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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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你今天去干嘛了啊?”盛若溪笑问。

    盛葵耸耸肩, “上午被安锦丞拉去检查身体,然后就回来在家瘫躺啊。”

    盛若溪见她不肯出午饭后去幼儿园看赵一鸣的事,也不敢问得太多, 随便聊了两句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走到卫生间。

    赵一鸣可爱正在澡盆子里洗泡泡澡。洁白的泡泡把他的身体包裹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还真是跟某人很像。盛若溪顿时心头揪了一下。

    赵显娥在旁照看他, 见盛若溪进来了,笑着把位置让给她。

    “宝, 你是不是很喜欢送你皮卡丘的姐姐?”盛若溪柔声问。

    赵一鸣嗯了一声, “喜欢。”

    盛若溪哦了一声。

    赵一鸣抬头,“妈妈, 我是不是不可以收下姐姐送我的皮卡丘?”

    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几分不开心。

    盛若溪赶紧道:“没有,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姐姐喜欢你, 是因为我家宝可爱听话。”

    赵一鸣嘿嘿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玩泡泡。

    盛若溪瞧着赵一鸣, 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唉,这缘分还真是避不开啊。他们两个人怎么能突然认识?而且只是一面就结下来深厚感情?

    *

    翌日大清早, 盛葵还在家里赖床呢,突然接到楚千千的电话。

    上次《西陌村》结束后,除了尤贺, 其他人都和盛葵交换了联系方式, 没事就在群里聊天逗笑。

    大清早接到楚千千的电话, 还真是意外。

    “葵姐姐,思侬在片场晕倒了!”楚千千又急又快地喊道。

    盛葵一跃坐起来,惊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倒?”

    楚千千:“我也不清楚。跟我玩的比较好的一个姐妹,这两天和思侬一个片场演戏,她刚才电话给我,思侬今天早上有几个镜头要拍,结果刚上场拍呢,忽然就晕倒了。导演就让人把她送去了医院。我赶紧给你电话,咱们快去瞅瞅吧。”

    盛葵连声好,急忙换衣服出门。

    《西陌村》录制时,盛葵对石思侬不太了解。后来听楚千千跟她,石思侬因为长相甜美,在很的时候就被星探挖掘去拍广告。拍了几个不太出名的广告后,又去演戏,结果时运不济,演出来的角色都没火起来。

    再后来,她换了现在这家有实力的经纪公司,给她在《风华正茂》这部戏中安排了一个男主邻家妹的角色,算是她演戏生涯中最好的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没火。再后来,她突然得了社恐症,不仅和陌生人交流有障碍,还动不动会哭,被医院查出来得了中度抑郁。这两年都在吃药休养。参加《西陌村》是公司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和楚千千、江盾他们一样。

    结果意外火了。

    她的经纪公司见石思侬有了火的迹象,赶紧趁热给她安排拍戏任务。希望能趁着这股火势翻身,也好弥补过去几年公司在她身上花的那些钱。

    事情刚有转机,她又在片场晕倒了。

    盛葵一想到这点,就为她心疼着急。

    刚开门冲出去,她在电梯里碰到了安锦丞。

    这人一身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盛葵很难把他和昨晚在她家混吃混喝的样子结合起来。

    盛葵微微喘着气,“你去上班?”

    安锦丞上下量她。口袋衫、牛仔裤、丸子头,穿这么休闲是去找朋友玩?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他不动声色,“是。你呢?”

    盛葵对着电梯镜面量装扮,出门太急忘了看镜子。

    “思侬在片场晕倒了。我要去医院看她!”

    安锦丞知道石思侬是谁,他关心道:“没什么大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盛葵低头看了下手表,“我还不知道。但愿没什么事。”

    安锦丞:“坐我的车去吧。我送你!”

    盛葵想了想,了声好。

    她出门太着急都忘了戴墨镜帽子,万一出去车又被的士师傅免单,她承受不起啊。

    李亦看到盛葵跟在安锦丞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能够保持镇静。

    照这个节奏,感觉自己很快就能喝上老板的喜酒。

    盛葵一上车先跟司机兼助理李亦招呼,“李助理!你好!”

    李亦回头了声,“盛姐,早!”

    安锦丞:“去锦绣医院。”

    李亦一愣,脑海中自动出现一张路线图,以及一个疑问:为什么连着两天去医院?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做产检了?

