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它睡着了, 世子还是先沐浴, 过会再看也不迟……”

    奶娘硬着头皮哄着郦福。

    “睡了？”

    郦福皱了皱眉头，猴儿跟猫狗一样要吃喝拉撒睡, 不过这只宝太了，若放它在外头睡, 一个不心，翻个身都能压扁，所以从来都是让宝在它的窝里睡的。

    “在哪儿睡呢，可别压着了它！”

    奶娘赶紧道, “不会不会，专程有人看着哩……”

    看着这祖宗乖乖去沐浴, 沐浴罢了又吃喝一番，坐在椅上了个哈欠。

    “世子不如去睡罢？”

    奶娘忙见缝插针，最好世子忘了这码事儿。先让她去寻夫人拿个主意才好。

    “好啊……”

    郦福跳下椅子，摇摇晃晃地往卧房走，“宝呢, 我要和宝一起睡。”

    奶娘心里直叫苦, 只得捧了个竹箩过来, 里头垫着软和的丝绸被子，上头一只连巴掌大都没有的猴儿, 睡得四脚朝天, 身上还覆着包被。

    郦福瞧了就忍不住咧嘴笑，“宝瞧你睡得这傻样儿……”

    平时可不是这个姿势啊……咦, 不对！

    郦福愣了下就伸出手要去摸，吓得奶娘赶紧退开一步，不让郦福碰到猴儿。

    “奶娘你干嘛？”

    这怪异的举动让郦福的睡意都飞跑了，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

    “快把宝给我……”

    奶娘心里暗暗叫苦，“世子爷，宝好似生病了，世子爷先莫要碰，万一过了病气……”

    “生病了？”

    郦福一听心爱的宝居然病了，顿时不干了，“怎么会生病的？我就半天没在……”

    他气得直跺嘴，差点要哭了。

    “怎么了？天赐你干什么呢？”

    郦福气急败坏的声音终于引来了亲娘水妍。

    水妍一挑帘子进了屋，诧异地看着儿子跟奶娘发火。

    平时这家伙虽熊了点，可礼仪上头还是挺讲分寸的，这会儿怎么跟别家的熊孩子一个样了？

    “奶娘她要好生照看宝的！”

    郦福扑过来跟娘亲告状，“娘亲你快看看宝是得了什么病？”

    今日才发生了郦侯坟有盗洞之事，水妍即使回到府里也是心神不宁，方才坐在书房里喝了半盏茶想着这蹊跷事，就听到郦福的惊叫声，这会脸上的神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回事？这只猴儿怎么了？”

    奶娘吓得赶紧跪地，“夫人恕罪，今日世子把宝留在房里，奴婢特意让丫头看着，又拿了水食来喂，谁知道出去的时候房门没关严，叫宝给溜了出去，奴婢发现了赶紧带着人一顿好找，后来晌午时宝自己又溜回来了，奴婢以为没事了，却不料宝玩着玩着，一个跟头就滚倒在桌上，像是睡过去了，可，可……这身子却是硬了。”

    这猴儿可是世子的心肝宝贝，平时伺候世子的人瞧见这只猴儿玲珑可爱，乖巧有趣，也都挺喜欢它的，这冷不丁地看着就不行了，谁不怕世子回来知道了要哭闹啊？

    水妍先前还以为不过是福儿跟奶娘撒娇淘气，谁知却是为了这个？

    虽今日心绪不宁，还是掀开被细细看了下竹箩里的猴儿。

    “去拿我的手套来。”

    水妍也是半个医者，自进了侯府之后，又不须亲自动手做活，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别家女眷喜欢的琴棋书画脂粉首饰那些她也无爱，便空下了大把的时间研究医道……且城内有个姜太太可请教，她是侯府夫人，就算医术再高也不会抢了姜太太家的饭碗，交情好了还能给姜家当靠山，姜太太就大方地传授给她不少技艺。

    似这蛇皮手套的用法便是姜太太教的。戴着这个就避免肌肤亲自接触秽物毒素，实在是医家必备。

    水妍戴了手套，将肢体变得硬邦邦的猴儿翻了个面儿，手指下的僵硬感，无不表明这只机灵可爱的猴儿，的确是……

    水妍取了丝线放在猴儿面前细瞧，也没有任何动静。

    郦福屏息地看着，眼泪汪汪，“娘亲，宝它怎么了？还能醒过来吗？”

    水妍觉得自己要宝已经没气了，自家这熊孩子定然要嚎啕大哭，想了想便道，“这个还不好，娘亲再想想办法……”

