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蔚然成风
路上聂乘风专心开着车,络雨望着窗外,霓虹灯闪闪烁烁,夜色迷人,她有一段时间没观察过夜里的景色了,如今再看到,她的内心里涌动出一种久违的悸动,或许什么时候,她也应该多出来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
聂乘风在开车间隙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都是闪亮的兴奋,挺长时间了,从医院出院她就没怎么出来。车子缓缓开到地库的时候,他:“等你好点了,可以来帮我。”
果然她眼里的星星光芒一下子点燃了,神采奕奕地回望他,展现出高兴的神采,重重点点头。
这一晚上她心情放松了,哼着歌洗了澡出来,又翩翩然往楼下餐厅走去吃饭。
客厅里聂乘风也换了一身衣服,他的家居服以灰色为主,穿在他身上,他经年累月锻炼的好身材暴露无遗。络雨远远就看到了他健硕的轮廓,他正低着头在茶几上记东西。几缕刘海地垂下来,柔和了他的脸部线条,本来他就是上人之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聂乘风专属独有的动作,让人过目不忘。
络雨接着往下走,她走完楼梯才喊他:“阿风。”
聂乘风见她下来,她的头发洗完了就垂在腰间,长发飘飘,让她显得成熟了不少,以前她总是短发,鬼灵精怪的样子,就像个孩子,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她也是个女人了。
“你的动作挺快,洗手吃饭了。”聂乘风对她总是教导似的,循循善诱。
“你在写什么?”络雨发现今天的他愿意和她话了,可能是看在她给他送了汤的情分上。
聂乘风看她感兴趣,他把本子递给她:“今天遇到一个棘手的手术,病人做肺部部分肺叶切除的时候,发现有一些蜂窝组织,停止手术做性质分析以后才重新手术,切除了部分肺叶。”
络雨似懂非懂的样子,聂乘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提太多了,他好的要慢慢来。
聂乘风把本子拿回来,往茶几上搁着,招呼她:“先吃饭,乖。”
络雨跟在他后面去厨房洗手。她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很多知识都模模糊糊了。记得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大家来做自我介绍,她的大学同学来了好几个,告诉她她的学校,她的专业,她都印象不深了。
唯有大家告诉她,眼前这位就是她的丈夫,她每晚同床共枕的人,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世人都道如此,就连她父亲也这样笃定地告诉她,她还真的就接受了。
他五官太出色,她大多数时候都不敢看,和这位陌生人住在一起好几个月,倒是相安无事,可是总有点怪怪的。哪里怪,她也不上来,可能就是没什么感情基础,还要这么亲近。
给谁看呢?
每个人对她都是疏离客气,除了她父亲,就只有聂乘风和聂母对着她的时候最亲近了。可是可悲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更好和他们相处。这件事,也很难,让她无所适从。
可是怎么才能改变现状呢?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吃完饭络雨在书房看书,聂乘风穿好衬衣敲开书房的门,看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他静默了两秒,抬头直视她圆溜溜的眼睛:“雨,你先睡,医院有急诊,我先赶回去一趟。”
这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络雨基本快要习惯这个节奏,他总是忙,走就走。
络雨站起来把他送下楼:“阿风,路上慢点开车,太晚就在医院休息吧。”
聂乘风猛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她就在他胸口的位置,因为不知道他突然停下来,她猝不及防,险些撞进他怀里。他伸手扶住她,低头仔细量她:“你一个人害怕吗?”
不害怕是假的,可是络雨对着他也不想显得自己懦弱无用,她起精神:“不怕的,后院还有阿姨在。”
聂乘风破例捏了捏她的手掌,给了她一些温暖和力量,他知道她一定是害怕的,他太了解她了。可是孩子在医院,他不去看看,根本放心不下。
他的车子漂亮的尾灯就消失在夜色里,络雨站在落地窗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还在上面,她拖着脚步上去取了书,带到卧室床上去看。一个人在,她这次不敢关灯了,聂母一定是回大宅了,阿姨和司机都住在后院,她不好扰。
强精神等着聂乘风,最后还是眼皮架,不得不躺下睡了。迷迷糊糊的,她好像一叶孤舟,飘在汪洋大海之中,漫无目的,虚无缥缈。黑夜中的大海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滔滔海水怒吼,掀起滔天巨浪,她的船在这波浪里浮浮沉沉,险些全都翻倒。
周围全是呼救声,还有孩子的哭声,凄厉的,可怜的,哭个不停,她想啊,这是谁家的孩子,那么,襁褓中的孩子,是谁呢?
