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纳华托。

    顾宪安是个很好的搭档。

    林慕和他一个组, 语言带来的便利不提，他本人涵养极高, 这一路寻找青蛙玩偶的途中，他会适时提出休息, 话虽不多, 也会主动找些话题,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几句, 却也自在。

    瓜纳华托城镇高低交错，需要在细台阶上爬上爬下，难得林慕也能遇到和自己体力相匹配的人，两人刚从一个坡道那儿找到两个玩偶, 她很开心：“顾律师，你体能真不错, 都没出汗。”

    顾宪安闻言一笑：“你也没出汗。”

    林慕洒脱地笑了笑：“以前在野外拍照的时候常常跑动，练出来的。”

    “林姐很厉害。”顾宪安拿着两个玩偶，看林慕仍在四处张望, “这里已经找到两个，不太可能还有, 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两人沿着坡道往下走，林慕想了想，问出心里的疑惑：“顾律师, 有件事我很不解。”

    “喔？”顾宪安尾音微扬。

    “你……为什么会选我作搭档呢，想来想去我好像没什么太拿手的。”

    他坦荡地笑了：“这个问题刚刚你自己已经解答过了。”

    林慕一时没转过弯：“什么？”

    顾宪安眼露欣赏地看向她：“林姐，你的体能很好, 第一天去爬斯科费尔峰半路遇上时你的神色最轻松自然。另外，”他顿了顿，“你是自然摄影师，常年在野外行走，墨西哥有不少雨林。我想这次节目在墨西哥不定会有环节能用得上你的技能。”

    林慕听完这一段分析，惊讶之余不免佩服：“不愧是律师，真会分析，观察入微。”她又爽利地笑了笑，“就当是夸奖，多谢。”

    走出坡道，两人意外碰上谢乔生和杨知言，那两人看见林慕和顾宪安都面上一喜。

    杨知言很兴奋：“林慕，真巧！你们找到几个玩偶啦？”

    林慕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找到八个，要不要吃点这个，路上买的，味道很好。”

    杨知言蹦跶哒地走过来，捡起几个果子，发现是洗过的，便直接塞进嘴里开咬，含混着：“我们找到十五个了。”

    林慕歆羡道：“真厉害啊！”

    杨知言不免得意地看了看顾宪安：“怎么样，大律师，后不后悔没有跟我一组？虽然读了博士，但我视力从到大5.2，堪比大圣！”

    顾宪安抿了抿嘴：“嗯，后悔了。”

    杨知言满意了，也觉得自己幼稚，着哈哈道：“其实很好找，你们要摸清节目组的套路，比如啊我就发现他们特别爱往路边长凳下面拿胶带沾上玩偶。”

    林慕和顾宪安这八个还没有一个是从长凳下得来的，都在花盆后展牌边什么地方看见，她没想到节目组还这样花心思，居然会黏在长凳底下，失笑道：“节目组花样真多。”

    “嘿嘿，待会儿你们就多注意下路边长凳咯。”杨知言的手又往袋里伸。

    林慕干脆把袋子直接套在她手腕上：“你们拿去吃吧，我和顾律师吃过不少了。”

    杨知言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接过道一声谢，林慕在一边摆手不用。

    谢乔生自从看见林慕就很高兴，可杨知言一直霸占着林慕的注意力，两人聊水果聊玩偶，愣是没看他一眼，他在一边心里委屈得不行，又急得不行。

    好不容易，话题告一段落，他正准备和林慕话——

    “谢乔生！”

    一个兴奋尖锐的女声响起。

    “是谢乔生啊是他！”

    “天啊运气爆棚居然能碰见他！”

    “手机手机快点我要拍照发微博！”

    “拍什么照我要签名合影！”

    七八个高中模样的女生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一边冲过来，还朝另一个方向挥手。

    “快跑啊！是旅行团！”

    杨知言眼睛果然敏锐，一眼看见女生挥手的方向还有好几十个同龄女孩，意识到这是旅行团，便拉着林慕跑开，边跑边朝谢乔生和顾宪安努嘴示意跟上。

    谢乔生不是第一次躲粉丝，熟门熟路地跟上。顾宪安还未遇到这种情况，在一边愣了下，没弄清为什么要跑便也跟着跑。

    七八个女生的喊声果然吸引到一起的旅行团，不下三十个女生奋力猛追四人。

    即使四月还不是瓜纳华托的旅游旺季，街道上仍然人浪不息，四个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差点儿走散。谢乔生一直紧紧跟在林慕身边，望着她被杨知言握住的手，很想伸手接过来自己握着，现在那些跟拍早被甩开，不用担心会被拍下来，然而和早上一样，只是想想。