    将猴儿放在郦福看不到的高处，又凑近了灯光细细研究。

    猴儿身上并无伤痕，掰开嘴里也没有呕吐的痕迹……

    水妍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一转眼就看见自家儿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莫怕，娘只是取一星点血看看有没有中毒……”

    郦福含泪点头，乖乖的也没再哭闹，倒让水妍心里压力骤升。

    不过看到银针尖上的血色之后，水妍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转头问奶娘，“喂宝剩下的食水呢？可还在？取来我看看……”

    奶娘忙不迭地赶紧叫丫头们取了过来，自发现宝不行了，她就赶紧让把这些东西都留着，生怕主人回来要闹一场大的。

    水是寻常的花蜜水，吃食是杏仁和松仁，都是常喂猴儿吃的食物。

    水妍把剩下的这些验了验，都没什么问题。

    那就是宝在跑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吃了点什么才出的岔子了……

    “宝跑出去是去了哪里？”

    奶娘跟丫头们都摇头，懵然不知，这只猴儿身量太，又极灵活，平时走路若不看路都有可能踩到它，若是它又躲起来往外跑，这些人是真逮不到它。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往外传。”

    水妍眉心紧皱，冲着屋内惴惴不安的众人挥了挥手。

    不管怎么，这只是一只宠物，不可能为了它题大作。

    可这事儿，水妍又不能真当成死了只无关紧要的宠物。

    这只家伙，平常总跟郦福形影不离，如果弄不清它的死因，水妍总觉得有个看不见的隐患。

    郦福垂头丧气，眼泪汪汪地牵着水妍的衣角，“娘亲，我好难过……”

    若换成那些讲究规矩的高门贵妇，郦福这就叫玩物丧志，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不过水妍一向都是慈母，扮白脸的都是他爹，水妍把儿子搂在怀里拍了拍，“咱们再等等看……”

    宝一只猴儿，哪怕身量再轻，所到之处，必须留有痕迹。

    寻常人如水妍看不出来，可不代表行家里手瞧不出来。

    水妍让人去请了石北进内院。

    水妍请石北来查宝的行踪，还真是找对了人。

    石北看着虽有些不靠谱，但在这方面的眼力还是不差的，从卧室一路检查出去，果然发现了院中花树上有几个宝磨爪的痕迹，顺着痕迹，就出了墙……墙的另一边是后院的几间厢房。

    宝的活动倒十分广泛，几乎在每间厢房的窗台上都留下了印记。

    不过只有一间房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儿。

    这道缝若是不是正面细看都发觉不了，却能容得下如宝那般的猴儿钻进去。

    这房间里也同样养了宠物。

    喂着那个药方的兔子！

    兔子？

    水妍忽然灵光一现，恍然，“这只猴儿抢了兔子的口粮！”

    这些兔子喂了一年的药，没发现有什么毒素，却个个胖成了球。

    调皮的宝看到这些关在笼子里的兔子，那猴子爱玩的天性定然发作，要过来招惹一番。

    而兔笼的食盆里正是制好的菜裹药丸子……

    果然，没多大工夫，石北就在墙角处找到了些许菜渣渣……宝的食量不大，吃一个大约都吃不完，还剩下了点渣。

    水妍豁然心惊。

    这个药方，果然是有毒的！

    但，为何兔子喂了一年都安稳，宝只吃了一粒就不行了呢？

    还是，其实……是食物相克？

    水妍也不叫下人，自己快步回房，取来蜜水和杏仁松仁。

    她先喂了一只兔子蜜水，又把杏仁和松仁各喂了一只。

    石北虽不懂医术毒术，但世子和夫人养着兔子其实就是为了追查真相这事他是知道的，见水妍这般作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没过多久，那只喂了杏仁的兔子忽然倒下蹬了蹬腿便不动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三人眼前。

    水妍和石北都沉默了片刻，郦福傻乎乎地指着杏仁叫道，“原来是这个有毒！”

    水妍问石北，“郦侯爱吃杏仁？”

    “郦侯爱吃杏仁茶。”

    石北神情沉重，怀疑是一回事，证实了又是一回事。

    一个院判，怎么就敢设计害当朝侯爷的性命？而二十多年前，现下这些乱蹦跶的皇子们都不过是几岁的豆丁，这主谋是谁，还不是呼之欲出？

    但郦家军当年的风光都已不在，就算世子这些年一直在部署后手，对上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