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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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又五年过去了。

    北方的土地兼并越发厉害了,失去土地的农民全都变成了流民。

    平顶村的林阿大便是其中之一。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老婆和孩子已经挨了两天的饿。他和村里有着相同情况的几个青壮男子合计商量了一下,决定上官道去截杀几个有钱的商老爷,然后找个山头,当山大王去!

    “你不怕被官府剿了吗?”有人弱弱地问。

    “管他娘!官府不剿难道我们就活得下去?只要活着的时候能过几天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便是死了也值了!”

    众人无不轰然叫好。

    第二天,他们还真等到了一个商队从此经过,商队里的人衣着光鲜,看上去油水不少。更过分的是,商队里的一辆驴拉的货车上,躺着一个年轻后生,正一边喝酒一边吃着酱肘子!

    肉香和酒香把唱得边埋伏着的穷鬼们全都勾引得狠狠吞了一大口唾沫,胃里的虚火烧得更旺了。他握着手里的锄头和草叉,望向林阿大。林阿大咬咬牙:

    “上!”

    几十个村民冲向那个只有十人的商队。驴车上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轻轻笑了:

    “生意上门。”

    这几十个村民全都被这个年轻人用一根竹棍撂倒了。林阿大做为带头的,被重点照顾,那个年轻人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防止他逃跑。其他人围在边上,既不敢上来救人,也不甘就这么逃回去。

    那个年轻人又仰起脖子给自己倒了一口酒,然后对后面的像几只鹌鹑一样的人吆喝一声:“这些都是谁家的?过来认领!”

    于是林阿大便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大哥!我是二子呀!我来接你们去享福了!”

    二子?他不是两年前就过不下去,出去逃荒了吗?听死在外面了,可是……

    那个年轻人把屁股一挪,林阿大一骨碌爬起来,仔细端详着那个人,果然是他弟弟林阿二,穿得人模狗样的,看上去似乎发达了。

    结果他弟弟告诉他,他在岭南还是个种田的。但是即使是个种田的,在那也能吃精米,穿好衣。他还娶了个弟媳,在纺织作坊上班的,每月赚的比他还多。

    林阿二劝平顶村里面的乡亲和他一起去岭南。有的人完全不信,觉得他是在骗人:岭南是瘴疠蛮荒之地,怎么可能会这么好?但是更多的过不下去的人,还是选择了和他一起去冒险,其中包括林阿大一家,他相信弟弟是不会害他的。

    于是他们在一群丐帮弟子的帮助下出发去了岭南,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全部由他们提供,这令平顶村的村民们对林阿二的话又相信了几分。

    翻过重重的高山,终于到达岭南的时候,道路突然变得宽阔平坦起来,村民们换上了四轮马车,行驶在水泥公路上,看着道路两边不断向后退的工厂,农田,作坊和干净整洁的村落,只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用,张大的嘴巴也没有闭上过。

    林阿二把他们拉到春州。这是一座正在兴建的新兴城镇,其繁华程度自然远远比不上已经很成熟的崖州,广州和泉州等地,但是对平顶村的村民而言,这已经是了不得的繁华大城市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他们下了车之后,竟然被告知他们被安排了住所。

    竟然还有白送的房子可以住,而且还是干净整洁的砖瓦房!天哪,那窗户上装的是什么?是亮闪闪的宝石吗?哪有那么大块的宝石装窗户上的!?

    第三天,林阿大就和弟弟一起去农庄报到了,干的还是以前他经常干的活:种地,只不过在这儿,他种的不是庄稼,而是棉花和甘蔗。而他的老婆则是去了纺织厂参加女工培训。他的年幼儿子,则是被送去了当地的幼儿园,每天都有免费午餐加牛奶,鸡蛋供应。

    这边的老爷们从不留人多干活,时间一到,必然下班。林阿大没几天功夫就养成了在路边听一会儿报再回家的习惯。

    《岭南日报》,前身《崖州日报》,是在本地极受欢迎,并且极具权威的报纸,由于识字的百姓不多,每一天都会有人,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为过往行人读报。

    今天的报纸上讲了啥呢?

    继煤矿的开发之后,财神叶轻侯大人再次与南诏王阁逻凤合作,共同开发太和铁矿。阁罗凤也是个狠人,听自己脚下就是一个叫作太和铁矿的富铁矿之后,二话不,立刻就拆了自己半个南诏皇宫,送给叶轻侯建造炼铁厂。

    北方的藩镇彻底脱离了唐朝的统治,史思明登基称帝,国号大燕,被唐朝称为伪燕。两国边境摩擦不断,唐朝的爱国志士几乎都在边境搏杀,唐朝内部却是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奸臣当道,腐朽不堪。唐玄宗没有受到安史之乱的影响,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仍然做着他天朝上国,万邦觐贺的美梦。

    林阿大听了几十分钟的读报,带着一肚子指点江山的豪情回家了。晚饭时他还想和老婆卖弄他的见识,结果他老婆知道的比他还多。原来纺织厂里是一边听着读报广播一边干活的。

    月末时,数着丰厚的工钱,听着儿子在边上牙牙学语地读着诗,林阿大觉得来岭南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而像他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沐离他们一边将廉价的粮食和布匹毫无道德心地倾销给中原腹地,一边从内地偷走大量人口,将大唐的根基蛀得千疮百孔。

    所谓国贼,也不过如此。

    崖州襄王府。

    “连苍云都接受我的供奉了,天策那帮死犟的哈士奇,竟然拒不接受?”

