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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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烛火因灯芯过长而摇曳的摆动着,掉落的那颗白子乱了棋盘。人静,心不静。

    从凌少主脸上的神情揣摩不出爱恨,面色平静的就如同一潭死水。但桃灼知道他内心还是极其痛苦的,情绪隐藏的再深也会被眼睛出卖。

    “后来呢?”桃灼轻声问着,因为凌少主的故事也心情低落,“少主为何离开皇宫?”

    “蛊毒初发作时,就好像被推进万丈深渊中,被蚀骨的疼痛包围着,挣不开也躲不掉的,就是想寻死都使不出力气。那会儿宫中御医、江湖郎中,流水似的迎来送往,可皆是束手无措。”

    凌少主顿住声音,似是在脑中整理着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过往,许久后才又道,“皇兄以为我撑不下去了,哭着跪在我床边忏悔。原是他为了断我念头,与皇叔谋划着杀害楚天璃。且又知道楚天璃身手了得,便以我的名义一路追杀,意在让他对我产生怨恨,不再往来。”

    又一次停下了话语,凌少主低头摩拳着棋盘上的棋子,因力气过重手指甲泛出了淡白。

    之前的事还能不停歇的讲完,可如今却是断断续续的总是要沉默一会儿。桃灼想着,其实那一刻对少主来才是最煎熬的。最爱的人带着仇恨离去,又以残忍的蛊毒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最亲的人一直在隐瞒欺骗,偏又在他最痛苦之时出所谓的真相。爱情、亲情,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所以,在我盼着阿璃的那段时日里,他却一直在躲避着“我“的追杀。”凌少主似乎是想苦笑,只是动了动嘴角却始终没露出什么表情。

    “一时间万念俱灰,我想寻死,皇兄却日日夜夜守在我殿中,连国事都置之不理。我也恨过,怨过,可终究血浓于水,我也心疼他。蛊毒无解,我不愿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就求着离开宫中。也是皇兄对我有愧,虽不忍却也允了,对外只我患了重疾,早逝。”

    至此,似乎一切尘埃落定。为了皇室颜面,被阴谋毁掉了爱情。也是因为楚天璃的不信任,被爱情毁了一生。曾经也是单纯顽劣的少年,蜕变成脾气怪异阴晴不定的凌少主。

    桃灼心翼翼的道,“少主,其实楚天璃也没什么错。”

    “没错么?”凌少主眸色忽然间阴沉下来,挥手扫落了桌上的棋盘。棋子散落一地,白色围绕着黑色,黑色又包裹着白色,犹如凌少主的那段过往,没法单一的去判断对错。

    可无疑,凌少主是最无辜的。

    他盯着桃灼冷声道,“他怎么没错?他但凡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不会害了我一辈子。他不信任我,从来就没信过。”

    桃灼不敢再话,蹲下身子默默的拾起地上的棋子。好在凌少主对他一直不薄,并未真的迁怒于他。

    将所有的棋子归置到棋盒中,桃灼又去热了水,为凌少主沏了新茶。

    吹拂着热气,凌少主问道,“你是不是搅入朝局中了?”

    什么都瞒不住他,桃灼也没想隐瞒,点头道,“是,如今皇帝病的已经无法下榻,一众皇子蠢蠢欲动。我是不愿再过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凌少主未语,桃灼从侧面看只见他睫毛轻颤,雾气在睫毛尖儿上凝结出细的水珠,衬出了哀伤之色。

    如今病入膏肓的皇帝,却是当年最疼他的兄长。

    桃灼轻问,“少主,你,要入宫看看么?”

    沉默了片刻后,凌少主摇了摇头,“萧凌,十八岁那年就殁了,葬在皇家陵园中。”

    夜已深,桃灼留宿云烟筑。

    与凌少主同床而卧,桃灼猜想着少主这些年过的实在寂寞,所以才愿意和自己靠近,想缓一缓那无尽的孤独。至于凌少主为何不排斥自己,桃灼觉得大概是十八岁的自己像极了十八岁的凌少主,单纯的傻傻的爱着,却又被伤害着。

    被凌少主的故事扰的心情沉重,桃灼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还有话想,想问,却不太敢开口。“少主。”憋了许久后,桃灼还是忍不住很声的唤着。

    一片安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桃灼以为是凌少主已经睡了时,听到淡淡的一声回应,“嗯?”

