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今天下了B市入冬第一场雪,难得准时的初雪在各个气象频道被轮番报导,市区里出行的人们只感受到细如羽毛的雪花,抬手一拂,便融作湿润的水迹,叫人意犹未尽。
于心意在咖啡厅外不知站了多久,那个人在咖啡厅里就等了她多久,半晌她抖去肩上的水珠,低头再看了手机一眼。
手机上是她和徐宇琛的微信聊天记录。
——无心:她约我见面谈,我要不要去?
——全宇宙最棒的你:没事,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跟她见面。
——无心:……好。
她嘴边勾出一个微笑——若不是熟知她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个微笑的弧度——推门而入。
她在椅子上坐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面前的优雅的女人便切入正题。
女人抬手拂去鬓边的碎发,连正脸都不屑给于心意,一声嗤笑从鼻腔哼出:“这一百万你是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可收回去了,下回就没这么好话,你人还是得走,钱也拿不着,机会只有一次。”
她越越笃定,涂着酒红甲油的细长手指不耐叩桌,桌上装着支票的信封雪白,却不及她桃花似的面颊。
若不是知道这是未来的“婆婆”,于心意可能会以为面前飞扬跋扈的女人不到三十岁。
放眼整间咖啡厅,就属这个女人最眼。女人外披一件质感极佳的驼色大衣,内着天鹅绒料子的墨绿长裙,妆容精致,乌黑的秀发中不见一根银丝,被服帖地绾成一个端庄的发髻,耳垂上还缀着惹眼的宝石耳坠,浑身上下努力展现出一种“我很富有”“我很高贵”“我很不好惹”的气场。
于心意却不以为意,她直视着女人的眼,声音一如既往散漫:“走?走去哪?”
女人被她这傲慢的样子堵得窝火:“我话可得够明白了,这一百万是你跟我儿子的分手费,趁早拿了钱收拾东西滚蛋!”
于心意仍是一副欠奉的模样:“这位女士,您似乎没有搞明白一件事,是您儿子一直在对我死缠烂,霸占了我那破出租屋我还没收房租,该滚蛋的应该不是我。”
语毕她审视的目光把女人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听明白了吗,是我根本瞧不上您儿子,而且就他长那样,似乎一点也没遗传女士您的美貌呀。”
话语中满是嫌弃,甚至还有对女人不怀好意的调侃。
女人何时被辈这样忤逆过,眼中怒火渐盛:“你、你少这样的漂亮话,我还不知道你……”
于心意不待她完,忽地站起身,一手撑桌,一手把女人再度落下的碎发拢至耳后,以极近的距离,在女人惊愕的目光里轻笑:“况且区区一百万是不是少了点?实在太瞧不起我于心意了,不过,如果有女士您的美貌附赠,一百万我都不稀得要……”
“你!”
终于发现事态不对的瞿棠抬起手,一个狠厉的耳光被生生挡下,年轻女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鼻尖一碰即离她的手背:“别再来找我了,瞿女士,我想我们互相都不想看见对方。”她放开瞿棠颤抖的手腕,“起码不是以这种形式。”
瞿棠厌恶的甩了甩曾被抓住的手腕。
年轻女子直起身,不输男子的身高一下子给瞿棠增加了更多的压力,她下意识往沙发里缩了一下,这个举动没有被对方忽略,又是嘴角微勾的一个轻笑。
“这么吧,我不要钱,我只要人。”
女子抖擞衣襟,字正腔圆道:
“那么,女士,再见。”
瞿棠咬着下唇,尽管已然知晓这女子的不好对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以一个端正的姿势走出咖啡厅。她撇过头,洁净的玻璃上映出一张保养得当的精致脸庞,但再昂贵的粉底都遮不住眼尾的细纹,细细描摹的正红唇色也没能震慑住那个女子。
瞿棠把手包摔在桌子上解气,低咒了一声“烦人”,收回手包,掏出手机了个电话。
于心意顺路去了趟便利店,回到区的时候又看到那只流浪猫蹲在楼梯口。她停下脚步,橘色皮毛的猫乖巧地坐着,一人一猫进行了一场跨越种族的对视交流,最终她认命地回家把上网买的猫粮用碗盛着,下楼放在橘猫面前,猫儿也不矜持,立马开吃。
于心意没有借此机会抚摸它,而是站在两米外,静静等它吃完。
这俩如此的会晤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月。
但今天这个沉默的氛围被初次破。
橘猫吃完猫粮,几不可闻的了个嗝。
于心意站在一旁,不可察觉的笑出声。
橘猫抬起头,无辜地“喵”了一声,好像在“你听错了,我可没嗝。”
于心意的笑容扩大:“你们呀……一个两个尽是要面子的纸老虎。”
她走上前,俯身拾起碗,橘猫已经完全不惧怕她,此刻自在舔爪,看见她不仅不躲,反而坐直了,隐隐透露出“今天我大发慈悲允许你摸我一下好了”的意思。
然而于心意没接收到这个重要信号,转身便走,伸出橄榄枝惨遭拒绝的橘猫在她身后不甘心的“喵喵”叫起来。
她停下步伐,却是因为另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心意!”
