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太轻推了下郦福，笑呵呵地, “这里头的几个娃娃都是四五岁大的, 年纪还，学不得琴棋书画, 就先学学唱歌跳舞，就跟玩似的, 可有趣了！”

    这娃倒跟别的娃儿不一样，胆子挺大的，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没缩成鹌鹑，又活泼, 不定还真能调理成金娃娃呢！

    郦福随着段太太走进院中，过了堵影壁墙, 就看见一院二层的房子，当中有个不的院子，院里青砖铺地场面还挺大，倒有点他家定海侯府里的习武场了。

    甚至在一侧还跟习武场般搭着架子，只不过习武场的架子上都是十八般兵器, 而这里的架子上却是一些奇怪的东西。

    扇子, 帕子, 彩带，鼓……

    在另一侧也搭着个高台, 在郦府里那是比武的地方, 在这里就不知道是做啥用的了。

    而此时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婆子，身穿束腰青绸衣, 手里捏着管笛子，紧盯着她对面站在一排的五个女娃，那五个女娃高低不齐，大概都是三到五岁，都张开嘴巴唱着词儿，“月儿月儿真个令我爱，碧团团，光皎皎，直照见我的心怀……”

    女娃们的声音都稚嫩得很，有两个都没唱准了调子，不过好在年纪，听着也还算悦耳。

    郦福忍不住掏掏耳朵，女娃唱歌最没劲儿了，蚊子哼哼一般，听得人头大！

    不过他一双尖溜溜的眼神儿，早已在那五人面上扫过，咳，没一个眼熟的。

    郦福有点失望，难道俊珠没在这儿？

    那姓段的天才还，他们家是这城里最大的人牙子啊！

    那青衣婆子瞧见段太太，赶紧喊女娃们停下，回身来见礼，“太太。”

    目光在郦福身上一溜，“好俊的囡囡，太太当真好本事。”

    段太太笑得洋洋自得，“哪里是我的本事，是我儿子天才，捡回来的。”

    青衣婆子顿时把段太太好一阵奉承，又夸段少爷能干，段太太下巴微抬，嘴角上扬，显然很是受用，问道，“这几个女娃调理得如何？”

    “都不算太笨，不过出挑也没有，有两个实在五音不全，便盘算着让她们多学学舞艺。”

    段太太皱眉扫了这五个女娃娃一遍，心想这个年纪的女娃只搜罗了这几个，不上不下，却没特别亮眼的，幸好还有……

    “那个新来的呢？”

    青衣婆子回身指了指东头一棵梅树，“那个新来的模样虽好，可惜不吭不哈的，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让她出来跟大家伙儿学歌舞，她也认生，就藏在那棵树后头，怎么叫都不出来，我寻思着这囡可能是先前被吓得惊了魂，初来乍到的，不好使那些厉害手段，先叫她熟悉熟悉再……不然这般样貌，万一折了怪可惜的。”

    她这话得平平淡淡，可站在对面的五个女娃却都低下了头，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她们可不想尝云娘竹枝抽在身上的滋味。

    郦福就不一样了，这初来乍到的熊娃子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听还有个躲在树后的，果然就瞧见梅树后露出一角淡粉色的裙边来，郦福发了声欢呼就奔过去瞧。

    这一瞧，郦福乐得差点蹦高高。

    “……”俊珠找到了！

    还好郦福熊归熊，可脑瓜子是精的，后头两个字被他消了音，又及时地改了词儿，“妹妹，你怎么躲在这里？”

    苏宝儿抱着膝盖，瑟缩地坐在梅树后的台阶上，仿佛想缩成极的一团，脸苍白，两眼无神，虽看到郦福跑过来，也是没什么反应，好似完全不识得郦福一般。

    虽若真认出了自己，在坏人们面前就漏了底儿，可苏宝儿这眼神儿，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吧？这可怎么办，难道是被坏人给吓傻了？

    郦福有些替苏宝儿着急，伸手握住苏宝儿的一只手，“妹妹，你怎么啦？是不是病啦？”

    苏宝儿一只手被握住，她轻轻抽了下没抽出来，这才抬眼去看面前的人，两只雾蒙蒙的大眼睛定定地望了郦福一会儿，似乎多了点神采。

    “哟，这两个的倒是见面熟！”

