历无情地往前翻页,在背后催促着各人开始启程各自的奔天涯。
原逍和任海珣走得早,八月初就飞美国了。
林夏遥的暑假却还在进行时中,蹭着实验高中的那张学生卡,继续在图书馆里进进出出,本科的阅读书目都快被她提前读完了。
唐果过得要更纠结些,一时分别难忍,一时又想着高三辛苦应该轻松一下,一时又觉得顶尖学府高手云集,也跟着林夏遥跑去图书馆里预习大一的课程。
两人在新一任高三生的暑假补课声的陪伴里,继续在实验高中进进出出,看着自己的名字在学校电子屏里滚动播放,在大红横幅中迎风招展,宣告着她们高中生涯以前的人生里,最辉煌荣耀的一刻。
没有大名单独在列,只是成为了一本升学率,211升学率中一份子的程冬,却没有再陪着他的遥遥妹妹同进同出,接送她往返图书馆了。
林夏遥觉得挺正常,也就步行十来分钟的路程,还能走丢了不成。
程冬的九月,将是唯一被留在原地的大学生,看着其他人奔帝都赴美国。
而程冬的八月,成了一个早出晚归,比上班族还辛苦的工党。
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而已,工其实赚不了几个钱。有林夏遥这种私人家教珠玉在前,程冬自觉自己做不了也不想做家教,不愿意误人子弟,他又只有一个月的暑期时间可以全职,的短程零工几乎全是卖体力的辛苦活。
程伯母很是心疼,儿子这高考考得这么好,连口气都没喘,也就是跑东南亚玩了几天,都没花家里太多钱,回来之后立刻一头扎进了社会,那么累,却也赚得不多。
“别那么着急工啊,家里又不缺你这几个钱,多休息几天,玩玩放松下也是好的啊。”程伯母心疼晚上十一点半才回来的儿子,赶紧端冰镇好的绿豆汤给他解暑,这还算是程冬回来的早,有时候他图熬夜的钱多,常常接夜班。
程伯伯却很是欣慰,拍拍儿子被汗水浸的透湿的肩头:“十八岁的大伙子,你还怕他累着了。夜里一个人走路上,都未必有人敢上来劫。体验体验社会,让他知道知道赚钱辛苦,挺好的。”
赚钱真的是很辛苦的。
头顶烈日的高中毕业生,不怕苦不怕累,程冬一个月,赚到了大几千块钱,看起来挺多了,可甚至还不够他那十天暹粒吴哥窟之行的开销。
把钱夹里属于自己赚来的钞票数了又数,想着开学之后兼职时间锐减,程冬忍了又忍,没去送林夏遥北上开学。
没办法,捉襟见肘的十八岁,钱要花在刀刃上。
反正林重岩和夏清是要送林夏遥去大学的,那自己跟着去跟着回,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不如攒下来,攒多点,还想着给她的十八岁送个贵点的礼物,也想着自己到时候一个人坐火车北上,能有一点撇开大人的独处时光。
“军训别逞强啊,不行了你赶紧和教官。”程冬只是把林夏遥送到了机场,不担心她学习,只担心她身体。
“哇,这方面我逞强过吗?”林夏遥笑起来,举起手来,勾着食指假模假样地在自己眼角一擦,“真逼我我能哭塌军训操场!”
“行行行。你最能了!我等着学校电话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哭塌军训操场的。”林重岩拿手罩着闺女的头顶一通摇晃,现在没了唐果,林夏遥也扎不成丸子头了,她爸的行为对发型杀伤力不够大,她皱着鼻子忍了。
程冬站在隔离带外面,看着过了安检口的林夏遥,最后回身给他弯弯手,比了个拜拜的手势,拐弯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而后开始倒数下一次能见面的日子。
林夏遥再一次站在了大学新生的位置上。这一回,她自觉自己成熟了好多,自己选的高校,自己选的专业,样样都是自己心仪的决定。只除了——她这辈子竟然要经历第二次大学新生军训!