橘猫一见陌生人撒腿就跑,声音的主人追上她,递出了一个冰淇淋。
“诺,你喜欢的香橙味。你今天怎么没去健身,去哪约会了呀。”
于心意心虚地扯了扯身上的大衣,“不吃,冷。”
男孩笑容有着不符年龄的阳光,圆圆的脸似不谙世事的孩童,有些微胖的体型更显得人憨态可掬。男孩此刻耍着孩子气:“特意给你买的,真不吃嘛?”
于心意抬眼,男孩半是委屈半是期待,她抬手接过:“行吧,就当你的房租了。”
徐宇琛狗腿道:“B市房租这个价!于老板真是良心包租婆。”
于心意斜他一眼,拜托这里连B市郊区都算不上了好吗。
于心意:“去逛街了。”
徐宇琛调侃道:“可以,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您动了春心,都开始扮起来了?”
于心意回答不出所以然,徐宇琛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又叽叽喳喳起来,什么今天琴房练了俩时太累,学长又叫他跑腿拿快递,同班那个某某还想敲诈他请客。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嗯嗯啊啊”的敷衍,专心吃冰淇淋,两人一道往楼上走去。
“夫人啊,依我看那姑娘就是装模作样,我亲眼见着她跟少爷有有笑的回家去了,还什么少爷对她死缠烂,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瞿棠把杯子放下,气愤道:“我就知道!讨厌死了,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让我体验一把恶毒婆婆欺负儿媳妇的快感,居然被她给搅和得一干二净。”
严太蹲在区墙角,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似乎听到奇怪的话,“夫人?”
瞿棠在电话那头不知又碎碎念了什么,啧啧出声:“算了算了,你别管她先回来吧,回来的时候替我去‘一家烘焙’买两个原味可颂来,我给你讲一定要他们家刚刚出炉的,不热乎我可是要生气的。”
严太点头:“好的夫人。”
瞿棠满意地放下手机,又喝了半盏茶,自若地摸了摸自己异常发烫的左耳。
瞿棠还是生气了,严太带回来杏仁味的可颂。第二天,她便亲自出马,在人气火爆的烘焙店里挤得面红耳赤,半点看不出昨日阔太太的架势。
一进门换下鞋,正准备唤严太给她沏壶茶,就看到有双男式的皮鞋端正地摆放在门口。瞿棠一怔,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贴在了电梯门上。
有个高大的影子正从玄关出来,一眼看见她,微微抬起下巴,有些责怪的意味:“你回来了。”着他的视线落在她藏在背后的包装袋,“这么大人了,少吃点甜食。”
瞿棠有些无措,看着脚尖“嗯”了一声。
男人负手站在玄关的暖灯下,往日的威严感似乎被削弱不少。他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进来吧。”
瞿棠只好跟着进了门。
到两人面对面坐下,徐斐又拿起手机不知跟谁聊了一会,满目笑意,瞿棠捧着骨瓷杯不做声。好半晌他才放下手机道:“筱筱她上周邀请你一起去她的烘焙教室,你拒绝了?”
瞿棠把脸埋在杯子里嘀咕:“我才不去呢,我笨手笨脚的根本做不来,去那闹笑话么。”
徐斐皱眉:“捧个场就行的事儿,她是尊敬你,你倒好,跟人摆什么架子?”
瞿棠委屈地抬起头:“是,她贤惠,她懂事,她还晓得尊敬人呢,她这么好为什么她不是你太太?!”
徐斐把手机重重放下,震得瞿棠后悔地缩了缩脑袋,一时大气不敢出,瑟缩中男人开口:“又在些什么胡言乱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我跟你都不了两句好话。”
瞿棠撇着头,双手交叠在膝上不断握紧,声音低微:“我错了。”
严太给主人们换了新茶,心不在焉地在厨房里忙活,客厅里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大,严太听到“傅珉”的名字,不由竖起耳朵。
只听得女主人“什么叫‘儿子的事我得处理清楚了’?!”,男主人以平稳的声音回复,女主人便高声道“你不顾儿子的意见决定的婚事凭什么我要给你兜着!”。紧接着又是一番压制,想也知道是女主人不敌,最后听她一句“我不管了!”,以“嘭”的摔门声结束。
厨房的门被敲响,男主人立于门外:“晚上不用准备我的晚饭。”
严太:“好的,徐先生。”
男人站直,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完全看不出刚刚跟人争吵过的模样,微微颔首离开。
狠话是撂下了,事实上瞿棠一听丈夫出了家门,扭头就给儿子电话。
作者有话要:
瞿棠: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可以是非常直女癌了!
于心意:我可以是非常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