又是一阵巨浪,她的船翻了,她被抛进无边海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四周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她的头好像遭受了什么重击,四周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只剩下浮沉,挣扎几下,她就失去了全部力气,有一个人朝她靠近,他也是黑乎乎的人影,他努力要把她拔起来,可是都是徒劳,压根儿挨不着她。
可是这黑暗绝望的时候,她很害怕,害怕这个人接近她,她宁愿自己就此沦陷,也不愿伸手拉他的手。
千钧一发,一边是沉沦深海,一边是一只无形的充满压力的手,她应该选哪边?那个人影的样子她想睁大眼睛努力看清楚,可是太难,只是一个人影……
她听到自己尖叫起来,或许是一个人濒临意外之时的无望挣扎,她的呼救声音不像她的,如同世间最绝望的人,她再叫一个人的名字,可是喉咙被水和石头阻塞了,只剩下呜呜声。
“啊,啊,啊,……”
那个黑影又来了,她双手抱着头,只剩下无意识地抗拒,她只想躲得远远的,可是哪里有退路呢?
前无来路,后无退路,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无助,潜意识里她想马上看到那个人,但是哪个人是谁,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雨!雨!”一个人的声音急促,轻轻拍着她的脸,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她是熟悉的,来自于聂乘风。
络雨知道的聂乘风总是不急不缓,她住院期间看他工作,他总是拿捏有度,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不迫。她从没有听过他这样着急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高大身影覆在她上方,遮住了光亮,她睁大眼睛只看到逆光的他,让她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谁,梦里听到叫她名字的人,和眼前这人重叠起来,却是阴影重重,不像真正的他。
她皱起秀气的眉,眼睛半睁半闭想要分辨他,看清他,越努力想看清,越看不清,他和梦里另一个想要接近她的人渐渐重叠在一起,成为了同一个人。
络雨又是一阵尖叫,她脑袋迟钝,身体却是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已经趁那人不备之时,坐起来往床的另一边爬,头痛欲裂,她以为自己眼疾手快,却不想那人已经绕过床这头,在另一边堵着她,怕她不心摔着自己。
她害怕他的模样又深深揪着他的心,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对他避之不及,这梦靥,怎么就这样无所不在?
因为速度太快,络雨的头不心磕到了床头柜的开关上,柜子上的床头灯应声而亮,屋子里面一时明亮了起来,络雨藉着灯光看清面前的人,他五官深邃,眼眶深深凹陷,搭配着高挺的鼻梁,是人中龙凤。和记忆中的人很相似,却又稍有偏差。络雨呆呆看了几秒,她吞了口口水,喉咙干涸,她声音因为梦里的尖叫而沙哑:“阿风,我做噩梦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难得她能坦白相告,聂乘风轻轻哄着她。他还穿着从医院回来的衣服,凌三点半了,他的急诊手术一做又是好几个时,再去新生儿科看了孩子,耽搁来耽搁去,驾车回来路上几乎是最高时限,速度一直是最快的,飞驰在凌的街道上。
轻手轻脚进了屋子,站在离大床几步的位置看她,她正微微蹙眉翻身,面朝向他,脸色透白,晶莹剔透的样子,嘴唇也是绯红色,轻轻抿着,整个人都很好看。
月色太美,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藉着浴室和窗外明月光量着她,欣赏着她,看着平时白天不敢好好看的她。谁知道她仍旧睡得不安稳,睡梦里如同被人扼住喉咙,呼吸不及,手脚乱舞,出的话只剩高亢尖叫,什么都听不清。
聂乘风知道这是络雨自从意外以后就有了这样的应激反应,总是在巨大压力面前释放不出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要受这些记忆残片的摧残。现在她这么怕他,叫他怎么办?
聂乘风想去抱她,见她用自己的胳膊环抱着自己的腿,还在瑟瑟发抖。她的头发太长了,披散下来显得脸更了,刘海的地方已经湿透了,显然她被吓得不轻。他知道她不想他靠近她,于是去沙发那里取了水,递给她。
络雨谢过她,呆呆喝了口水,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是直的。聂乘风靠着床边坐下来,离她一定距离,听她:“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用手搅着薄薄的被单,丝绸被单在她手里变了形,她好似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握着杯子的手也是颤抖的。
聂乘风只想把她抱紧怀里,可他记得医生的话,还有她以前的反应,他只能采取保守政策,陪她坐了一会儿,才:“雨,我知道你做噩梦了,你可能对我还很陌生,但是这几个月我们也比以前好一些了。破冰之旅以后,我们会越来越了解彼此的。现在……”,聂乘风想了想措辞,看她还是无辜单纯的眼神望着他,认真在听他话,他接着:“你可以尝试着依赖我,有什么你认为可以告诉我的,我随时都在。”
一个大帅哥在三更半夜出这样的话,让任何一位女士都会有所触动的。所以即使是看上去傻乎乎的络雨,也被他寥寥几句收了心,若不是太害怕,梦境太真实,她一定是会冒出星星眼的。
络雨:“阿风,我会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的。”
她自己把手里的杯子拿下去,穿上拖鞋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腿都还是软的,走在地毯上虚无缥缈,不实在,她知道他可能是正在看着她,探究她,于是她强迫自己走成直线,走得很慢。
聂乘风的衬衫西裤得换了,在医院穿过,他把络雨安排好重新躺下,自己去浴室洗手洗澡。雨声哗啦,聂乘风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可奈何,好像他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竟然忘了他,把他,还有其他人,都屏蔽出了她的世界。可是当初她招惹上他的时候,她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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