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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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宝嚷着想阿娘,桃灼只好抱着他到外面看星星。顾峰和陌子社还没回来,隐隐看见营帐外程子渊开始调动人马准备去寻找。

    没多时,宝趴在桃灼的肩上睡去。桃灼回身进了营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起了一阵嘈杂。是不是回来了?桃灼坐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会儿,营帐外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桃大夫,将军出事了,葛太医请您速去将军营帐。”

    心底骤然一惊,桃灼匆忙下了床榻,踉跄之下不心还赢了脚。

    等到了顾煙的营帐外,只见外面围满了士兵。桃灼过来,他们很自觉的就让出了一条路。

    挑开门帘,纵使隔着好几道身影,桃灼还是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顾煙。他双眸紧闭,脸色隐隐泛黑,就连唇上都是青紫。胸口微弱的起伏着,仿佛随时就会停止。

    桃灼跑上前,见葛老太医按着顾煙的手腕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是中了什么毒?”桃灼颤声问着。

    葛太医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仿佛失了魂的陌子秩,道,“听陌公子,是被一条花色毒蛇给咬了。你去看看脚踝处,还有细的齿印,应该是蛇毒没错。”

    桃灼急忙将顾煙的裤脚往上推了推,只见上面确实有两个齿印,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珠。

    身后的程子渊焦急的问着,“葛太医,桃灼,你们到底检查的如何?他不会有事吧?”

    对于蛇毒桃灼也不太了解,把目光投向葛太医。

    葛太医眉头紧皱,回着,“拖的太久,毒液已经和血液融合,药物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曾在医书上看过推宫换血这一,或许只有如此才能救顾将军一命。”

    “那就赶紧换啊。”徐天磊催促着。

    葛太医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那等医术刁钻的很,未曾见过。放眼盛京,大概只有沈太医能做到。”

    徐天磊急的一跺脚,“盛京到这里来来回回最少也要二十天,只怕把沈太医接来顾将军都凉透了。”

    营帐里陷入片刻的沉默,只有陌子秩偶尔发出的抽泣声。

    忽然似想到什么,陌子社抬起沾满泪痕的脸颊,“琅州呢?到这里需要多久?”

    程子渊怔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要五六日的行程。”

    “去琅州断崖阁,请沈枫过来。”

    像是一道惊雷轰过头顶,散了程子渊的三魂七魄,如空洞的木偶站在原地连喘息声都听不见。

    是有多久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消失的那么彻底,仿佛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

    “我,我现在就去。”程子渊不受控制的手脚都在发抖。

    他正要转身离开,只听陌子秩道,“不行,我怕他不愿见你。天磊,你去,你去。”

    “好。”徐天磊用力的点头,“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沈枫接来。”

    所有人各怀心思的看着徐天磊离开的背影,桃灼无声的念着,师傅。

    在徐天磊离开的这段时间,只能靠药物维持着。每隔一天,葛老先生就会挤出一点顾煙体内的血,可每一次都是黑色的不见改变。

    傍晚,桃灼端着煎好的药走进营帐。陌子気就躺在顾煙身边紧紧的搂着他,好似只有如此才不会失去。

    听到声响,陌子秩睁开红肿的双眼坐起身。此时已经顾不得任何嫌隙,反倒因为彼此心境相同,陌子秩无端的生出一种依赖。

    “他会好么?”陌子铿哑声问着。

    “会。”桃灼毫不犹豫的回答,尽管这自信不知从何而来,但桃灼就是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当勺子里的汤药慢慢送入顾煙口中,苦涩的液体又顺着唇角尽数流淌出来。

    陌子秩慌乱的擦着顾煙的唇,忙问着,“怎么会这样?前两日还可以下咽的,怎么,怎么突然就不能喝药了。”

    桃灼也慌,他试探着再次为顾婵喂药,可依旧都顺着唇角流出。

    “怎么办?”陌子es又落泪。

    “你用嘴给他渡进去。”

    陌子秩眸中闪过慌乱无措,“我,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桃灼语气有些急,也有些恼他这个时候还扭扭捏捏的,“你把药含在嘴里,然后再喂入他口中。”

    陌子秩迟疑着接过桃灼手中的药碗,含了一口,而后低头覆住顾煙的双唇。然而,汤药还是顺着两人的唇缝一点点流出,并未成功的令顾煙咽下。

    “你用舌头抵着他的舌根,等到药完全进入他口中以后在卷着他的舌往上抬,让药物无法倒流。”

    陌子秩坐起身,憋的脸色有些微红的将药碗又递回桃灼,“还是你来吧。”

    “我?”桃灼一愣。

    “你快点啊。”

    桃灼不再废话,仰头含了一口汤药捏着顾煙的鼻子贴上他薄薄的双唇。

    除了汤药的浓郁味似乎没有其他,又或者是桃灼没敢去探索其他,只机械性的喂着药,脑子里没有冒出一丝杂念。

    而陌子社则是把目光挪开,睫毛颤的厉害,好似一只受到致命攻击的昆虫,拼了命的逃窜着。

    —碗药喂完,桃灼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的一层细汗。

    营帐里很是安静,出奇的安静,仿佛一滴水落地都会惊起巨响。

    好在这会儿葛老太医进来,破了空气中诡异的僵局。这几天都是葛老太医和桃灼轮流守在顾煙的营帐里,毕竟也只有他们两个懂医术。哦,还有陌子秩,他是不需要轮换的,一直就没从顾煙身边离开过。