    段太太扭着身子走过来，瞧见郦福拉着苏宝儿的模样就笑了。

    “既是这般，这个囡囡也交给你了！”

    都是三四岁的女娃，云娘一个人就管教得过。

    更不用，园子里到处都是有身手的仆役，从修好了这园子，还没有哪个能跑得出去呢！

    云娘送走了段太太，回身看着五个女娃，外加郦福苏宝儿。

    “方才那曲儿，再唱上一遍，你们两个的，也跟着听听，从明儿起也要正式上课，若不好生学，我手里的竹条可不认人的！”

    郦福咧嘴一笑，“知道了！”

    他一拉苏宝儿，苏宝儿傻愣愣地站了起来，跟着他一道，走到那五个女娃旁边。

    云娘吹起了笛子，仍是方才那支曲儿，女娃们老老实实照着唱罢。

    云娘又让她们挨着个的独唱，唱的好的云娘便点点头，至于跑调的则不客气地抽两下脊背。

    被的女娃只是眼含泪花，并不敢哭出声音，显然平时里云娘就很是严厉。

    “囡囡，你们可听会了？”

    郦福一拍胸脯，“不就是唱曲儿嘛，这个我最拿手！”

    云娘还是头回见着这般大胆又主动的女娃，那张冷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

    “那你唱来听听！”

    郦福一指她手中的笛子，“那你仍旧吹这个。”

    云娘掀唇一笑，便横过笛来，撮唇吹奏。

    郦福迈开八字步，仰头向天，直着脖子就嚎起来。

    “月儿月儿……真个令我爱！”

    才唱了一句，为他伴奏的云娘就差点跌。

    我的娘呀！

    方才那两个五音不全的只是个别地方跑调而已，而这个胆大的女娃，一张嘴，就没一个音在调上！

    明明起话来还挺动听，可一唱起来就要人命！

    “停！停！”

    郦福暂时停了歌声，云娘手抚胸口，沉着脸盯着这新来的囡囡。

    这魔音穿脑又穿心啊！

    “云大娘，怎么样，我唱得很棒吧？”

    郦福咧嘴一笑，散发迷之自信。

    云娘差点要吐一口老血，这女娃，唱得难听也就罢了，偏偏还脸皮忒厚。

    “你要这般唱……”

    云娘示范地教了他一句，郦福倒是挺勤快又卖力，大声地学了一句，“没错，我就是这般唱的！妹妹，你我唱得好吗？”

    这话却是对着苏宝儿的，苏宝儿难得地目光望向郦福的脸，略有点迟钝地点了点头。

    在听过郦福的第二句可怕曲之后，云娘已经消了把这女娃教成唱曲动听的未来歌姬。

    “好了，以后你还是学舞吧……”

    云娘早年也是楼里的红姑娘，不过年纪大了门前冷落，只得改行作教习。

    她倒是歌舞什么的都会一些，却并不精通，因此才被分派来教这些年纪最的。

    等这些女娃年纪再长三五岁，那时也大致能看出各个擅长什么，就有专门的教习来教她们了。

    “学武？好呀！我最喜欢学武了！”

    郦福还没明白此舞非彼武，眉开眼笑地直拍手。

    云娘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看这囡囡的架势，别学舞的时候也跟他唱曲一样吧？

    云娘放下笛子，起身在郦福面前转了个圈儿，腰肢微弯，手臂轻摆，算是折腰舞里最基本的一个动作。

    “你来学学看？”

    郦福大大咧咧，“这个容易！看我的！”

    郦福豪迈地转了两个圈儿，学着云娘弯了下腰，两只手在屁股后摆来摆去，如同一只胖鸭，他甚至还自己加上了声音，“呀呀呀，嘎嘎嘎！”

    这下子就是那五个规矩站着的女娃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了。

    云娘脸拉得老长。

    这个新来的，着实是欠调理！

    本来新来头一天，她是不想动用惩罚，怕把这些家伙给吓着了，但这囡囡顽劣非常，不来个下马威是不行了！

    云娘刷地抽出腰间的细鞭，在空中啪啪甩了几下。

    “你，给我跪着！”

    一见鞭子，众女娃都吓白了脸，大气不敢吭一声。

    郦福却满不在乎地冲云娘作个鬼脸，“你，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