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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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的气流乍然间扑在身上并没有为桃灼带来温暖,反而是令冻伤的脚面发出痒痒的刺痛。

    随着侍卫用力的一推,桃灼往前踉跄着跪在地上,因身形不稳,双手撑地之时正好按在了被陌子秩碎的茶杯上。锋利的瓷片将手心划出一道伤口,桃灼的手指缝都被染红。

    “将军。”平南郡主站在床边,“我把那贱人带进来了,要怎么处置啊?”

    顾煙恍若未闻,好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陌子秩二人。

    握着陌子秩的手贴在唇边,顾煙似祈求般的呢喃着,“子钛,你快点醒过来啊,你别吓我。”

    桃灼垂着眼眸,听着顾煙语气里的深情,睫毛迟缓的眨动着如僵冻住的蝶翼。

    大抵也是被他们之间的爱给刺激到了,平南郡主走到桃灼面前,发泄似的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贱人,瞧你干的好事,若是陌家公子死了,谁也饶不了你。”

    尖锐的嗓音终于令坐在床边的顾煙有了一点点反应,他侧过头,凤眸落在桃灼的身上,如冰渊万丈没有温度。

    顾煙起身,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桃灼。

    “是你下的毒?”他冷冷的问着。

    桃灼不语。

    解释从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从他开口怀疑的那一刻,就没有所谓的信任。

    倒是一旁的平南郡主又按耐不住了,急于定下桃灼的死罪,“沫儿,你。”

    丫头吓的噗通一跪,哭着道,“不管我的事,是公子让我倒的茶。”

    压抑不住心底的怒意,顾煙一脚将地上沾了血的瓷片踢过去,正在沫儿的身上。

    “他也让你下毒了么?”顾煙嘶吼着。

    被顾煙吓的眼泪都不敢流了,沫儿惊恐的瞪圆了双眼,结结巴巴的回着,“是,是,都是公子,让,让我做的。”

    桃灼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如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他转头看向沫儿,那个他一直觉得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的丫头。

    牵动着嘴角,桃灼对着沫儿笑了笑。

    “桃灼。”顾煙半蹲下身子,细长的手指捏住桃灼的脸颊。仿佛心里所有的怨怒都集中在手指上,捏的桃灼双颊酸麻胀痛。

    “我要听你亲口。”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桃灼从那双凤眸里除了愤怒还捕捉到一缕不清的情绪,是悲痛?是不舍?桃灼看不透,也不想看透,反正他所有的悲欢都是留给陌子秩的。

    脸颊实在过于疼痛,好像骨头都要被捏碎似的。桃灼想将顾煙的手推开,但那只手就似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桃灼伸出嫣红的舌,正扫过他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口中卷入了血腥味,是适才桃灼推操时留下的血迹。

    如惊厥般的顾煙猛然将手缩回,拇指的尾部轻轻按在桃灼舔过的地方。

    桃灼稍鼓两腮,活动了一下两侧酸痛的肌肉,而后才开口道,“是我下的毒,都是我做的。”

    目光扫过顾煙脸上的难以置信,可笑的是平南郡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想来是没料到桃灼轻易的揽下了罪名。

    脸上忽然挨了重重的一下,桃灼被的跌坐在地。口中泛起浓浓的血腥,半边脸颊陷入片刻麻木,牵引着耳边都是一阵嗡嗡的明响。

    顾煙的一巴掌,碎桃灼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愤恨的声音仿佛被什么阻隔着,闷闷的传入耳中。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桃灼仰头看着顾煙,情绪渐渐陷入失控的嘶吼着,“为什么他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你答应过余生护我周全,你这就是这么护着的?你你能给我的除了宠爱只有名份,宠爱在哪呢名份又在哪呢?”

    桃灼仰起脸,想让眼泪倒流回去,可已经无法控制它们的肆虐。

    吼过之后,桃灼慢慢恢复平静,淡声着,“你你要娶我,你无悔,你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背后是荆国的大将军,你不再让我受冷眼,不再让我受欺负。可你的,没一样是兑现了的。”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沾染的血迹在脸颊上划出一抹刺眼的红,桃灼略显凄楚的笑着,“还哪有为什么,爱不都是自私的。”

    曾经的缠绵缱绻就如昙花一现,现在回想起来,恍似精心编制的谎言。桃灼多不想承认,顾煙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而所谓的喜欢,就像是施舍他那点怜悯对待一只可怜的猫狗。陌子秩回来,就连那点仅存的喜欢都被掩埋的一干二净。

    顾煙在沉默,或许是桃灼的话令他感觉到有些无地自容,指节蜷曲着似有微动,琥珀色的凤眸里掺入了恻隐之意。

    “将军。”平南郡主显出焦急,“你现在心软那就是害了陌子秩,这贱奴一心想攀附咱们将军府的权贵,如今还不是把陌子秩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今儿是下毒,明儿又指不定做出什么呢。”

    果然陌子es才是顾煙心尖上的,眼中的恻隐慢慢消散。顾煙无力的挥了挥手,“先关押着,一切等子铿醒了再。”

    被侍卫拖出听风楼,恰巧碰到急匆匆赶回来的楚天歌,他手里拿着为陌子秩救命的药。

    楚天歌脚步迟疑的顿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的与桃灼擦身而过,飞速的跑进听风楼。

    桃灼自嘲的一笑,我救了他,可谁又能救得了我?

