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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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的人都忙碌地四处周旋,谈笑,但其实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好奇的眼神无处不在。

    这轮椅上的人不甘示弱,他又颇为风趣地笑笑:“舅舅,你知道的,我肯定会回来。”

    聂乘风的眉头轻轻皱起来:“你不要执迷不悟。”

    络雨在一边观察着这两人,一来二去,夹枪带棒的对话,她暗暗感受到了他们俩一定是有什么矛盾未解。虽然聂乘风表面上是冷静的,可络雨只想偷偷溜走,潜意识里她是有点怕他的,害怕触了他的逆鳞。

    她微微把手从他的大手掌中抽出来,换来他的眼神关切,她“呵呵”勉强朝他笑一下,还是想溜。

    轮椅上的人已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收起笑脸,正襟危坐,正色道:“雨。”

    “啊?”络雨下意识就回答了他,她站住了脚步。

    他正抬头看她的脸,他的神色稍微有些古怪,像是观察着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眼里情绪涌动。

    “雨,你好吗?”

    络雨错愕地看向聂乘风,他也看着她,两人对视短短一秒,络雨问轮椅上的人:“你认识我,你是哪位?”

    这回轮到轮椅上的人愣怔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抬起头观察她的样子,她茫然的望着他,他顿了两秒,发现她不是假装的,他震惊地叫她:“雨……”

    轮椅上的人又迅速往聂乘风那里探究去,聂乘风微微垂着眼,他是面向络雨的,这样在轮椅上的人看来,他对络雨充满了疼惜,眼里全是爱怜。

    “钟溪,你先回去。”聂乘风没看他,只是简单交代。

    络雨遇到很多人,都是认识她,她不认识的。所以钟溪在她心里也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她眼神如同深潭之水,沉静而执着,落在钟溪身上,没有什么特别。

    钟溪心里一阵痛,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把手,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着石膏的脚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甚至颤抖起来:“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络雨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可是事到如今,她的脑袋里只剩下几个人,她的父亲,聂乘风,聂母……她最近接近的这几个人,算是她在心里上稍微熟悉一点的,别的人,别的事,如同长江东逝水,只剩下浪涛以后的空白。

    她只能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简短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劈在钟溪的上空,占领了高地,无情地将他推入深渊。人群似乎早就热闹起来了,钟溪发现,他眼前的络雨还是沉静如水,浓厚卷翘的睫毛轻颤,如同浓密的黑色刷子一般,每一下都在他的心上。可是她彻底站在了聂乘风的身边。

    钟溪抓紧轮椅,启动了自动行驶键,轮椅在原地倒转,画了个圈,便掉头往门外走去,这自动轮椅是高科技化,竟然走得稳稳当当,速度相当快。

    聂乘风的姨就是钟溪的外婆,因为钟溪的母亲很早之前就离开了他,他的外婆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她眼见着钟溪横冲直撞往门外闯,抛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往外面追。

    聂乘风负手而立,他的眼神追随着即将消失在门口的钟溪。络雨也静静看着钟溪消失的背影,她隐隐约约感到是她惹怒了他,不然那个人不会就这样掉头就“跑”,何况他还是坐在轮椅上离开的。

    钟溪。聂乘风那个人叫钟溪,她认识他吗?或者,她该认识他吗?

    络雨抬着头去寻找聂乘风的视线,他目光如炬,眼神深邃望着门口,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风,他是谁?”络雨喃喃地问,她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聂乘风将他的目光投向她的脸上,她皮肤白,细细腻腻的,眼神迷茫,问出这个话似乎让她难以启齿,只轻轻吐出来这几个字。

    思忖片刻,聂乘风回答:“你的同学。”

    络雨有片刻失神,什么时候的同学?她还没问,聂乘风补充:“他是我的外甥。”

    所以她的同学也变成了她的外甥?

    难怪钟溪挺古怪的样子。络雨心里有些明白钟溪的心情,加上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无形之中就将他得罪了而不自知,钟溪负气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络雨心里有一肚子疑问,但是此时也不是好的时机,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她强起精神,又跟着聂乘风走了一圈。最后她发现,家里来的人太多,但都是亲戚,没有旁人,聂母忙着招呼着,聂乘风的父亲今天没赶回来,他的工作一向忙碌,出差又太多,络雨这几个月也没见过他几次,倒也习惯了。

    只是到最后络雨也没有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家里举办这个宴会?昨天聂母告诉她的时候,她就想问,但看聂母自己就只字未提,她按耐住了心里的疑问,帮着张罗了一会儿。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乐呵呵的,应该是喜事,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她无权知道吗?

