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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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骑绝尘而去, 兵符秘密号令周边驻军, 当夜多人无眠。

    华湛连夜具本, 将奏折写了又撕,终究还是意难平。

    华鉴秘密见了平南王,将华湛在宫中暗中探寻出的世子消息告知, 得知沉玉偶然去见世子,平南王更加不安起来。

    他膝下三子,除了眼下的世子是王妃嫡出, 还算有才外,其他儿子皆庸碌无为,难成气候。

    若华铖出事,他平南王这一支, 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无法抬起头来了。

    除此之外, 萧太尉亲自下令给了上直二十六卫中部分将领,那些将领难以调派,部分是太尉衷心下属,还有部分则是见太尉历经三朝,丝毫不作怀疑,当夜便重新调整了京中防御部署。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悄进行, 新阳升起, 皇城复苏,看似还是和睦融融。

    华仪细眉浅皱, 缓缓睁眼。

    入目是绡金暖帐,眼前宫人来回晃动, 安静地掉根针也听得见。

    华仪额头有些疼,浑身绵软,平躺了许久,才慢慢起身。

    宫女见她醒了,忙去拿伺候帝王洗漱的东西,华仪抬手按了按额头,转眼便看到凌乱的床褥。

    当下眸色微变,心念一动。

    一连多日,她几乎与他日日欢好……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怒不去悲,将少量的助兴之药下在酒里,逼着自己迎合讨好。

    他对她爱得恨不得揉入骨血,在床上亦不曾放过她丝毫。

    可是一到白天,又待她温柔,她丝毫不曾表露别的心思,也因此,她的要求,只要不触他逆鳞,他几乎有求必应。

    曾经前世的事情还常常入梦,经历最近之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潜意识里不敢再唤“沉玉”,她已经许久梦不到前世的人了。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惹怒沉玉。

    她的刻意讨好颇有成效,一连这些日子,他渐渐对她失了防备,与她的交谈也有了往日的影子。

    华仪眯眸看着那床褥,抬手让宫人搀着自己,更衣走向浴池。

    将身子沉入温水里,热气氤氲了满脸,华仪轻撩水波,低眼看着身上青紫的痕迹,仰头闭眼,轻轻靠着池壁,昏昏欲睡。

    正朦朦胧胧见间,便忽然感觉一双手从后面伸来。

    华仪一个激灵,立刻回神。

    鼻尖是独特的香味,沉玉贴在她耳廓,轻轻道:“是我。”

    她紧绷的身子又慢慢放松下来,任凭那人把她揽着,用浴巾裹住她的身子,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沉玉亲自伺候她换好衣裳,华仪伸手揪着罗帐,晃着脚,百无聊赖道:“沉玉,我想出去走走。”

    他正替她打着复杂的结,闻言直接拒绝道:“不行。”

    她抬手轻轻推他一下,不满道:“朕好歹是个皇帝,被你关了这么久,当真再也不见人了不成?”她见他表情冷淡,丝毫不曾心软,又蹭到他身边,拉他袖子道:“沉玉……”

    “你还想见别人?”

    她眨了眨眼,把他的袖子抓得更紧,道:“难道你打算关我一辈子?”

    他低眼看她,眸色沉沉,裹了一层晦暗的深意。

    她心尖一颤,佯装无意地偏过头去,低声道:“我这几日,但凡是醒着的,就是与你一起,其余时候被迫昏睡,我又何曾再抗拒过?沉玉,有你在我身边,我不过出去走走,又能惹出什么事……”她咬了咬下唇,抓住他的手,道:“我还不够听话么?”

    沉玉薄唇冷抿,看她半晌,许久,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罢了,依了你。”

    她怔然抬头,飞快地垂下双睫,投入他温暖的怀里。

    女帝摆驾御花园的命令下达后,常公公一边吩咐宫人收拾好御花园的凉亭,又暗暗佩服——果然只有陛下主动服软,才可能让沉玉让步。

    沉玉平日里逼迫得太厉害,几乎让人找不到任何趁虚而入之处。

    还好他还有软肋,纵使他将这个软肋护得极好,百密也还是有一疏。

    女帝后宫无人,宫人将御花园收拾一番,一字排开,肃然候在不远处。

    华仪风寒初愈,被严严实实地裹着披风,红色披风领口是一层雪色白绒,衣角凤尾华美,衬着里面的白裙,更显清丽无双。

    她提裙慢走,红底绣鞋踩着薄雪,美目悠悠地掠过眼前缤纷景象,分明是入冬了,这些花仍有部分未谢,上面原本该覆着积压的厚雪,怎奈这群宫人办事利索,倒把积雪提前给掸了下去。

    她的后背靠着沉玉,腰肢被他揽得死紧,她只好主动抓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她在赏景散心,他却在看她。

    思绪飞转,今日兵力已重新部署,太尉即将昭告百官他的身份,届时成宗遗旨请出,无人再敢置喙一句。

    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娶她为妻,彻彻底底地占有她。

    让天下人、后世人皆看清楚,她是他的。

    念及此,他向来冰冷的瞳孔里便有了一丝笑意,望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下来。

    他等着一日,等得太久了……

    华仪忽然回眸,对他挑眉,轻笑道:“我带你去我幼时的住的暖阁里看看。”

    她自言童年索然无趣,却突然心血来潮,要让他去看看。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去过……

    她不等他点头答应,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脚步轻快地往先皇后宫里走去。

    沉玉眼色似凉非寒,终究也没有拒绝。

    罢了,难得看她如此神采飞扬。

    平日都里关着她,她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且纵容她这一回。

    先皇后宫中陈设如旧,但是多年未曾住人,堪堪推门,便迎面而来一股腐朽之气。

    触目院落凌乱,草木疯长,与其说是皇后宫殿,更像是宫里一处废弃宫苑。

    可若细看,便觉这些陈设典雅奢华,隐隐透出清贵之气。

    常公公忙派了几个人简要打扫一番,华仪拉着沉玉,径直走向偏殿,跨入一间小阁子,笑道:“我六岁之前,都是住在这里。”顿了顿,又道:“六岁之后,母亲便突然让我住去了清秋阁,那时我还小得很,离不开母后,不过喜爱赌气逞强,倒是再也不曾回来住过。”

    暖阁内陈设简单,还有一些旧时姑娘家喜欢的玩具。

    铜铃、金锁、木偶……

    可见年幼的华仪公主如何众星捧月。

    他眯了眯眼,便听她叹道:“我那时,最喜欢同母后宫里的小安子一起玩,倒是不稀罕这些玩意儿,可是后来,他们都说小安子配不上公主的身份,说他不知尊卑,后来,我就再也未曾见过小安子了……”

    “宫里尊卑有别,陛下如今大了,也该明白这些道理。”他倒是丝毫不介意,同她淡笑道:“我们这些人,谁又不是自己苦苦挣扎出来的?”

    她弯了弯唇,漫不经心地四处踱步着,走到门边停下,笑道:“若能让我重新选择,我倒是想看看,若一开始不曾救你,你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话一出口,他便慢慢敛了笑,眸底湛寒。

    “你是何意?”

    “何意?”她轻笑一声,忽地抬手,冷喝一声,“给朕拿下!”身子已急速后退。

    京畿薛统领横刀挡在华仪跟前,一声令下,花丛里埋伏的侍卫悉数涌出。

    阁内窗子都是虚掩,此刻应声而开,一群持刀侍卫翻窗而入,刀锋对向沉玉。

    顷刻之间,局势反转。

    沉玉已被重重包围。

    沉玉垂袖站在一圈寒光之中,眼底冰融火起,森然一笑,冷冷道:“这便是你的打算?”

    他目光冷厉,如毒蛇一般啃噬住她,她不由得心底一惊,又往后退了几步。

    随即便回过神来,红唇亦是冷然一勾,道:“朕是皇帝,你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舍不得?”他忽而轻轻一笑,眉目沉凝,目光森然划过众人的脸,嗤笑道:“陛下觉得,抓到一个我,就赢了?”

    华仪心底一跳。

    她别无他法,只能擒贼先擒王。

    难道……他事先部署好了什么?

    正在思索间,便见一侍卫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慌慌张张地禀道:“陛下!皇宫西华门被封了!”

    华仪蓦地一惊。

    袖中手狠狠攥紧裙摆,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她还未说话,便又见几个侍卫接二连三地冲了进来。

    “陛下!宫门已被反锁,上直前七卫忽然不听调令,包围了上乾宫!”

    “陛下!萧太尉率武将入宫,直逼过来了!”

    “陛下!朝中鸣响,百官不知情者悉数入宫,已被围困!”

    “……”

    一声接着一声,如惊雷炸响,轰得人魂飞魄散。

    薛统领大惊,转头看向华仪,却见华仪脸色尽褪,霍然抬头,含恨盯住了沉玉。

    这一幕幕,太过相似……

    终究无法改变前世的结局,她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天生为敌……

    她以为可以弥补,避开一切的错,却不曾料到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喂饱满足。

    不是温柔可以讨好,不是劝慰可以化解他的阴鸷。

    倘若,倘若她重生后,一开始就杀了他。

    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华仪眼底寒光一现,像一把沾了血的刀,半含杀机。

    他触及她这样的眼神,最后一丝犹豫和不忍也被彻底抛下,眼神也越来越冰,杀机陡现。

    两人对视着,剑拔弩张,竟让旁观者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华仪才咬牙道:“你再如何算计,可别忘了,你自己可在朕手里。”

    沉玉冷冷一笑,眼角泪痣妖异三分,“那又如何?仪儿若肯做个万世诟病之君,满朝百官皆是死人,尽可杀我。”

    华仪暗自咬牙,怒极之下,身子也微微颤抖。

    他怎么敢!

    可他又如何不敢!

    前世,屠杀皇宫,血流成河,难道不是他做的吗?

    这个人骨子的血都是冷的冰的,被他爱上,是她之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女主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