军训苦不苦,主要看教官。上一次少年班军训,教官深知手下一批十五岁以下的天才儿童,很是放水,日子相对还好过。
林夏遥时常脸色苍白,咬着下唇身体晃悠晃悠,就能去树荫下休息会儿。
谁知这次遇到一个异常严苛的教官,对于晃悠两下就想报告休息的女学生,眯着眼冷着脸,晃悠一下加罚十次深蹲,报告想休息就多罚站十分钟,哭也不管用,哭了就加罚,一定要给这些娇生惯养的丫头上一课,让她们明白明白,到底军训是干什么用的。
女生宿舍里遇到这个教官的是怨声载道,没遇到这个教官的很是庆幸,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林夏遥倒了霉。第一天就被加罚了六十次深蹲,一次十分钟烈日罚站。本来是三十次的,可是后面动作变了形,教官既然动作不到位,那就做两倍。
晚上回去在军训的床上委屈的哭唧唧的,倒是成熟了一点,没有想着和父母和程冬告状,山高水远,鞭长莫及,除了让人着急也没别的用。
然后第二天就还了回去。头天过量超过身体负荷的运动导致她腰腿酸麻,林夏遥是真的站不住了。
教官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还以为她又在装病偷懒,谁料这次深蹲加罚,林夏遥哇的一声,早饭全吐出去了,真的一头栽了下去。
“……”新兵训练营里摸爬滚熬出来的教官,人生第一次接触给大学新生军训,本是立志磨一磨这些国家未来栋梁的意志力和精气神,不料遇到了真大脑发达且身体脆弱的生物,看着满面潮红肌肉痉挛躺地不起的姑娘,竟然不是装的?
送去医务室,真重症中暑加上热痉挛……
教官被长官吼了一顿,让他适度军训,不要拿学生的身体开玩笑。这些毕竟是学生,又不是严格挑选身体条件征召入伍的军人。
大半个排的女生中午都过来看了看林夏遥,喜气洋洋地称她是吉祥物,现在训练终于轻松了,个报告就能去树荫底下休息。
躺进了空调怡人凉风习习的医务室里,林夏遥同学以病换假,摸出手机来偷懒。
程冬也在军训,他是真不怕累不怕晒的,早上起来就给林夏遥留言了,问她今天怎么样。
“还好呀,挺轻松哒。报告就可以去树底下休息啦!”林夏遥敲键盘,撒了个谎。程冬暂时还没回复,应该他也在训练,不能实时看手机。
还有一条消息,来自原逍。点开一看:“你还行不行?脑子呢?教官不好对付,不知道早上起来直接去找医务室开假条吗?往地上栽,你也不怕脸上栽破相了。”
林夏遥这儿是中午来着,原逍那边是夜里。但是意外原逍第一时间竟然知道了真相。实在是唐果和林夏遥同校,跨国情侣黏黏糊糊时时刻刻发消息,唐果抱怨了教官,等于任海珣知道了,然后原逍也知道了。
“哼!你才破相呢!乌鸦嘴!我已经躺医务室休息啦!”林夏遥回了消息。
午夜那头的原逍秒回了一个视频请求过来。提示音一响,还引得旁边床上的病人和医生都看了过来,林夏遥赶紧挂断了。
“干嘛呀!医务室里很多人的!”林夏遥悄悄字。
大半夜不睡觉干等着的原逍有点冒火,忍不住地图炮,觉得国内军训有毛病,一路军训上来,回回升学就要军训,其实不也就是把学生拉太阳底下罚站,有什么意义?
“看看你摔得怎么样了!破相没!”被挂断视频请求的原逍没好气地字过去,想想又后悔了,自己明明是冲着教官有火,怎么也该是好言安慰一下病人,于是赶紧点了撤回。
安慰的话还没憋出来呢,那头却已经冒了消息出来:“我看见了!撤回也没有用!没破相!”
“……”原逍想着林夏遥大概是躺在病床上,手里捧着手机,实时只和他一个人聊天,才能这么快看到他撤回的消息,心情稍稍好转了一点,翻翻日历,此刻距离圣诞假,还有三个半月……
军训熬完了,林夏遥大学生活里短暂的悲剧就过去了,新生学期又热闹又紧凑,各种社团讲座,B市五花八门的展览,闻名全国的博物馆,恨不得把一天拆开来用都不够。
以前都是钻图书馆的林夏遥,这回半个学期都在往各个博物馆里窜,全球知名的博物馆都经常过来搞特展,即使没有特展的日子里,常展也特别有意思,有时候一整天,只够林夏遥逛一个展馆的,半个月也未必能把一个博物馆逛完。
林夏遥还在博物馆的义务讲解员里认识了好多大隐隐于市的牛人,很是高兴,有一种满城挖宝的快感。很想把原逍揪过来开开眼界,让他把在吴哥窟那句别读历史了不如去读导游的评价吃回去!
可惜B市的冬天很是生猛,虽然室内有暖气,比故乡的冬天好过了太多,可是只要一走出去,就是冷风如尖刀,刀刀割人脸。
所以入冬以后,林夏遥也就像个缩回学校冬眠的动物一般,不想出门了,觉得走去地铁口和走出地铁口的两段路,都太折磨人了。
反正也临近期末了,除了上课,就是整日窝在了恒温的图书馆里。
唐果倒是个热闹人物,读了新闻,写得一手好稿件,进了校刊,社团也加了好几个,又进了学生会,生得明艳性格外向,为人又护短又爽朗大方,俨然是新生里呼朋唤友的中心人物,闪闪发光到让任海珣隔着海岸,很是心焦,总疑心唐果肯定在大学里给他招来了无数想要冲上来抢他果实的竞争对手。
临到圣诞节平安夜,虽是个洋节日,学生之间也很是热闹,唐果又去搞校会的大型活动去了,据在操场空地里还会弄一颗发光的许愿树,很多人都会去,问林夏遥去不去。
啧,林夏遥心想,圣诞节,平安夜,操场,空地,大晚上。天哪,想起来都好冷好冷好冷。不去,摇头,坚决不去。
吃了晚饭,肚子饱饱的孤家寡人往平安夜里人丁稀少的图书馆里一坐,暖风习习,书香阵阵,满意,超级满意。
到了晚上约莫八点的时候,静音的手机里收到了唐果的信息,问林夏遥算在图书馆待到几点。
林夏遥敲字:“十点半吧,早睡早起身体好,熬夜太多唐果你心长皱纹哦!”
“呸呸呸!谁长皱纹了!”唐果很是气恼,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那你要是换地方了,你和我吱一声,你要是提前想回去了,也和我吱一声。”
“好咧!老鼠大王!吱吱吱!”林夏遥把手机熄了屏,感觉唐果这风云人物还能惦记着自己的平安夜,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不到九点,信息又来了。林夏遥拿起手机,意外看到了任海珣的信息:“林夏遥你在哪儿呢?”
“你查岗都查我这儿来啦?我在图书馆啊,唐果没和我在一起,她们今晚学生会好多活动呢,忙着呢,好多人一起呢,别瞎想啊!”林夏遥回道。
“没有。图书馆正门的话,三分钟后,你方便出去一趟吗?”任海珣并不是来查唐果的岗的。
任海珣不肯再多,林夏遥只好收拾东西去门口。任海珣让她三分钟之后再动,那可是高估她了。先穿上长长一路裹到脚踝的羽绒服,系上毛绒绒的围巾,戴上手套,再拿起桌面上的笔和本子,去领寄存的包,这才背上书包,终于肯出门了。
玻璃感应门滑开,二十四度的恒温被甩在了身后,林夏遥刚被无死角袭来的寒风吹得一哆嗦,就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熊抱圈进了怀里。
“……原逍?”林夏遥愣在原地,连头都抬不了,整个人被他牢牢地闷在了胸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