    李潢一点都没有觉得刚才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他焦虑地来回踱着步:“他们已经被昏庸的朝廷断饷三个月了,李承恩他到底有没有数啊?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我?”

    与此同时,在天策府。

    李承恩站在秦王殿之外,望向南方。朱剑秋上前,对李承恩:“府主,外面又有几名藏剑弟子送来几车金银,是襄王以弟子身份,送给天策府的供奉。”

    “退回去吧。”李承恩淡淡地。

    “可是他们又,”朱剑秋犹豫了一下,又,“他们还,如果我们能收下襄王的供奉,那么北邙山方圆百里之内的流民,就由他们安抚。”

    流民,连洛阳附近,天子周围,都已经开始有流民。大唐的气数,难道真的尽了吗?

    李承恩向周围看去。附近的天策守卫们全都面有菜色,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听有襄王的供奉到来,他们一个个都不由流露出希冀之色。

    这个曾经把天策府闹得鸡飞狗跳的笨蛋王爷,如今竟然成了天策的希望。

    李承恩痛苦的闭上眼,问朱剑秋:“岭南那边民情如何?”

    “据天锋营回报,原本的南蛮之地,如今海清河晏,百姓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堪称,大同之治。”

    “如果有一天,襄王与皇上兵戎相见,我们该如何自处?如果继续力保皇上,我们就是挡了天下百姓的活命之路,是为不义;可如果我们转投襄王,却又愧对凌烟阁英魂们世代对李唐皇室的效力,是为不忠。不忠与不义之间,你叫我如何选?”

    “选什么选?”

    突然,一个声音从秦王殿的台阶下传来。却是李潢实在受不了李承恩的婆婆妈妈,直接用烛龙殿神行千里过来骂人了。他的后面还跟着放心不下跟过来的洛风,以及实在追不上他们两个被抛在后面的传令兵。

    “我你李承恩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看看大家都饿瘦了,你还在计较着这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李承恩把视线停在了洛风身上。实在,洛风如今在民间的名声实在是很不好。以前襄王是混蛋时,洛风被传为一个卖身求荣的叛徒,现在襄王出息了,他又成了妖媚惑主的妖道。沐离他们发行了大量为洛风正名的话本,但是收效不大。

    看来对舆论的把握力度还是不够大呀。

    李潢一步挡住了李承恩的视线,对洛风的维护之意十分明显。李承恩收回目光,恭敬地对李潢:“那么不知襄王想要天策府做什么呢?”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需吃吃睡睡就可以了。我过来就是有一句话憋不住想问:我就纳闷了,敢情我不姓李还是怎么着?我的供奉你们都不收,把我当外人吗?”

    “襄王殿下,您虽是宗室,却毕竟不是王储。”

    “这谁都知道,可这和你们收不收我的供奉有关系吗?”

    “襄王殿下,如果我们收了您的供奉,意思就是我们天策和您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您要是夺位,我们就得帮你,这点你清不清楚!”

    李承恩终于被李潢的低智商搞得发飙了。李潢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呀。皇位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的,我本来就不想要的。”

    李承恩刚松一口气,李潢又接着:

    “不过,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便向你证明一下,不用你们帮助,我也能搞定。”

    罢,他转身就走。洛风十分抱歉地向李承恩他们一笑,也跟着离开了。

    李承恩有点缓不过神来,问朱剑秋:“刚才襄王他什么意思来着?”

    朱剑秋也有点不确定:“他不会是想要……篡位吧……”

    ……

    “篡位!让天策府接受点供奉,居然要求还那么高!?”襄王府内沐离的嗓子瞬间高了八度。

    “话都出去了,我时机到了没?”李潢眼巴巴地问。

    “到!必须到!”旁边,叶轻侯恶狠狠地,“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口!这些中原全都大大地有!”

    “别搞得跟日本鬼子一样!”沐离嫌弃的瞪了叶轻侯一眼,然后转过头问李宓:“李将军觉得如何?”

    在岭南学了十年火炮技术,如今已经彻底变身成为火炮大队长的李宓拱手道:“只要有我的天威火炮在,天下尽可无敌。”

    “可是我们这次面对的是大唐的军民,不可多加杀生啊。”

    “没关系,在下一路上会先放出攻心之言,令沿途的儿童传唱。待民心动摇之时,再行攻城之事。”

    “哦?怎样的攻心之言?”

    “迎襄王,迎襄王,襄王来了不纳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