    盛葵:“李助理,麻烦你了。我赶时间!”

    李亦了声好的,然后一脚油门往前开去。

    一路上,盛葵的脸紧绷着。

    安锦丞看了她一眼,开手机给人了一个电话。“帮我查看一下,锦绣医院一位叫石思侬的病人情况。”

    盛葵转头看着他。

    “看你这么着急,我找人去问问石思侬的情况。”

    盛葵哦了一声,了声谢谢。

    安锦丞有些无奈,“我觉得,以我们现在深而又深的交情,你这声谢谢大可不必。”

    盛葵皮皮地笑一声,“了我开心。要是你不开心,那我就不。但我心里会。”

    安锦丞也笑起来,“那你想就吧。”

    很快到了医院,盛葵刚要开门,安锦丞拉住她的胳膊,从旁边的格子里挑出一副墨镜给她戴上。

    “注意保护自己。你现在大也算是个名人。石思侬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不要太着急。”

    他的声音很暖,他的动作很柔,他为她考虑的很仔细。

    盛葵咬了下唇,难得在安锦丞面前乖巧地点了下头。

    安锦丞忍了忍,“快去吧。有事给我电话。”

    盛葵嗯了声,开门出去。

    *

    推开病房门,盛葵瞧见石思侬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怔怔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是两天未见,瞧着她好像又消瘦了一些。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照顾。

    盛葵心里一酸,疾步走上去。

    “思侬!”

    石思侬缓缓转头,瞧见是盛葵,当即挤出一个笑容,“葵姐姐,你怎么来了?!”

    盛葵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听千千你晕倒了,就赶紧来看看你。”

    石思侬咬着唇,忽然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盛葵赶紧哄道:“哭什么?不能哭!哭就不漂亮了!”

    石思侬抹着眼泪,“我搞砸了!我又搞砸了。他们肯定再也不让我演戏了!我太丢人了!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盛葵从旁边拽出一张纸巾,轻轻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思侬,遇到问题要解决问题。不能自暴自弃。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好多人喜欢你,希望你好啊。”

    石思侬呜呜哭泣,只是摇头。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而进。石思侬抬头一看来人,立马拽住了盛葵的手。

    盛葵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径直走了进来,显然她没料到病房里还有人,“哎呀,思侬,这是你朋友?”

    她认得盛葵,知道她是盛家五姐,也知道她几个姐姐都是厉害人物。只是没想到,石思侬这丫头竟然能通过三天的节目和盛葵做了朋友。看起来两人关系还真不错。

    石思侬低声:“这是我的经纪人罗姐。”

    盛葵站起来,“罗姐。”

    罗冬香笑道:“你叫我罗姐就好。我和你大姐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盛葵哦了一声,坐下来,拉着思侬的手没放开。

    罗冬香瞧着这一幕,道:“思侬,你看看你。怎么又晕倒了呢?导演给我电话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盛葵皱起眉头。思侬被送到医院已经一个多时,身为经纪人的她竟然姗姗来迟,来了之后不问情况,先来埋怨。

    石思侬深深低着头,无声地抽噎着。

    “看起来你也没什么事,不行就赶紧出院。导演那边还等着你呢。”罗冬香催促道:“这个角色,我跟你,可是我求了好多人,才求来的。”

    石思侬低低嗯了一声,准备掀被子下床。

    盛葵使劲摁住她,不顾石思侬惊讶目光,朝着罗冬香冷笑一声道:“我罗姐,你现在不应该去好好问问医生思侬的情况,安抚她,劝慰她,让她好好休息?人都这样了,还拍什么戏?”

    罗冬香一愣,“可是导演不等人。我没法给人交代啊!”

    “你可是经纪人,要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我看换了也不是不行。”盛葵冷声道。

    罗冬香立马火起来,指着石思侬斥道:“思侬动不动就晕倒,都好几回了。治也治不好,养也养不好,你知道我们公司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吗?今天的医药费还是公司垫付的呢!盛姐,你是富人家的女儿,不知肉糜贵,哪能理解我们这些公司的苦处。”

    盛葵咻的一下站起来,“别人去上班,给人家工,要是在工作岗位上,甚至在上下班路上出事,公司还要全权负责。思侬在片场晕倒,你们不管是垫付医药费,还是关心她,都是应该做的。怎么到你嘴里,全成了给思侬的施舍?”