    依旧是那间狭的柴房,阴冷的看不到阳光,鼻息间尽是墙面发霉的气味。

    墙角的阴暗将桃灼完全笼罩,他垂头看见自己赤裸的双足已经出现一道道细的裂纹,便盘起双腿将两只冰冰凉凉的脚丫贴在腿上,借此传递着并无温暖的温度。

    夜里,外面寒风呜咽着像是上苍的哭泣。

    桃灼蜷缩着躺在地上,身体偶有抽搐。只觉身上很冷,像是坠进了冰窟里。可被顾煙踹过的腹部又似灼烧着,火辣辣的疼。呼吸好像都成了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时缓时急的令心脏的跳动都毫无规律。

    恍恍惚惚的,眼前好似有一片桃林,嫣红的花瓣灼透了半边天。

    “母亲。”桃灼梦吃似的低喃着,随之眼角滑出一行清泪。

    多陌生的一个词啊。幼时乞讨,看见别的孩子缠着母亲撒娇,桃灼能羡慕的整晚睡不着觉。也会幻想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也会哭着怨恨,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此狠心把出生不久的婴儿抛弃。

    “师傅。”桃灼迷迷糊糊的又好似看见那一袭白衣胜雪,耳边回荡着慵懒的声音,傻徒弟。

    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望江楼坠下我却无能为力,师傅,你以后要好好的活着,别做傻事。

    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是身穿银色铠甲的背影,他铁骨铮铮傲立于天地间,他是桃灼的全部,却又亲手毁了桃灼的全部。桃灼不愿唤他,却又忍不住的总想抱抱他。

    “将军。”一声将军,耗光了桃灼所有的心力。

    随着柴房的木门被推开,顾煙抬着迟缓的步伐迈入。因为昏暗,巡视了一圈才发现躺在角落里的桃灼。

    “子铿他醒了。”顾煙淡淡的开口。

    见桃灼没有回应,顾煙暗暗的叹了口气,“我听楚少侠,是你让他去找解毒的药材,所以下毒之人未必是你。”

    还是没有回应,顾煙以为是桃灼在气恼着。

    “我知道你是觉得受了委屈,可那种情况下我没办法不去怀疑。你知道子秩对我来有多重要,我不能再失去他。”

    顿了顿,顾煙眸色转为一片黯淡,“我想了许久,还是送你离开将军府吧。这样,对我们都好,既不会再伤害你,也不会伤着子铿,我亦是不必左右为难。”

    依旧没有声音,这时顾煙才惊觉不对,急忙上前。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一丝月色,只见桃灼脸色惨白如纸,双唇干裂的也看不见血色。他双眸紧闭,呼吸急促。气息更是像一扇破旧的风箱,呼啦啦的仿佛随时中断一般。

    “桃灼。”顾煙慌忙将蜷躺在地上的人扶起,手指往额头上一搭,滚烫的温度令顾煙心里“咯瞪”的慌了一下,愈发感到自责了。

    将人抱回听风楼,正要命人将守在子社那边的大夫先传过来,可想了想又改□让家奴速去济世堂请大夫。扯过蓝色的蚕绒锦被正要盖在桃灼身上,顾煙一眼扫过他冻伤的双脚。

    顾煙俯下身,将桃灼的双足握在手中慢慢的揉搓着。他眸中神色有些混乱,大脑亦是乱糟糟的一团。

    与桃灼,顾煙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若喜欢,可得知他毒害子気,真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若不喜欢,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又隐隐有些心疼。

    若要细究,那大概就是喜欢过。将他从凤鸣轩带回将军府那段时间,顾煙是动了情的。可人心就一颗,顾煙不想把分成四分五裂。

    这一生一世,陌子秩足矣。

    从秋风阁请来的大夫诊着桃灼的脉搏,眉头紧皱着脸色并不是太好。

    “将军,这位公子极有可能是伤了……。”

    这会儿,门外的厮慌张的跑进来,“将军,辰星阁那边来人传话,陌公子又吐了。”

    顾煙也没心思再听大夫下去,急忙起身赶往辰星阁。

    “唉!”大夫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我话还没完呢,这公子应该是腹部受到重创伤了内脏,眼下又起了热病,若不好好将养着怕是要落下病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