    桃灼抬手蹭了蹭鼻尖的细汗,壮着胆子低声道,“我,我也想听听关于夙夜的故事。”

    凌少主睁开眼,是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清冷,令桃灼心底发寒。

    “你今儿话太多了,别再惹我生气。”凌少主警告着。

    桃灼将头缩进被子里,不敢胡乱去探关于凌少主的过去了。

    片刻后,只听得凌少主鄙夷不屑的道,“一个狗奴才而已,能有什么故事。”

    桃灼探出头,杏眼里充满真挚的劝道,“可夙夜是真心喜欢少主的,少主何不放下过去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桃灼的好意只换来三个字,滚出去。

    瑟瑟寒风中,桃灼冻的手脚发麻,双手抱怀的在月光下不住的蹦跳着。好在凌少主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半柱香后,命哑奴将桃灼带去云雀楼。

    这一夜,凌少主都没有入睡。他第一次与人敞开心扉谈起了过往,曾以为那些爱恨会烂在回忆中随着自己长眠,不料也有忍不住想倾诉的一天。

    脑海中都被那些痛苦的过往占据着,期间也浮现出夙夜的面孔,但很快又被凌少主赶出。

    夙夜是真的没有什么故事,就算细着讲起来,也不过是当年凌少主扔给他一个馒头,他就誓死追随不曾离开。是他召集了一些江湖高手成了凌少主的影卫,也是他趁情蛊发作时将少主玷污。一而再再而三,直到凌少主如上瘾似的完全依赖他这个“药引子”。

    夙夜的事三言两语就可以讲完,但他带给凌少主的屈辱却不是三言两语的清的。

    翌日,正是年节。

    桃灼站在烟霄阁外的温暖旁,静等着凌少主起床。这云烟筑实在清冷,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也难怪风玄苍他们几个在自己府中筹备年节时喜不胜收。

    “你怎么还没走?留在这等着我请你吃晚饭?”凌少主擦着湿漉漉的脸颊,声音还有着刚刚起床后的沙哑。

    桃灼笑着歪头捏了捏耳垂,“少主,你去我府中吧,咱们一起过年守岁。”

    “不必了。”凌少主语气淡淡的,可眉眼间却透出一丝笑意,“我喜欢清净,不愿意和你们闹腾,你回去吧。”

    即是凌少主如此了,桃灼知道再强求也无用,只好拱手与他告辞,“少主,那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与你下棋。”

    “过来可以,下棋就免了。有句俗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桃灼无语,真是损的毫不留情面啊。

    就在桃灼转身准备离开时,忽而又被凌少主唤住。

    从抽屉里翻出一块沉甸甸的金色腰牌,凌少主将它扔给桃灼。

    “这是我当年离开宫中时皇兄给我的,有了它可以随意调遣锦衣卫,若是夺取皇位,它就堪比玉玺,也算名正言顺。”

    桃灼愣了好一会儿,才感激不尽的跪下给凌少主磕了三记响头。

    凌少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赶紧走,我可不会给你压岁钱。”

    街头巷尾的热闹自是不必多,就是桃灼的府上都是爆竹声声一片欢庆。

    风玄苍他们几个就如同三岁孩童,疯玩起来恨不能把房顶掀出个洞。

    吃过午饭,桃灼一个人回到福熙阁,蹲在兔笼子旁边发怔。他喝了点酒,脸色发红,一双杏眸也是雾气蒙蒙的。

    有些人一旦离开就是永远,这一刻所有的热闹喜庆都将桃灼拒之于外,只有无尽的孤独与思念。

    “公子。”正黯然伤神之时雪玲珑突然闯入,破了桃灼寂寞的结界,“公子,那个狗屁将军找上门来了。”

    顾煙?桃灼急忙起身。

    在碧落轩的院子里,风玄苍与月无痕、花不归,虎视眈眈的盯着顾煙,似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出手。

    然而顾煙并未理会,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怀中抱着宝。

    远远的见桃灼疾步走来,宝张着双臂欢喜的喊着,“爹爹,爹爹。”

    “宝。”桃灼亦是满心欢喜,只是碍着顾煙,所以并未靠近。

    深邃的凤眸在桃灼精致的容颜上停留了片刻,顾煙嗡动了一下双唇,却又什么也没。

    最后只是放下宝,轻揉了几下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和的了句,“去吧,去陪你爹爹过年守岁。”

    宝像只刚出笼的兔儿,撒着欢儿的扑进桃灼怀中。

    顾煙转身往外走,虽依旧身姿挺拔,却好似从骨子里透出了淡淡的失落。

    到了门口,终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桃灼的胸口,“伤,可好了?”

    桃灼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再也就无话可,桃灼的淡漠令顾煙无从靠近,就如同当年的桃灼怎么也暖不透顾煙的心。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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