    她冷笑一声,又道:“再,你们可着劲地使唤思侬,不管她的死活安危,可比我这富家女可恶多了!”

    石思侬嘴唇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着。

    罗冬香盯着她,“思侬,你请来的救兵很厉害啊!你想怎么样?现在到底去不去片场?你要是不想去,你就永远不要去了。我代表公司和你正式解约,解约金五百万,你给我拿来。”

    完手一伸,直接戳到了石思侬的面前。

    石思侬慌了,她只是工薪家庭,家里面为了培养她学钢琴、上表演课等等已经掏空了整个家,这两年她又深陷抑郁,没什么收入,500万怎么拿的出来?!

    她哆哆嗦嗦掀开被子,伸手去拽手背上的吊针。

    罗冬香得意地笑起来。就不信五百万制不住石思侬。

    盛葵就是再厉害再好心,还能替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出头?刚刚她硬气得那些话,怕也是姐脾气上来叨叨两句,要真遇事,像她这种表面纯良骨子里自私的富家女还不赶紧撇清。

    罗冬香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来年,这种人见多了,吃定盛葵不会出手相救。

    就在她得意的时候,盛葵伸手推开罗冬香快戳到石思侬脸上的手。

    “等一下!”

    石思侬和罗冬香双双愣住。

    盛葵往前一步,罗冬香被她的气势给逼退一步。

    “我你这个大妈,人心太坏。我大姐怎么可能有你这种朋友。”

    罗冬香摸着自己的脸,满脸不敢置信:盛葵叫我什么?大妈?我天天去美容院保养,不比有些女明星差啊!

    就在这时,楚千千从外面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思侬!葵姐姐!”

    罗冬香嗤笑一声,“怎么?思侬你这是有备而来啊。一个帮手不够,还来两个。”

    石思侬哭着摇头,“没有。不是,她们是我的好朋友。”

    楚千千疾步走到盛葵身边,凑上前耳语两声。

    盛葵脸色大变,当即冲罗冬香:“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罗冬香呵呵笑,“怎么?尊贵的盛五姐不仅是治愈天使,还准备做拯救天使?!”

    楚千千可没盛葵这么斯文,当即上前双手一推罗冬香,“现在给你脸,你赶紧走。”

    罗冬香被推得差点摔倒,她勉强站稳,“行行。你们给我等着。等传票吧!”

    完,气呼呼跑了。

    楚千千回头就冲石思侬吼,“石思侬,你是不会脑子秀逗了?这种恶心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你还留着过年啊?!”

    盛葵给楚千千使了个眼色,然后坐到石思侬面前,轻声:“思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和千千。我们会尽我们所有能力帮你。”

    石思侬哽咽着,“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来什么。

    楚千千脾气爆,直接道:“哎呀,急死我了。思侬,我就直接问你,是不是你两年前拍《风华正茂》的时候被人侮辱了?”

    石思侬瞬时停止哭泣,抬头一脸懵地看着楚千千,她的双肩狠狠颤抖着,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楚千千:“你就是不是吧。我从几个消息源听出来有这么回事。”

    她虽然听到有这件事,但所有人对此人都讳莫如深,都不愿意直呼其名,可见其人地位之高,势力之大。

    石思侬头低得更深了,双手使劲攥住被单,就是不吭声。

    楚千千气炸了,“哪个傻逼这么恶心啊。你快告诉我,我整不死丫的。”

    盛葵瞧着石思侬的样子,又心疼又心酸。

    石思侬原本性子就软,被人欺负后又不敢,结果这股气只能憋心里,憋的时间久了就熬出了病。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结果一去演戏,阴影还在,人又晕倒了。她心里的哪根弦刚接上又崩断了。

    石思侬抬起头来,“他们……不让我!”

    盛葵和楚千千愣了下。

    楚千千:“谁?是谁不让你?刚才那女的?你经纪公司?”

    石思侬低下头不吭声。

    盛葵明白了。出这么大的事,肯定知道的人不少。但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连经纪公司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任凭石思侬被欺负却不敢报案。

    “他们让你忍气吞声,还逼你演戏!”盛葵冷笑一声,“如果你不配合,还让你赔五百万。”

    楚千千蹲下来,凑到石思侬面前,非常认真地:“思侬,你不能再退缩了。已经无路可退。”

    石思侬眨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楚千千抬头看着盛葵,盛葵朝她重重点了点头。

    *

    烁然律所。

    办公室内人来人往,全是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女。每个人手里抱着厚厚的文件袋,脸上挂着紧张严肃的表情。

    会议室内,几人端坐在办公桌前,神情凝重。温烁然背对着众人,看向窗外。

    盛若湖默默看了他一眼,转脸盯着明雅茹,“雅茹你跟着我也有半年了,融城区的污染集体诉讼案我们也跟了两个月。我让你负责跟业主签约,你明明只签了30户,却跟我签了50户。你知道这个案子要是胜诉,我们律所能拿到多少诉讼费?1000万!”

    明雅茹期期艾艾的看着温烁然,希望他能回头帮自己话。自从她来烁然律所实习,温总对她一直很照顾,平时她犯了错误都会一笑而过,还让她继续加油努力。

    “结果现在方圆律所签了70户,比我们多出足足40户。这案子我们忙乎了那么久,让他们给摘走了。”到这里,她忍不住斥道:“我都怀疑你是方圆律所派来的卧底。”

    到卧底两字的时候,温烁然转过身来。

    这人长相如他的姓名一样温文尔雅,明明看起来和善可亲,可盛若湖知道这人克制、明理、内敛以及极度自律,认识他八年来,他就想没得感情的机器一样,对每个委托人,每个案件都保持着高度热情,从来没有显露过一丝丝的累和厌倦。

    明雅茹见温烁然转过身来,当即哭唧唧道:“湖姐,我不是故意隐瞒不告诉你。这一百户中有20户一直在摇摆,处于不确定状态。我跟他们达成了签约意向,但他们一直没和我正式签约。我想着,他们不跟我们签,肯定不会跟方圆律所签。谁知道他们会在开庭前集体和方圆签了委托协议。”

    融城区附近有一个农药制药厂,这么多年来偷排制药渣滓,长期污染地下水。融城区刚好处于污染带。最近几年陆陆续续有住户得了癌症,有孕妇流产,甚至生出了畸形儿,这才引起重视,查出这一切和这家农药制药厂有关。

    烁然律所希望能签下整个区的业主,以集体诉讼的方式向制药厂索取赔偿。但前提条件是律所要签下超过一半的业主才可以。然而其中20户阵前倒戈,到嘴的肥肉一下子被竞争对手方圆律所给抢走了。

    盛若湖作为案件负责人,当即气炸了,所以矛头指向了做事极其不靠谱的明雅茹。

    温烁然沉声道:“方圆律所怕是给了这20户业主另外的好处,让他们故意在雅茹面前开庭前和我们签约,用以迷惑我们。结果集体签了方圆。”

    明雅茹连连点头,“肯定是这样。我真的每天都有跟他们沟通,希望尽早签约。可能是我经验不足,没有识破他们的伎俩。湖姐,对不起啊。是我的错,你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我是你的助理,却没能完成任务……”

    盛若湖暗暗冷笑一声:这个明雅茹哪里是在跟她道歉,分明在指责她身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有失察之责。

    她漂亮的娃娃脸上缓缓挤出一个微笑,“雅茹,最近几天,所有人都在加班,只有你每天正点下班。”

    到这里,她开手机,推至她的面前,“这是你的微博号吧。天天跟男人泡吧吃喝,挺开心的啊。”

    明雅茹当即站起来,“盛若湖你调查我?”

    盛若湖微笑:“因为我怀疑你是方圆的卧底,所以我让戚戚查了下你。”

    她口中的戚戚叫戚海棠,是烁然律所独一无二的调查员,黑得了电脑,查得了凶杀案,心思缜密,胆大专业。

    其他人都不敢吭声,眼瞅着盛若湖是准备拿明雅茹开刀。

    温烁然坐到盛若湖对面,定定看着她。

    盛若湖当即呼吸一窒,眼神不自觉地挪开了。

    “若湖。雅茹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对,我对她提出批评。”温烁然沉声道。

    盛若湖的心一点点变凉。温烁然这话分明没想过把明雅茹赶出律所,只是轻飘飘地批评一下?当年她稍微犯点错误就被他批得狗血淋头。

    明雅茹低着头,嘤嘤啜泣。

    温烁然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雅茹,你在这件案子上到底有没有用功,你最清楚。”

    明雅茹抿着唇,接过纸巾,低低地了句,“对不起!我下次会更努力。”

    盛若湖气结,“下次?”

    温烁然淡然道:“好了散会了。”

    明雅茹当即不哭了,缓缓站起来,嘴角扯了扯瞥了一眼僵在椅子上的盛若湖,仰起头走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温烁然和盛若湖。

    “若湖,你是不是觉得我处置不公?”温烁然轻轻道。

    盛若湖这么多年来对温烁然的感情全被她心翼翼地藏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藏得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多么地喜欢面前这个人。

    平时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案子获胜时温烁然对她的谢谢,亦或是听到旁人夸温总如何如何,她都能生出无端的悸动。

    可她本身也和温烁然是一类人:犀利、有棱、无畏、克制、自律。加上她在律所给人的一贯印象就是无欲无求,唯有案子。所以连盛若湖自己都知道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喜欢温烁然,会有多少下巴掉在地上。

    盛若湖讨厌自己这样有这样的心思,可又克制不住地去怀藏着一些雀跃甜蜜,独自美味,却又独自心伤。

    可最近随着因为明雅茹的存在,她的雀跃快被折磨没了,她的心思感觉快要藏不住了。

    她头一次体会到吃醋是一种什么鬼体验,而且压根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温烁然见她不吭声,随即沉声道:“这案子……一定会输!”

    盛若湖一愣,定定看着他,“为什么?”

    温烁然一脸淡定,“因为明雅茹不是方圆的卧底,明雅茹是我故意设置的一个bug。”

    盛若湖非常聪明,当即猜到几分真相。

    温烁然明明知道案子不可能赢,非要做出一定要拿下的姿态,让对手方圆感到紧张,越发使劲签下业主,然后拿走案子。

    有时候对于律所来,拿到的案子不一定会赢,所以就有很大的机会成本在里面。尤其这种集体诉讼案,万一输掉,对于后续类似案子也不利。因为别人会你没有成功案例。

    只是,盛若湖想不明白的是,以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管案子输赢,只要她在过程中哪里没做好,就会被温烁然不留情面地当场指责,所以她才在这种严酷的职业环境里快速成长。

    难道,温烁然真的喜欢上了明雅茹?

    “我在方圆里安插了人。据很多业主提出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高额赔偿。这案子即便赢下来,赔偿也谈不下来,那就是输。所以,我们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方圆,让他们忙乎一阵。也有利于我们拿下其他案子。”

    两人都是聪明人,温烁然没有细细解释,盛若湖已经明白。

    过了一会,温烁然冷静的脸上,突然带着一丝恍惚,“若湖啊。最近我时时想起以前,你刚来我这里的时候。”

    盛若湖一下子没绷住,声音微微颤抖道:“是吗?”

    温烁然:“那时候你刚来,像是充满了永不可能枯竭力量的永动机,对谁都鞠躬叫老师,超级可爱的。”

    好了。没事搞什么回忆杀,盛若湖这下彻底崩溃了,当场脸红起来。平时伶牙俐齿的,现在变成了缺嘴的葫芦。

    “你那时候还有婴儿肥,脸上全是对知识的渴望,对律师的向往。真的,你当时积极向上的样子,让我不敢有一分懈怠,生怕辜负了你。”

    盛若湖嘴巴张了张,“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我虽然欣赏你的干劲,你的纯粹,但律师这一行,看着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拿下案子,其实你现在也知道了,话语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争的是分秒必争,抢的是你死我活。”温烁然叹声道:“所以我在想啊,你得有万分的能耐,才能在这个行业活下去。”

    到这里,他幽幽道:“我当时对你很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若湖,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盛若湖抿着唇,嘴硬道:“都过去了,我都忘了。”

    温烁然:“我可没忘记。我给别人八分的压力,给你十二分。我给别人三分宽容,给你一分都不留。”

    盛若湖心中大震,原来他什么都清楚,都知道。

    “这八年来,你从一个女孩成长为独撑一方的金牌律师,我是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温烁然的脸上带着几分怅然,过了一会,他道:“可最近我觉得自己当年做得是不是太过了!”

    盛若湖心里一软,赶紧道:“温老师,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温烁然摆了摆手,“我知道外头的人都叫我没得感情的机器。”

    盛若湖心疼起来,“他们是敬佩你的意志力,才这么。”

    温烁然的双手往前挪了一下,直直看着盛若湖,“前一段时间,有人在我面前也你是没得感情的机器。我……怕了。”

    盛若湖完全承受不了这样的温烁然,他不再谈笑风生,不再决绝果断,变得惆怅,敏感甚至还有一丝的脆弱,而让他变成这样的,是因为旁人她的一句闲言碎语?