    晚上后半段,聂乘风也频频走神了,他一整晚都陪着络雨,体贴细致地帮她,还热情介绍她给亲戚们认识,可是见过钟溪以后,络雨明显感觉到他有心事了。他有事的时候,嘴唇总是紧抿的,他趴在书桌上看医学报告的时候,或者在医院里诊断病例的时候,又或许络雨做了什么他不开心的事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一声不吭,但是心里头堆积着太多心事。

    他们俩在露台上单独喝东西的时候,络雨鼓起勇气问:“阿风,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是柔的,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一下一下都被蜜汁淹没,他认真看着她:“雨,我在想……”,他从后面用双手环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

    络雨被他箍得太紧,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她之间,她只知道,从她醒过来那天开始,大家都他是她的先生,他们结了婚。尽管络雨什么都忘掉了,可是她只能选择大家的,毕竟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里呢?

    平白无故的,她就有了一个这么帅气,专业素质这样强的枕边人,是好是坏,她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开始她只低调的观察,揣摩他的喜好,他家里人的喜好,可是他,不要她委曲求全。那段日子,络雨总是睡不好,在世界上其实她谁也不认识,其他人都还好,可就是他,聂乘风,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太耀眼,就是掩埋在沙子里,也会脱颖而出,络雨几乎不敢看他。

    他对她太好,关怀周到,聂母,他推掉了很多事,才争取到这么多时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络雨心存感激,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络雨又频频退堂鼓,她在这个家里游手好闲,吃住不忧,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睡不好的时候,络雨总能听到聂乘风安静陪在她身边,那段时间她总是做噩梦,就连他在她头顶叫醒了她,她也仍旧是尖叫连连,她怕他碰她。她的安全感缺失太严重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无一不让她心慌。

    渐渐聂乘风忙起来了,她一个人调节着,稍微适应了一些。等她反应过来,聂乘风已经离她远了。

    今天他要重新开始,是指他们两个人吗?

    晚上络雨睡觉的时候,聂乘风也上床了,他喝了不少酒,洗澡也并未驱散太多的醉意,他的眼神上挑,躺着看着络雨,笑嘻嘻的。

    络雨关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她没见到过。印象中的聂医生总是一丝不苟,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他醉了躺着的样子也失去了平日的严肃,络雨一双眼睛的余光往他那边瞧,他将睡衣倒是扣得整整齐齐。

    等络雨一躺下,聂乘风就挨过来,离她很近的距离,但还是给她留了点空间,他用一只胳膊撑起身体。

    络雨已经闻到他的酒味,她屏住呼吸。聂乘风的唇翘起来,带着微微笑意,他呼出来的热气也带着清冽的酒香:“雨,你答应吗?”

    络雨仍旧愣愣的,半天才答应过来他还在问之前那件事:“我没想好,再给我一点时间,聂医生,再给我点时间。”

    在她不确定,或者是无助的时候,她是会叫他聂医生的。聂乘风很怀念以前她夸张又得意地叫他聂医生的样子。

    他抿唇思虑片刻,表示同意:“我们慢慢来。”

    实际上最近他除了去医院,其他在家的时候都围绕着络雨,已经和之前不同了,络雨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得不点点头。

    聂医生开心了,醉酒后他笑起来居然比平时轻松很多,因为洗完澡,头发前面几缕柔顺垂在额头,看上去跟络雨差不多大。

    这样络雨想到晚上看到那个年轻人,他是他的外甥,可是他们为什么那样话?

    她还暗自走神,聂医生已经坐起来靠近她,他的呼吸很热,一只手抓起她的手,也是烫的,让她瑟缩不已。

    聂乘风没有忽略她每一次的反应,她点头愿意试试,但她没有准备好。

    他的深眸仿佛坠入黑夜,融于一体,最后他轻轻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用温柔的低语:“晚安,雨。”

    这天晚上络雨睡得不错,或许是因为白天下过雨,夜风习习,屋子里没有了燥热,只剩下凉爽惬意。

    作者有话要: