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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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的夜晚,月明星稀。

    一行唐门弟子按照唐鹰的计划,顺利地潜入南诏皇宫,按照计划,或清除宫内暗哨,或占据有利地形把风。

    而唐鹰自己,却已经在三日之前又回到了南诏皇宫,一直潜伏在听雨水榭附近的湖底。只要时机一到,他就负责摸进的听雨水榭,刺杀阁逻凤。

    听雨水榭边有一台巨大无比高过屋顶的水车,在骡马日夜不停的推动下,水车不停转动,带动一排排竹桶不停将水倾倒在水榭屋顶,犹如大雨倾盆,故名“听雨”。

    通过变换竹桶的大和数量,还可以调节“雨量”,或滂沱,或淅沥,即便是在六月盛夏,屋内也清凉宜人,因此此处才会成为香花夫人最爱的消暑之地。

    现在虽然已经入夜,但是水车依然运作,水榭周围水声大作,一片嘈杂。好在唐鹰的听力异于常人,一些别人几乎都无法听到的声音,他不但能听得清清楚楚,还能通过声音在脑中描摹出具体的场景。

    两天前,他听到听雨水榭内有很多宫人的脚步,搬运重物,装饰房间;

    昨日,他听到在数十名宫廷守卫的看护下,八名力士将一沉重棺椁抬入水榭;

    今日白昼,他听到皇宫内的御用僧人举办法事祭奠香花夫人;

    一个时辰前,阁逻凤出现,进入水榭后,屏退所有人,甚至连门口的守卫都没留下,然后独自留在屋内。

    水榭内断断续续地传来阁逻凤自斟自饮,自言自语的声音,都是对香花夫人的一些缅怀与回忆。唐鹰不不由想起若是师妹在此,只怕又要大惊怪一番。

    之后一直没有声音传出,只有水车的“哗哗”声,寂静无比。

    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

    三更时分,水榭内终于传来明显的鼾声。

    阎王叫你三更死。看来此时应是阁逻凤最为松懈的时刻。

    唐鹰从水中稍稍冒出头来,望了一眼三十多尺开外站在岸上的守卫,便如一只壁虎一般爬上一根支撑着水榭的柱子,贴在了水榭的地板底下。

    三日前,当宫人们装饰完房间撤走后的半夜,唐鹰已经暗中撬松了角落的一块地板,然后又将地板用两根楔子塞住,使这块地板踩上去依然纹丝不动,看上去毫无异常。

    而现在,他只是将楔子拔掉,便将地板挪开一线,潜入其中。

    水榭内一片寂静。周围点着几根红烛,焚着檀香,光线昏暗,一丝丝白烟在屋内缭绕。屋子正中有一个八仙桌,桌上杯盘狼藉,几个酒瓶滚落在一边。桌边一具棺材,一个男人正躺在棺材另一侧的地上,从唐鹰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对靴子。

    水车依然在“哗哗”地将水倾泻在屋顶上,一切动手时可能产生的声音都会被掩盖过去,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下手时机。

    无人察觉。

    一切顺利。

    但是,太过顺利。

    一种危险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将身子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他竟然有了从未有过的片刻迟疑。

    可是,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不能作为停止行动的理由。如果因此而错过了这个极佳的刺杀时机,不仅是他,连同和他一起行动的其余九个同门都要受到重罚。

    罢了,没准只是自己的一时魔怔,凭自己的武功,在这种情况下行刺一个普通勇夫,根本没有理由失手。

    唐鹰略略地放下心来,从后腰抽出一把精巧的十·字弩,悄无声息地绕过棺材,却看见地上那个身着红色喜服,戴着束发金冠的高大男人,双手枕在脑后闲适地躺着,正一脸笑谑地看着他。虽然身形与南诏王相仿,但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英姿勃发,相貌堂堂,绝不是情报中描绘的阁逻凤!

    中计了!

    唐鹰心底一片冰凉。

    他当机立断,立刻扣下扳机,一串弩·箭便向那人射去,同时直取全身各个要害。

    但是刚一动手,他便发现体内气息滞涩,行动比平时慢了至少四成。他的连珠弩·箭,若是平时施展开来,一次能同时发出七枚,但是此时却只出了四枚。

    那红衣男人不慌不忙地一偏头,躲过了射向眉心和咽喉的两支箭,至于射向心脏和腹部的两支,他则根本没有躲闪,只听“铛铛”两声,那两支箭命中,却发出金石之音。

    但是唐鹰根本就没有算杀伤目标,射出箭的同时,他便已经纵身离开,但刚提起一丝内力,便觉四肢经脉如遭百万虫蚁噬咬,而后不但内力全消,连普通的体力也难以使出,没跑出几步便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贼子还不束手就擒耳!”

    水榭外突然火把通明,“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群南诏甲士鱼贯而入,将唐鹰团团围住。

    这时那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假阁逻凤施施然从地上爬起,背负双手站在唐鹰面前。他将身上的箭拔去,破损的衣服内金光流转,里面竟是一件南疆至宝金蚕甲!

    “启禀世子,刺客已经插翅难飞了!”

    一个偏将讨好主子的一句话,让唐鹰一下子锁定了目标身份。

    南诏王世子?南诏王呢?

    但是现在考虑这个已经于事无补,电光石火间,唐鹰只能想到一件事——

    ——擒贼擒王!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把身上所有暗器都发了出去。孔雀翎,裂石弩,铁蒺藜……

    一时之间,养心殿内一片血雨腥风,许多甲士猝不及防下被淬毒的暗器夺去性命。而唐鹰则趁乱不退反进,向南诏王世子——凤伽异扑去。

    “保护世子!”众护卫慌乱之下倒也反应迅速,四人立刻堵在凤伽异身前形成一道人墙。

    “哧哧!”十·字弩近距离连发,几乎又在一瞬间,这四人的脑门被箭矢穿透,立时毙命。

    与此同时唐鹰迅速弃弩,手一抖,一支钢管出现在手心,却是暴雨梨花针,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射的话,凤伽异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躲闪不开。

    “一群废物!连个内力全失的人也擒不下么!”

    凤伽异冷哼一声。

    凤伽异身边的棺材突然炸裂,木片纷飞,从中闪出一名身穿天一教长袍的老者,伸手一掌拍在唐鹰胸口,唐鹰只觉一股巨大无匹的内力像块巨石一样击中他,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飞出水榭,挂在了水榭边上的水车上!

    他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偏了一毫,贴着凤伽异的脸而过,在了边上的护卫身上,那人连哼声都没有,立时毙命。

    水车此时已经停下来了,雨般的“沙沙”声仍在,却是来自缭绕在养心殿内的白烟。那白烟缓缓飘了出来,围绕在他身边,侵入他的耳朵口鼻。顿时,他积蓄起的最后一丝体力也消失殆尽。

    一群守卫举起明亮的火把,把唐鹰从水车上架下来。唐鹰从明亮的光线下近距离看,才发现那“白烟”竟是一群群极微的蛊虫!

    听雨水榭的水车声固然能够隐匿杀手的行迹,但同时也隐藏了这种蛊虫的声音,连唐鹰这样以耳力见长的人都不能分辨!

    “有劳长老相助。”凤伽异向着角落里的天一教老者微微颔首。

    那老者略行一礼,便消失在黑暗中。

    凤伽异回过头来看着被两名护卫压着跪在地上的唐鹰,问“你,就是唐鹰?”

    唐鹰低头默不作声,脸上面具隔绝了凤伽异的量。

    但他心中却是震惊不已。为什么他们连他的身份都知道?

    凤伽异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子上,目光向旁边微微一示意,立刻就有一名亲信一刀割开唐鹰的袖子,又一个竹管便掉落出来。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凤伽异把玩着这个竹管,笑道。

    唐鹰的心一下子悬起。

    绝命狼烟。

    这是逆斩堂的杀手专用的信号,看到此信号,表示施放信号者已经凶多吉少,不必救援,无论什么任务都必须中止,速速逃离。

    他刚才暗中积蓄力量,正是想要放出这枚绝命狼烟。

    “看来你是想要使用此物,本王替你用了便是。”

    凤伽异将竹管举起一拉,一声尖啸伴着一个湛蓝的光球腾空而起,然后在天上炸开一团明亮绚丽的花朵,久久不散。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南诏皇宫内不同的地方,立刻有一束又一束不同颜色的烟花信号,带着尖锐的啸声,先后升腾而起,炸亮了夜空,连月色都显得黯淡无光。

    最后一束烟花出现在宫墙之外,淡粉色。

    狼烟不起命安在,狼烟若起见阎王!

    “……我那几位同伴,你、你把他们怎样了?”

    唐鹰终于忍不住,微颤出声,音如清泉,凤伽异听得精神一振,再看到暗色的夜行衣包裹着的躯体修长玉立,音形皆美,不由得对那张面具下的长相分外好奇起来。

    “行刺我南诏王室,罪当千刀万剐,本王留他们一个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但是你不一样,你刺杀张虔陀,于我南诏其实有大功,所以只要你能效忠本王,本王对你这次行刺的事就不予追究,如何?”

    他信步走到唐鹰面前,掀掉了他的面具。

    长久不曾将面容暴露于光线下,唐鹰不由得不适地低下了头,但是立刻被凤伽异扣住下巴抬了起来。

    面具下面容的俊美程度远远超出了凤伽异的想像,清俊绝伦,坚毅不拔。

    凤伽异呆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今晚这场游戏真是让人愉悦啊!”

    他张开双臂,红色喜服袍袖翻飞:“这般有趣的游戏,若有始无终,未免可惜。”

    “今日既有花烛,又岂能无洞房?”

    “唐鹰,既然你已身在此局,便陪本王玩到最后吧!”

    唐鹰的瞳孔猛地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