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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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灼是在午后那会儿勉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自顾婵离开,桃灼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了汹涌的漩涡中,几经挣扎却依旧七零八碎。

    想不清楚顾煙到底是何意,如果他能一直绝情下去,或许桃灼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桌上的饭菜已凉,一旁的药碗还透着最后一丝温意。晌午时,桃灼被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折磨的实在困倦,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隐约知道沈枫进来过,但很快就离开。

    还是师傅对我好,桃灼如此想着。口口的抿着汤药,后知后觉的苦的皱起秀眉。

    吃过午饭,桃灼起身出了营帐,他想宝了。

    “爹爹。”刚踏进徐天磊的住处,宝奶声奶气的童音就撞入耳中,仿佛在一瞬间就驱散了桃灼心头萦绕的阴霾。

    抱起扑过来的宝,桃灼惊叹道,“你怎么又重了?”

    “天磊哥哥总喂我吃肉肉。”宝用胖乎乎的双手捧着桃灼的脸颊,“爹爹,你是抱不动我了么?你是不是瘦了?是漂亮哥哥不让你吃肉肉么?”

    娃娃一堆问题,桃灼都不知从哪开口了。

    徐天磊上前戳了戳宝的额头,“你爹爹比我年纪还,你叫他爹爹叫我哥哥,我怎么这么别扭。”

    “那爹爹不让我管你叫爹爹。”

    徐天磊反应没那么快,被宝绕的在脑子里念了两遍才弄明白宝的意思,继而瞥了桃灼一眼,“你怎么那么气。”

    “我什么时候大方过。”

    徐天磊笑了笑,见桃灼额头渗出了细汗,急忙从他怀中接过宝,“你最近身子虚,好好养着,我会替你照顾宝的,你不用惦记。”

    “谢谢。”

    火辣的阳光透进营帐,在徐天磊的侧脸颊渡上一层柔和。桃灼想到一句俗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而徐天磊便是如此,同样是军中将领,却没有半点顾煙或是程子渊身上那股子嗜血杀戮的气息。

    这会儿,帐外来人通传,“徐校尉,将军叫你过去议事。”

    “知道了。”徐天磊懒懒的回了一声。

    而后转头看向桃灼,无奈的略有抱怨着,“免战牌挂了好几天,想来也是该撤了。你先照顾着宝吧,我走了。”

    徐天磊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令桃灼忽然间就想起凌少主对徐天磊的评价,那个可爱啊。心中难免叹息,任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束缚。

    陪着宝玩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宝揉着自己肉肉的肚子,“爹爹,我饿。”

    他这么一喊饿,桃灼肚子里也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

    “行吧。”桃灼揉着宝柔软的头发,“你先自己玩着,爹爹去给你找吃的。”

    夕阳坠在天边,几缕厚重的云朵将那轮淡淡的金黄半遮半掩。偶尔会拂过一阵轻风,带着沉闷的潮气。这样的天儿,好似随时会飘落雨点。

    行至伙食营,桃灼慢下脚步。他瞧见校场那边围了一大群人,人头涌动着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桃灼心怀几分好奇的走过去,还未靠近,就听到棍棒落在身上时发出的那种钝钝的闷响。

    是谁在受刑罚?

    桃灼在人群外用力踮着脚尖往里瞧,透过丝丝缝隙只见顾煙跪在地上,身后执杖的士兵丝毫不留情面的在他的后背。

    顿时,那刑罚的声音穿透耳膜落在桃灼心里,牵起丝丝钝痛。

    桃灼硬是挤进去,靠近后才发现顾煙鬓角的发丝已被汗水透,额前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滑落着。后背泛起淡淡的殷红,他紧皱眉头咬着牙关,任凭棍棒落在身上却没发出半点儿哼声。

    —旁的程子渊表情凝重,口中的数字随着刑杖的落下一点点往上涨着,十七,十八……

    桃灼心急的想上前阻止,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衣袖。

    “师傅?”桃灼回过头,只见沈枫一脸淡然。

    “这是怎么了?”桃灼慌忙问着,“他犯了什么错?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这么下去,是要他的命么?”

    “他自找的。”沈枫语气里渗着不满。

    桃灼再次将目光投向顾煙,他隐忍疼痛的模样令桃灼的心都跟着揪在了一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桃灼焦急的再次询问。

    “陌子紆不见了。”

    沈枫的话令桃灼微有一愣,只听沈枫又道,“议事之时不得擅自离开,但顾煙执意要去寻找陌子秩,甘愿受三十仗的刑罚。你,这不是自找的又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

    桃灼垂着眼眸,一时间心里翻滚着苦涩与酸楚,好似体内的某一处被轻轻击着,疼的不明显却有窒息之感。

    之后桃灼就一直没敢往顾煙那边看,直到程子渊口中落下最后一个数字,三十。

    若放在平时,三十刑杖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顾煙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这顿责罚实在有些吃不消,若不是被人搀扶着,起身都已经吃力。

    “将军,寻找陌公子的事就让属下等代劳吧,还请将军回营休息。”有将士劝解。

    顾煙执拗的摇头拒绝,“我不放心,你们只管看守大营,我带几个人出去寻找就可以了。”

    与桃灼擦身而过,顾煙的脚步与目光都未曾停留。

    回了营帐,桃灼心不在焉的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宝笨拙的拿着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饭菜,腮帮子塞的鼓鼓的还不忘问桃灼,“爹爹,你不吃么?”

    连着问了三次,桃灼才回过神。

    “嗯?哦,我不饿。”

    这会儿是真的不饿了,仿佛身心都被掏空,却又都被顾煙带着伤的背影填充的不余空隙。

    天色渐暗,宝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桃灼却是坐立不安的没有半点儿困意。

    心烦不安的出了营帐,恰好碰见程子渊又派人去寻找,桃灼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军营。与其在等待中煎熬,倒不如出去寻找,见不到人总归心里是不踏实。

    霁月当空,繁星乱目,远处的山谷偶尔传出夜莺的啼叫声。

    “程将军,顾将军回营了,陌公子也一并回来了。”

    “知道了,放信号,让所有出去寻找的人速速回来。”

    听着帐外的话声,沈枫起身走出来。刚一挑帘,就看到程子渊伫立的背影。

    最近程子渊倒是不纠缠了,就是每日都守在沈枫的营帐外,无论沈枫走到哪身后都带个尾巴。

    见沈枫出来,程子渊急忙将搭在肘弯处的披风披在沈枫身上,好似专门为他准备的。沈枫懒得在这些事上和他计较,抬步朝着顾煙走来的方向迎去。

    “跑去哪了?”沈枫歪头看了看陌子気,只见他灰头土脸好似从泥里了滚儿的。

    陌子秩略显难堪的没有言语,倒是顾煙替他解释了,“子铉担心一株人参不够用,去山里挖参了。”

    陌子気悄声着,“我是带着楚天歌一起去的,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又在议事,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没想到不但让你受了罚,还兴师动众的派出那么多人寻找,抱歉。”

    顾煙抬手揉了揉陌子社的头顶,目光柔和的没有一点怪罪之意。

    不知为何,沈枫总觉得陌子秩不似从前,他不是个爱惹事喜欢挑是非的人,可今日之事总让沈枫有种故意为之的感觉。好像陌子秩是存了心的想让顾煙着急,想证实自己在顾煙心里的重要。

    “下次再出去还是一声吧,哪怕过来告诉我。”沈枫算是告诫的,“听带你来军营顾煙是下了军令状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顾煙的那条命凡事你也应该三思而后行。”

    陌子気面上闪过一丝窘迫,贝齿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随着外出寻找的人陆陆续续回来,程子渊开始清点人数。

    “顾将军,所有人都已归营。”

    “嗯。”顾煙点了点头,“辛苦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人群散去,沈枫也转身往营帐方向走。只是走了没几步猛然间停住脚步,他转头看向桃灼的营帐。

    东西,顾煙回来了,他怎么无动于衷?

    林中树木茂盛,洒下来的月影被遮盖的只剩下点点斑驳,衬着瑟瑟之声,张牙舞爪的有些修人。

    桃灼单手撑着树干,弯身捂住口中溢出的咳声。尽管如此,那闷咳的声音在这幽静之中依旧刺耳。

    桃灼心惊胆颤的看着四周,唯恐自己发出的声音招来什么猛兽。

    他迷路了,原本与他同行的士兵进了林中就分散开了。桃灼体力不济被落在身后,时间久了就寻不到人影了。他想原路返回,大约是错了方向,走了许久也没走出这片山林。

    桃灼挺怕黑的,又是在这种抬眼都望不见月色的深山老林中,好似每一棵树后都藏着一双眼,令桃灼心底发怵。

    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等到天亮再继续寻找回去的路。

    借着微弱的月光,桃灼见不远处有一块空地,草色柔软正适合宿夜。

    岂料刚刚靠近,桃灼脚下踩空,瞬间跌进一人高的坑洞里。

    尘土纷纷而落,呛的桃灼又是一阵咳,踮着扭伤的脚踝,桃灼简直欲哭无泪,“谁那么缺德,在林中挖了这么大一个陷阱。”

    忽而头上传来低沉的声音,“谁那么瞎啊?有路不走往坑里跳,浪费我的精心布置。”

    桃灼仰起头,恰好那人也往下看。因为逆着月色,桃灼只看见突然探出来的漆黑一团,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