    “再怎么,你也是个女生,这么多年高压工作,让你没有任何娱乐时间,没时间交朋友,没时间谈恋爱……你所有的时间都围着律所。对不起,若湖,是我把你变成这样。”温烁然到最后,伸出手轻轻抚在盛若湖的手背上,一闪而过。

    可那些属于他的温度,一直留在肌肤上,顺着血液,传导至心里。

    盛若湖的心里,此刻掀起滔天巨浪。

    向来只有冷清表情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睛里含着一丝丝的眼泪。

    她稳了稳心神,“温老师,不是你的错。谁的错都不是。我喜欢……喜欢咱们律所,喜欢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你!

    她能做到的表达仅止于此,心中最真实的那个想法太难以张口。

    温烁然有些难过地看着她,轻轻道:“若湖!我就是看着明雅茹老是想到当年的你,所以才不想对她太过苛责。”

    盛若湖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有些偏了,当即稳了稳心神,逼自己笑出来,“温老师,不过起来也对。就是因为你,我才一直没有男朋友哦。”

    这是她能出来的最直接的话,绕在她的心头很久,今天终于出来了。

    温烁然一听,也笑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宠溺语气道:“行行行。都怪我。过几天我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包你满意。”

    盛若湖:“…………”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脑抽了要出这种话?!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门。

    盛若湖回头一看,竟然是盛葵以及她的两个《西陌村》朋友楚千千和石思侬。

    盛葵冲她愉快地招手。

    盛若湖赶紧走过去,把门开,“五,你怎么来了?千千,思侬,你们好。”

    楚千千和石思侬赶紧鞠躬姐姐好。

    盛葵往里瞧了瞧,又看了看盛若溪,“四姐,你怎么眼圈红红的?”

    盛若湖当即否认,“没有。我熬夜做资料熬的。”

    盛葵哦了一声,“四姐,我们有冤情。”

    盛若湖一愣,“你什么?”

    盛葵看了看四周,声,“姐,咱们里面行吗?”

    盛若湖把他们带进来,温烁然起身,“若湖,你先忙,我出去了。”

    盛葵其实早都来了,看见这位疑似四姐上司的男人和四姐在里面话。四姐背对着自己,可与之平时抬头挺胸的大魔王样子不同,她一直微微低头,甚至双肩还有些颤抖。

    再加上四姐的眼睛眼睛有些红,盛葵对眼前这位儒雅气质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能让四姐收敛嚣张气焰的男人不得了!不得了!

    她笑道:“四姐,思侬这个事一旦曝光,非比寻常。我看这位叔叔,要不也就下来,一起商量商量?”

    盛若湖一脸尴尬,“五,你叫他温总,或者温哥哥就好。”叔叔??!!那不是乱了辈分!

    盛葵哦哦两声,乖巧冲温烁然笑称:“温哥哥。”

    温烁然笑起来,“你就是可以让若湖唯一放下工作向我请假的盛家五啊!”

    盛葵窘,看来自己是四姐职业生涯的绊脚石。

    几人坐下,鉴于现在石思侬的身体状况和情绪,盛葵主讲,楚千千在旁配合,石思侬点头证明。

    她们越的深入,温烁然和盛若湖的脸色越凝重。

    最后,温烁然沉声道:“石姐,你要知道,如果你所言属实,一旦报案,提起诉讼,你就会身处所有人的议论中。不管案子赢不赢,你这辈子就会和这个人,这个案子绑在一起。你……能承受吗?”

    盛若湖也道:“而且,现在这个社会,女方身为侮辱案的受害者,如果报案,反倒会被非议,遭受二次伤害。”

    所有人都看向石思侬。

    石思侬浑身微微颤栗,过去两年,每日每夜她都像活在深渊里,出气是错,呼气也是错。参加《西陌村》,罗冬香以为是她给自己的最后机会,但石思侬知道,这不是罗冬香给她的,是她自己给自己的。

    这一次,她退便是死,她进要么死,要么活,至少还有活的机会不是吗?

    她死死咬着唇,深吸了好几口气,缓缓道:“我能承受。我要给自己一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