    四个人在斜阳映照下的斑斓城挤过街，穿过巷道，身后的粉丝团还穷追不舍。

    杨知言体力渐渐不支，脚步放缓，喘着粗气：“我……我，跑，跑不动，了。”

    林慕额上也沁出一层汗，她用力抓紧杨知言的手，往后望了望：“坚持，我看那些姑娘也跑不了多久了。”

    “我，我还是，头一回见识……粉丝的，力量。谢、谢乔生，你，你这面子忒大了。”杨知言尽力跟上，喘着气也要吐槽。

    谢乔生尴尬不已，也不知什么好。

    所幸，一大队表演人员穿过，姑娘被隔断在另一边，待表演人员走过，已经望不见那四人的踪影。

    这边，四人躲进一个巷中，杨知言扶着墙拍胸顺气：“这些姑娘太能跑了，在学校长跑有这速度早进国家队了，屈才真是屈才。”

    谢乔生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抱歉，都是我引来的。”

    林慕轻轻摇摇头：“你是明星嘛。”

    顾宪安也笑道：“刚才林姐还我爬上爬下都不怎么出汗，这下出出汗也好，排毒。”

    杨知言大度地挥挥手：“跟你又没关系，道什么歉哪。不过话又回来，当明星还真不是好差事，出国旅个游都不得安宁。”

    她质疑的眼神掠过谢乔生的脸：“帅是帅，可谁要当了你的女朋友，还能有安稳日子过？那不得天天被狗仔跟踪，被粉丝怼？”

    谢乔生原本看她大度识礼，还想谢谢她的不计较，没成想下一句就给他点燃一炮。

    他下意识看了看林慕的脸色，她面色如常，他心下稍安，又觉得难过，难过她似乎一点也没在意这话。

    他没时间自怨自艾，第一要务是表明立场：“也没你得那么夸张，很多明星都正常恋爱结婚的，不要被少数八卦蒙蔽。”

    杨知言不信：“是吗？”

    “当然是了！”他正色道。

    杨知言摆明不信，也不和他争，靠在墙边休息：“我得再缓一缓，你们先走吧。”她向林慕挥了挥手。

    林慕跑了那么一大段，这会儿也靠着墙：“我也想休息下。顾律师，麻烦你等一等了。”

    顾宪安“嗯”一声，走到巷口观察他们跑到城哪个区域。

    过一会儿，杨知言休息得差不多了，在原地蹦了蹦，扭动脚踝，眼睛看着地面，一边扭动脚踝一边：“我啊，可不信你们明星那些，看刚才那些姑娘的架势，你真有了女友，那不得被撕碎？”

    谢乔生头皮发麻，正要反驳，却听见林慕开口为他辩解：“不会，乔迷们都很好。”

    谢乔生心头一暖，差点儿忘了林慕还是自己的粉丝，他咽下在嘴边的话，只呵呵地傻笑。

    然后，他又听见林慕继续——

    “而且，谢乔生不算很火，微博粉丝只有四百多万，所以，女友不会被撕碎的。”

    谢乔生：“………………？？？”

    他这会儿真是什么都不是，在她俩面前争自己的咖位没必要，不点儿什么就算默认不火的事实。他本来也不算特别在意这些，毕竟进娱乐圈快六年，他这一路走得很顺遂，已经很知足。

    可现在……

    却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在心仪女人前不被认可的忧伤。

    他垂下眼睫，默默碎了一地玻璃心，暗暗发誓今年事业要更进一步，定下微博粉丝突破一千万的目标。

    ……

    北京。

    “林总，我们还在瓜纳华托，行程刚到一半儿。”

    “我知道，只想问问林慕的情况。”

    “林慕？……林姐啊，她这会儿在城里找青蛙呢，您找她有什么要紧事儿吗？”朱修文问得心，很疑惑林总怎么过问林慕的状况。

    是女友还是亲戚？

    他实在摸不准，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看来林慕毕竟和林总有关系是铁板钉钉，态度谦恭起来：“林姐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也没怎么累着，您放一万个心，我会多多照看她的。”

    “不用你照看。”

    “……林总，那您的意思是？”朱修文也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条，却怎么都摸不清这位林总的脾性，还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不心触了他的逆鳞。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

    “啪嗒”，挂掉电话。

    林深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影和光晕，身形孤清又落寞。

    他的意思？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联系不上她，只想听听近况也是好的。他更不清楚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过去四年也无这般焦虑。

    写字楼下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长寂，似一把利刃刺破林深近来心里那股隐隐的、莫名其妙又被极力压下的不安。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回办公桌继续工作。

    他不喜欢这些事，也不喜欢钱，但此时唯有这些能让他恢复理智。

    而不是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