    闷热的风拂过脸颊,桃灼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口中苦涩的味道犹存,顺着嗓子滑落,将心脏紧紧包裹着。

    回了营帐,宝乖巧的一个人坐在地上玩着徐天磊送他的竹蜻蜓、短木剑、波浪槌,等等一大堆玩意儿。

    “爹爹。”宝仰起头,“漂亮哥哥醒了吗?”

    桃灼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情哄宝,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将自己用力扔在了床榻上。

    肩胛骨被床板珞的生疼,桃灼忽然就止不住眼泪了,如泄闸的洪水,疯狂的往外涌着。

    从顾煙中毒到现在,也已经三天了。这是桃灼第一次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落泪,是害怕?是无措?还是其他的什么?桃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是想哭,宣泄似的恨不得流尽所有的泪。

    “爹爹。”宝爬上床,胖乎乎的手擦着桃灼的脸颊,“爹爹你不要哭,漂亮哥哥不会有事的。”

    被一个三岁孩童安慰是一件挺丢脸的事,于是桃灼一弯身,将脸埋在宝的腿边继续哭。也不知哭了多久,脸颊贴着的床单都湿了一大片,等到哭累了桃灼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挨到了第五日,整个军营都被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看不到一点笑模样。高高挂起的免战牌透着木色的陈旧,站在哨楼上的士兵一会儿看向远方,一会儿看向将军的营帐。

    战场上,将领是主心骨,没了将领便是一团散沙。

    昨儿一夜守在顾煙的营帐里,早上出来的时候被阳光晃的有些发晕。桃灼扶着身边的木桩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脚底发虚的朝着自己营帐走去。

    刚到了营帐外,忽然听到喊声,“徐校尉回来了,徐校尉回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虚弱乏累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桃灼飞一般的朝着大营的进出口跑去。

    两匹骏马踏起弥漫的土雾,一路上风尘仆仆。

    沈枫虽做过军医,但对骑马可不太擅长,所以他身后还有一人,红衣翩翩的楚天歌。

    依旧白衣胜雪,但因为连日奔波染了点点尘埃。依旧谪仙般的容颜,覆着淡淡的清冷。恍如隔世般,他从遥远之处而来,牵动着某些人的心。

    楚天歌先从马背上跳下,然后搀扶着沈枫下了马。

    细长的眼眸落在桃灼身上,沈枫淡淡一笑。

    “师傅。”桃灼声音发颤,再也按耐不住的扑过去,一头扎进沈枫怀中。好似这几年桃灼被逼迫着一点点长大,只有见到沈枫后才像个孩子一样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沈枫抬手揉着桃灼顺滑的发丝,低低的在他耳边了声,对不起。

    桃灼呆愣的仰脸看向沈枫,沈枫却什么也没再,挽起桃灼的手朝着顾煙的营帐走去。

    而程子渊就怔怔的站在原地,两人擦身而过,沈枫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仿似不曾相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也没休息,甚至连口水都没喝,沈枫就扎进顾煙的营帐里,顺带着把所有人都赶出来,包括陌子気。

    一群人围在营帐外,无头苍蝇似的。好在每个人心底都对沈枫有一丝信赖,所以围着的人多,却没发出半点焦虑的声响。

    程子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从楚天歌脸上闪过,似要看出点什么。而楚天歌也终于在程子渊无数次的探索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有想一拳挥上去的冲动,程子渊紧攥着双手。

    这醋意来的有点莫名其妙,沈枫不会骑马,要想快点赶到只能与人共乘。

    可为什么不能是天磊?而是一路靠着另一个男人。只想想,程子渊就觉得身体似是被禁锢住,连同着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沈枫从营帐里走出。

    “推宫换血我也只是从医书上了解一二,并未见过更不曾做过。但顾煙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或许也只有用此办法才有存活的几率。但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救他,甚至也不能保证为他换血之人的性命。”

    完,沈枫的目光在陌子秩脸上片刻停留,而陌子秩却是下意识的垂下不住抖动的眼睫毛。

    “我来吧。”

    在一片静寂中,桃灼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落在桃灼身上的目光都不太平静。

    沈枫微皱了一下眉头,“想好了,我可不保你还能活着。”

    桃灼点了点头,开口还想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只是走到营帐门口,转头看向徐天磊,“记得帮我照顾宝。”

    “好。”徐天磊用力的点了点头。

    当两人进了顾煙的营帐,外面的几双目光似不约而同的落在陌子秩身上。

    陌子秩用力绞着衣袖,指尖都泛出触目的血红。

    楚天歌上前,单手揽住他削瘦的双肩,低声道,“没有对错,你无需自责,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理解。”

    完,带着陌子秩离开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